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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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很歪，楼道很潮，陈时走得很小心，上次崴了脚，一周没去上学，父亲和老师都有些意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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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是开着的，里面有细细簌簌翻找东西的声音，陈时吓了一跳，提着嗓子往门后走，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墙上有个人影，又高又大，弯着腰，头埋在一个方形的物体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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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的第一反应是贼，而那个方形的物体是父亲的保险箱。保险箱里，是母亲生前留下的字据和七七八八的琐碎的生活用品，陈时心里揪紧，脸上腾地涌上着急的绯红色。她把身体蜷下来，猫着身子，鞋子准确地踩在绵软的毯子上，恍惚中想到小时候偷偷躲到角落里，等着扮成大灰狼的妈妈来找人时，那种紧张刺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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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童话很快结束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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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回来了？怎么都没声？”那个影子站起来，抖了抖腿，转过身，是父亲，呢大衣盖住了陈时熟悉的轮廓，他狼狈地从箱子边捡起眼镜戴上，晕乎乎地问：“小时，你还记得以前家里有块金属的表不，金色的，还镶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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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脑袋里扑棱棱地打着算盘，偷偷把手腕往背后藏了藏，“不清楚。”说着，直起身子，想要往房里走，突然旁边主卧的门被从里打开了，里面挤出四五个脑袋，一群男女穿着大学里的院衫，嬉笑着又有所收敛的走出来，皆好奇地瞟了陈时几眼，有个女的先开口，又兴奋又好笑的样子：“教授，什么磁石，找了这么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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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话里的陈教授挠着头尴尬的笑道：“本来就是想给你们做个实验，那块表的材质很不一样，它完全可以模拟宇宙里黑洞附近的粒子运动情况……”话里说着，他看了眼陈时，陈时没有反应，径直走进房里，拍上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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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教授与学生交谈的声音逐渐哑了下去，陈时打开电脑，登上QQ，那个男孩的头像还是灰蒙蒙的，她掏出表，手重重一抖，表上的情形，时针分针秒针三针重叠，指着十二的位置，像某种不好的征兆，外面突然又抑扬顿挫地响起一个声音：“你们要注意，在整个宇宙里，时间这个概念是非常模糊的，甚至我大胆地设想，宇宙里的每一种运动，它都不存在用时间点去描述它的变化，可以交错着，可以是重合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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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竖起耳朵，犹豫了一会儿，点开了他的个人资料，按下了好友申请。&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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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滴”几乎是一瞬，那边就来了消息。&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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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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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握着鼠标的手微微抖了抖。她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端上键盘。&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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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谢谢你，岳一同学。”&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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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字，陈时摸上自己的脸，有些微微烫，就好像是害怕反悔一般，她狠狠地点了送键。&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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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气。”很快的，消息回了过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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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没察觉到自己眯眼笑了，她迫不急待地扫过键盘。&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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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时。”&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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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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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皱了皱眉，“emmm…你怎么知道，难道我真的举止奇怪到万众瞩目？”&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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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很可爱。”&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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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愣愣地眨了眨眼，“唔，谢谢你，还没有人这么说过哈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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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男孩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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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陈时有些惶恐，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对面也没有在说话，于是她鼓起勇气，“请问，你也对平行世界的设想很感兴趣是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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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安静了几分钟，“嗯，而且我知道，平行世界真的存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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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的惊喜和慌乱轰的撞上头顶，到达了顶峰，“我也相信，我父亲对这个理论研究了很多年，他相信黑洞里有无数个平行的可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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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又安静下来，陈时等了很久，她的鼠标箭头在岳一的头像上不停地打转，直到外面再次传来告别和关门的声音，“陈时，晚饭吃了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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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漫上心头，陈时习惯性地低头看表，又抬头看钟，七点不到，饭点刚过。&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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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不饿。”&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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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吃点，我学生留了些外卖。”&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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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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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没了声音，细细的塑料袋和一次性饭盒摩擦的声音在空气里碰撞出尴尬疏离的味道。陈时木然地把身子转回桌前，她的屏幕又亮了起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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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相信有另一个你吗？”后面犹犹豫豫地跟着一个好奇的表情，让怔在原地的陈时缓过神。&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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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打字的手几乎是抖得，害的她一句话删删改改好半天才出去，“我梦到过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是个男孩。”&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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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又不放心，“我经常梦到，你也是吗，你是怎么知道平行世界存在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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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梦到什么了，除了你是个男孩？”&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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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感觉自己在宇宙里。”陈时莫名感到对面紧张起来的气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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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又沉默了，陈时看着那个头像“凸”地暗下去，她慌张地点开他的头像想看他的空间动态，却现没有权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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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现平行世界的吗？”&1t;/p>
“不在了吗？”&1t;/p>
“你好？”&1t;/p>
……&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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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感到一阵委屈，就好像是自己分享了好东西，别人却没分享给她，她安慰着自己，躺在床上。这是她第一次在网上找人聊天，至少这是唯一一个愿意和她讲讲这个话题的人，唯一一个相信她的话的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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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震了震，是一条短信，“相信而已，很高兴认识你，明天见。——岳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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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举着手机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呆呆的，她感觉有点饿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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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的父亲陈建斌拎起外卖盒子下楼，边走边琢磨，以前妻子还在的时候，家里一直热热闹闹，每天还没下课就着急想着回家，现在回家也早，要等着女儿放学，但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是相对无言的样子，各有各的心事，他一个理工男，也本就不懂交流。刚才分明见到了女儿手上的腕表，可终究开不了口要过来，女儿的表现，很显然，压根就不信任他这个父亲。&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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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一个女人掐掉烟站着，干练的短，身上一件毛外套，又薄又镂空，禁不起秋风一钻，看得见里面粗实的肌肤。看到陈建斌下来，她淡淡地笑着挽上手，接过他手里的垃圾。&1t;/p>
陈建斌任她牵着，嘴里絮絮叨叨，女人没说话，安静地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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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父亲会不管孩子，小时这不吭不应的，看的我心里也难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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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可能是青春期，有些叛逆是正常的，你要有耐心。”&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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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还是太不像她妈了，性格随了我，一个闷葫芦。”&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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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女人别过脸笑了，用手像摸小猫一样顺着陈建斌的脊梁骨抚摸。“说的没错。”&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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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斌低头皱了皱鼻子，“又抽烟了？心里又瞎想些什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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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用舌头抵了抵口腔，依旧笑，“没想，习惯了，一个人过的能不找点事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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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斌很显然被戳到了痛处，用手环住了女人露在冷风里脖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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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风里裹得紧紧的，陈建斌熟练地用呢大衣把女人搂进怀中，走进不远处的便利店里，店里的灯光暖融融的，很快把两人的身形融化的看不见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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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从楼上的窗口俯瞰下来，她的脸上看起来没什么想法，冷静地像座浮雕。那个女人她小时候也见过，是父亲学校里的女教授，叫兰玲，和父亲一个实验科室，因为她，小时候父母之间还有过几次激烈的争吵。陈时保持着跪在书桌的姿势，英语作业上一只用来涂卡的2b铅笔被掰成了两截。&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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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拿出手机，想给肖梓薇消息，这事她和梓薇聊过，虽然梓薇和别人一样厌烦陈时的平行世界理论，但也只有梓薇能在这时候安慰到她。&1t;/p>
然而当她打开qq界面，梓薇的头像在班群里闪了闪，却显示着“忙碌”，陈时才突然意识到，梓薇还在气着白天的事，她从桌上下来，半只笔叼在嘴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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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业什么的，一直熬到晚上将近十二点，家里的门虚掩，父亲还没回来，陈时把卧室的门锁起来，一个人抱这表蜷在床的一个角落，等待十二点的到来，她觉得自己无聊又可笑，兀自任性起来，心想，也许岳一只是同情她，怜悯她，假意地相信她说的话。&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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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找那个男孩，只有他相信我，我要回到梦里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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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报时的机械鸟窜出来，陈时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想象接下来天旋地转，瞬间进入漆黑的宇宙黑暗里，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两分钟……&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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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生，天花板依旧敞亮地撑在头顶上，“哐当”一声，外面的门被扣上，父亲熟悉的脚步声东倒西歪地摔进来，夹杂着细碎的高跟鞋踩地声“陈建斌你小点声，小时睡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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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扶我去书房……”声音非常清晰地撞进陈时的耳膜，她猛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时钟上，十二点已经过了十分钟之多，所有现实的声音和画面还很清晰地在脑海里闪现着，那个梦没有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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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门被陈时撞开，“爸！我爸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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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你怎么了，你爸喝醉了，你先回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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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爸呢，我的东西坏了，我睡不着了！”陈时的声音虚地飘，但又竭尽全力在嘶喊，大步冲向书房。&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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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陈时把表掷在陈建斌的胸口，陈建斌脸上通红，半倚在书房的沙上，眼睛眯着，嘴里在吞吞吐吐地念咒一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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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的梦没了！肯定是这个表的原因你帮我修好它，你说它可以连接时空的对不对！”&1t;/p>
“小时你别这样胡思乱想的噩梦没了不是很好吗？”兰玲崴了脚，她的高跟鞋没换卡在了门下的地板缝隙里，急着过来拦住陈时慌张的动作。&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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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起来！”陈时攥着陈建斌的衣领想把他拉起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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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你别这样有什么话等你爸醒来说！你不能把这个梦当作生活的全部！”兰玲一把把陈时的身子拽过来面向着她，“我们要活在现实里，你爸已经很累了，不打扰他，多关心你爸爸，行吗？”兰玲一只脚扭着，用半跪的姿态仰头看陈时，陈时没有表情，她甩开手，几步拿回腕表，突然捂住双眼，眼泪崩了出来，大喊：“那有谁关心我了？有人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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