第四十六章 闯军营孙策受鞭
“给我跪下！”
大帐内，孙坚一脸冷峻，大声呵斥。
“主公……”程普惊讶。
“扑通！”
少年绷着一张脸，也不辩解，当堂而跪。
原本欢快的盟军帐内，顿时死寂。
“嗳～文台兄又何必如此！”袁绍开口。
“是啊，令公子也是急于见你，不知者不罪么！”诸人纷纷劝解附和。
“哼！”孙坚一个冷哼，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道:“此子仗势逞凶，目无军法，若不加以惩处示众，我孙坚日后何谈统兵御下！如何克敌制胜！”
众人摇头，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也难以插手。最主要的，这与他们毫无利害干系，自然心中随意。
“说，你认不认错！”孙坚大声喝问。
那名少年，只是抿着嘴唇，目光盯着身前的空地，不说一字。
看到他这副模样，孙坚就是一阵莫名的火大。
“认不认错！认不认……”一鞭又一鞭抽打在少年身上，“啪啪”作响，直看得众人毛骨悚然、撇过头去不忍再视。
而孙策，眼睛紧闭，牙关死咬，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健硕的身躯却瑟瑟抖。
每一鞭下去，少年的身上必见殷血，转眼之间，他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别打啦！”突然，一旁的宋谦扑通跪下，他一个两百来斤的壮汉，嘤嘤哭泣地一把抱住孙坚的大腿，嘶声嚎哭:“将军～求您别打了！”
他这一跪，旁边的陈端等人呼啦啦也跟着跪下，替自家公子求情。
“滚开！”
一脚将宋谦踹开，孙坚也不理他。也许是打得燥热，他随手一扯衣领，瞪着一双血丝遍布的牛目，打得愈大力了。
猝不及防的宋谦，肚子结实的挨了一脚重击，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待他抬头，一楞，回头再一看皮开肉绽的孙策，眼中一湿，失声大叫:“公子！”
跪在地上的他，来不及起身，膝爬到孙策身边，便一把扑抱上去，以身躯来挡抽来的鞭子。
“这一切都与公子无关，您要打，就打我吧！”宋谦挺胸冲着孙坚大喊。
在场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见如此主仆深情的一幕，纷纷备受感染。
“好好好！”孙坚点头，连说三个“好”字，道:“方才大闹军营、出手伤人的也有你吧！本将军不找你，你自己倒来显忠心了，真当本将军不敢打你么！”
说着，又是一鞭抽在宋谦的背上。宋谦吃痛，闭着眼睛就是死活不肯放开。
“本将军将他托付给你，你就是这样服侍的？！孙家白养了你这么多年，让你带着这不肖子四处惹祸！让你再袒护他！”一边打，孙坚边破口大骂。
孙坚号称『江东猛虎』，他一生气，六亲不认，还真没人敢阻。加之他对宋谦的一番话，跪在地上的陈端一众，傻傻地看着宋谦挨打，愣是没一人再敢劝谏。
“礼让，你让开啊！让开！”被宋谦护在身下，孙策哪能不触动，奋力地去推他，奈何倔犟的宋谦犹如一头红了眼睛的蛮牛，怎么推也推不动。
“爹～别打了，你要打就打我！打我啊！”见推不动宋谦，孙策反过来又来求孙坚，大喊着。
自己的儿子为别人求情，他们在秀主仆情深，而自己却来当这个恶人。孙坚是越打越气，本来微弱下来的力气不由又加剧了几分。
“让你们惹是生非！让你们再嘴硬！”沉浸在无尽怒火中的孙坚，只是本能的循环着右手的动作。
突然，恍惚中一个人影闪过，孙坚只觉得手中一空，甩出去的手臂因为惯性而一个踉跄。
待他抬头来看，却见一名个头矮小、身材壮硕的男子悠闲立于自己身前。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的那条皮鞭。此刻，只见他将皮鞭拿在手里随意把玩，有一下没一下的甩动着，眼中满是戏谑与挑衅。
“您便是孙坚孙大人吧？！”男子好整以暇，道。
“是又如何！”孙坚冷哼一声，斜睨着他，道:“汝又是何人？敢管本将军家事！”
男子一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家令堂对在下有施肉之恩。如今有人要打死我的恩公，您说我能见死不救？”
“不能！”似乎对眼前的男子产生了兴趣，低头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孙策，孙坚双臂一背，微笑摇头道:“不过，想要救人，若非口才奇佳，能度化于人；亦当武艺群，杀敌保命。倒不知阁下，有何本事，能救得了这个逆子、你的恩人？”
男子一笑，也不回答，自顾自道:“恩公虽年少，却非孙将军口中的‘顽劣逆子’。闻将军身陷中原，恩公不惧艰难，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只为与自己的父亲一见。进自汝南追随恩公以来，每日见小恩公忧心天下、怜悯百姓，非英雄侠气不能如此！恩公又常常与我等笑谈您的英勇风采，还感叹说不能为自己的父亲分忧，寻常小儿又何曾有此心思！不想，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却又是这一番景象！”
男子真诚地凝视着孙坚，道：“故此，孙将军真的是错怪小恩公了！”
孙坚低头沉默。
男子以为孙坚意动，遂继续劝解道:“进眼看您父子闹斗，恐为外人耻笑，实心痛不忍。故好言相劝，望将军三思！”
孙坚不语。
正当男子以为他要放弃时，豁然一个斗大的拳头，裹挟着无尽飓风突然袭面而来。
“哪来的竖子，也敢教训本将军！”一边提拳突袭而来，孙坚破口大骂。
正当此千钧一之际，那男子先是一楞，继而嘴角微不可察地扯出一个弧度。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孙坚，心中莫名一突。可攻势已出，收是收不回来了。
男子哈哈朗笑:“未想威名赫赫的破虏将军，蛮不讲理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只会偷袭的卑鄙小人！”
孙坚那原本威势骇人、自信满满的一拳，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就这么从男子的脸颊擦过。
孙坚恼怒之余，瞬间呆滞，这一拳，居然空了。
就在孙坚楞神的功夫，那名男子瞅准时机，亦是突然抬拳打来。他身手矫健，拳极快，亏得孙坚拥有多年沙场经验，本能的一掌探去，抓住了袭来的拳头，却仍是不禁脊背凉，后怕不已。
拳头被捉，男子不慌不忙，身子一转，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竟轻而易举地解脱了孙坚的掌锢。
孙坚讶然，却立即欺身上去，不给他脱身的机会。很快，在狭小的帐篷里，二人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孙坚骁勇善战、驰名已久，在场的却多是闻其名而未见其实，今日能见，实开天恩了。更令他们欣喜的是，这个矮小老实的汉子，居然能跟孙坚打得平分秋色，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下子能见到两位猛将过招，只怕是平生仅此一次了。因此众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特别是那些本就武艺群之人，颜良、文丑、张飞，甚至是一度闭目养神的关云长，此刻也聚目敛容，注视着场中二人的比斗，思忖着若是自己该如何去应对。
孙坚身壮力巨，出手大开大合，威势逼人。而那名男子，身材矮小，动如脱兔。每每眼看要被孙坚击中，却总能化险为夷，轻松躲闪。
一个彪形汉，一个侏儒子；一个力大如牛，一个矫轻如燕，就这样一来一往，却终究谁也奈何不了谁。
如此绚丽多彩的搏斗，场外的诸人，一时竟看得痴了。
他们是看得心满意足，可总还有一些人，是提心吊胆、生不如死。
“爹爹，文谦，你们快些住手，别打啦！”终于，躺在地上的孙策被人艰难地扶起身子，踉跄地走过来，高喊着阻止道。
兀自争斗的男子，也就是乐进，听了孙策焦急的呼唤，身子一扭，便跳出了圈子。
孙坚正打得兴起，见乐进弃手，哪里同意，提拳便又要打来。
“且住手！”乐进抬手阻止，待孙坚站定，方道:“你是恩公的父亲，我不跟你打了！不打了！”
“呸！本将军占尽优势，再打个几十回个，你必败无疑。你小子已是技穷力尽、自知敌不过，故此才找个借口好脱身吧。是男人，就来与本将军分个胜负！”孙坚毛性大，挑衅道。
“你——”乐进怒不可遏，回头再一看小恩公孙策那无助而焦虑的表情，突然冷静了下来，心中叹息。
“好好好，就算我输了，还不行么！”乐进无奈，举手投降。
“不行！你若赢了本将军，我便放过那逆子；若是不幸输了，就归顺于我，从此以后由我驱驰，如何？”在如此多诸侯同僚的面前，事关孙坚声誉，他又怎能容许自己输给一个名不见传的平民。
赢了，他就宽恕自己儿子；输了，自己却要卖给人家。怎么看，都是自己亏了。乐进苦笑，这堂堂破虏将军、长沙太守，居然也会耍小心机算计人。
“不过，我本就已认了恩公做公子，也算孙家的人了。那即使我输给这头蛮虎，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何况恩公待我至诚，我乐进本就应当为恩公抛头洒血、一死尚不足以报恩，又何惜小利！”心意已定，乐进抬头，目光坚决，刚一开口。
“好——”
“不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孙策抢步上前，一把夺过乐进手中的皮鞭，扑通便跪在了孙坚跟前。
形势转变之快，众人目瞪口呆。
“公子——”乐进惊呼。
“哼！”孙坚拿眼一瞥，冷哼一声，道:“怎么，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
“孩儿自知罪孽深重，请父亲责罚！”说着，孙策双手托鞭，举到孙坚眼前。
“责罚？我可不敢！”孙坚背手冷笑。
“文谦一时冲动，触犯了父亲，这一切都是孩儿的错，还请父亲惩罚！”孙策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好啊，这些个小兔崽子，难得同仇敌忾，倒是合起伙来对付我了。”
孙坚顿时怒火冲天，一把夺过孙策手中的皮鞭，便欲再打。
“文台兄且休手！”一只手突然抵在孙坚抬起的手腕上。
孙坚举目望去，却是陈留曹操。
“虎毒尚不食子，令公子既已认错，看在我曹某人与众同僚的面子上，文台兄还是就此罢手吧！”曹操道。
“是啊，文台，快些罢手吧！”袁术亦道。孙坚本是以他下属的身份来会盟的，如今酒宴之上，闹出这等事，自然令袁术脸上无光。
鞭打自己的儿子，本就是做给诸侯看的，而今众人求情，孙坚又势单力薄、无力得罪诸人。
见孙坚松动，曹操缓缓收回了手臂。
“唉～！”长叹一声，孙坚一把丢了手中长鞭，大步出了营帐。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公子～！”数声急呼，众人看去，却是跪在地上的孙策不知何时，已然晕厥在地了。
“报——”却当此时，随着一声长叫，只见一名小校急匆匆奔进了营帐，单膝跪拜。
“何事？”袁绍皱眉。
“启禀盟主，前方三十里处现董卓大军，漫山遍野，数之不尽，此刻正向我军行来！”
“什么！”堂内诸侯惊呼出声，相顾失色。就连时任盟主的袁绍，听得“漫山遍野”这四个字，也不禁身子一嗦，呆立当场。
却是曹操当先站了出来，令道：“汝去传令，召集全军，准备应战！”
那小校跪在地上，偷偷瞄了一眼袁绍，左右为难，愣是不敢动。
“还跪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曹操怒声喝令。
“是～是～”小校惧怕，连声答应跑了出去。
“诸位——”曹操环视一眼，朗声道:“我等领四方之兵，汇聚在此，为的就是勤王卫帝、拯救苍生。今董贼不请自来，我军正可趁此时机，一举破之！”
接着，他转头看向袁绍，拱手而拜，道:“盟军初立，一切还要听袁盟主调遣！”
袁绍这才如梦初醒，本来还对曹操的僭越有些不满，再听他这么一说，当即笑抚长须，道:“孟德客气了。”
转视众人，道:“既如此，诸位，整肃本部，随我应战！”
“诺！”众人应诺，随袁绍鱼贯而出。
曹操殿后，经过孙策身边，不禁顿步。
“令公子昏迷，若不及时得到治疗，只怕一时半会也难转醒。”曹操道:“诸位壮士若是不嫌弃，不如送到曹某军镇中，曹某必当请名医竭力救治！”
正自手忙脚乱的陈端等人一楞，互相对视几眼，心有意动，却谁也不敢擅自答应。
见他们有所顾虑，曹操又急忙道:“哦～我与几位虽是萍水相逢，却也见几位英雄豪气如云、义薄云天，故此有心结交。请于府上，也好每日与诸位触膝长谈、瞻仰英气。特别是这位壮士，操当真是佩服得紧呢！”说着，曹操面露微笑，殷勤注视着人群中的乐进。
“如此，多谢将军了！”陈端起身，拱手拜谢。
虽然与曹操不曾相识，可从他先前的言行来看。无论是仗义相救，还是慨然号令，曹操都给他们留下了绝好的印象。
因此，陈端深信，此人绝不会大费周章，来祸害公子与自己。
很何况，公子现在，还昏迷不醒、生死不明呢！
“哈哈，长正，你领着诸位壮士去我帐中，一定要好生照料！”随后，曹操唤来亲卫，郑重叮嘱道。
“诺！”曹操身后，一人朗声领命。
“哈哈，曹某军务在身，如此，就先少陪了！”曹操一笑，领众而去。
帐外，大战在即，人来人往，纷乱嘈杂。
曹操当先，急步而行。
他的身后，一直低头紧随的夏侯惇豁然抬头。
曹操顿步，侧头看来，道:“元让，你一定是有诸多不忿吧！”
“启禀主公，末将不敢！”夏侯惇拱手，嘴上说不敢，脸上的怨愤却显而易见。
“呵呵～”曹操一笑，道:“行了，我知道，你一定是在为我对孙策那些人的态度感到不平衡吧！”
“末将～末将就是觉得一个毛孩子，再怎么有名气，主公这样，是不是太～抬举他们了！”
“抬举？”曹操一声冷哼，脸色忽然变得阴鸷，道:“一个黄口小儿，不过是借其父名，我曹操还不至于对他低声下气。一则，老夫如此做，是想与他父亲孙坚拉拢一下关系。二则，老夫看中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那几个随从门客。”
“元让啊，我们举义未久，兵微将寡，举步维艰啊。所以要想有所作为，先必须要学会隐忍！”曹操语重心长，随后，脸色一变，容光焕，“韬光养晦、礼贤下士，集天下英杰，为我所用！待天下大乱之时，便是你我兄弟大展宏图之际！”
“主公高明！”看着此刻自己的主公，众将不禁热血澎湃，既有些害怕又无比期待。
那一天，究竟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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