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云端学院（10）
天完全黑了，我们四个人蹲在草丛里，眼前是那片空地。
在空地上停着那架货机，货车也被开到了附近，那些人大部分都在货车里休息，还有的坐在空地的箱子上打盹儿。
而那个自称叫镜澄的年轻人，也在空地附近，手里拿着手电筒。
我们和货机中间，隔着货车和打盹的偷猎者，这且不说，我们还要打开飞机的货仓，把那些笼子一个个搬出来，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我们大概是真的被耍了吧。
话虽如此，不管那个镜澄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只想把海鸟救出来放生，仅此而已，而且都已经到这里了，也没有退路了吧。
在草丛里趴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要睡着了的时候，眼前忽然被亮光晃到了，是镜澄在信号。
说真的，我现在并不相信他，但如果因为怀疑就停留在这里，肯定是没有结果的，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径直走到飞机的货舱附近，镜澄也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替我们打开舱门。
我想我肯定是疯了，因为那些偷猎者就在附近休息，只要他们一睁眼，就会看到开着的货舱门，虽然从他们那个角度并不一定会看到躲在飞机后的我们，但这也是很冒险的事，而且，还有个“老大”正在驾驶舱睡觉……所以说，我这不就是去作死了吗，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没有人说话，这是当然的，虽然镜澄尽可能让舱门轻一点落地，但出声音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你干嘛呢？”这句话是远处一个坐在箱子上打盹儿的偷猎者问的。
我顿时感觉身上关节都僵了。
“哦，没事儿，我好像把东西忘里面了，进去找找。”
对方没声儿了，大概就是被吵醒后又睡了吧。
镜澄回头对我们摆了手势，接着他先进了货舱，借着月光，我看到货舱里摞起来的笼子，估计有将近二十个了，每个笼子里都装着一两只白羽蓝翼的海鸟，正瞪着黑亮的小眼睛看着我们。
这样一群呆萌的动物，偷猎者竟然要割下它们的翅膀……
所以我们现在就要搬吗？我回头看了看白星尚可还有武扬，他们朝我点头。
镜澄先把固定笼子的铁链拆下来，接着搬起其中一个笼子抬到舱门口。
他刚走到门边，忽然整个人僵住，抓鸟笼的手松开了，笼子掉在地上出哐当一声，伴随着海鸟的惊叫声，镜澄趴在了地上，在他背后，站着一个戴鸭舌帽的人。
这一次，我看清了他的脸，并没有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样子，单从外表看，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叔，只是他手里那把明亮的、带着血的短刀提醒了我现在的状况。
这个大叔就是之前我在驾驶舱里看到的“老大”，此时他叼着的香烟已经点燃了，橙色的火星在黑暗的货舱里一亮一熄。
“小朋友，你那点儿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大叔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聊家常一样。他把刀尖在旁边的笼子栏杆上蹭了蹭，雪亮的刀刃距离一只海鸟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它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明显的很害怕，一直想往后退，却因为笼子太小躲不开，只能和同类挤在一起。
大叔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镜澄：“干这行的人多的是，你干嘛非跟我过不去呢？嗯？你当我是傻子吗？”说完又对着他踢了一脚，出一声闷响。
镜澄一动不动。
接着他抬头看向我们。
我都能听见自己突突的心跳声了。
“你们几个，唉，真会捣乱啊。来几个人！”他扭头朝外面喊。
“来了。”货车那边下来了几个偷猎者，在外面打盹儿的也都站了起来。
“给他们找个地方老实一会儿，剩下的都跟我干活，处理完这一批快点走，真麻烦。”
干活？他要割掉海鸟的翅膀吗？怎么办？
接着我们几个就像被丢包袱一样连推带搡往远处走。
不行，我不想走……
我不甘心地停下脚步，还没等我做什么反应，就被一个偷猎者抓住了衣领狠狠往前一甩，差点扑到地上。
那股力量，让我瞬间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违抗的资格，我只是一个弱不禁风又碍事的包袱，想法一大堆，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
那些海鸟还在惊慌地叫着，它们就要被割掉翅膀了，怎么办，怎么办……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我期待的英雄救人的事生。
完蛋了。
我开始恨自己，完全没有用的废物，什么都做不成……
接着又开始恨这个只会恨自己的自己。
老大下了飞机，开始叫其他人：“把东西准备好。”
旁边的人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几把铁锹，又在地上铺了塑料编织布，还摆出了几个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了很多大剪刀。
这是要干嘛？
这是……
“不要啊！！”我下意识的喊了出来，但没有人理我，除了身边一个偷猎者一拳打在我脸上之外。
眼冒金星之际，我看到那个大叔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工具，点点头，又猛吸了一口烟，丢到一边：“行了，开始……”
在他背后，飞机货舱的门忽然开始升高，合拢，最后完全关闭了。
没有人想到货机会突然动起来，就算是那个大叔反应过来了跑回去也没能阻止，他刚要朝驾驶舱的方向跑，机翼上的引擎却开始运转，强烈的气流吹得他整个人都向后翻滚，其他人也都一团乱。接着，在驾驶舱那边传来喊声：“小实，快过来！”
舱门那边，镜澄探出半个身子朝我招手。
他不是趴在地上了吗？什么时候到驾驶舱去的？而且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眼下没工夫想这些了，我也放弃了思考，迈步朝他跑过去，可还没跑几步，膝盖就撞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被绊倒，向前扑在地上，膝盖和手肘疼得要死，趴在地上回头看才现是一个偷猎者拿着猎枪正对着我，我连惊呆的工夫都没有，那支枪连同偷猎者都被尚可一脚踢的翻倒在地。
“快站起来！”尚可对我喊道。
我踉跄着想要起身，擦伤的手掌沾满了泥土好难过，还没站稳，就被白星架起来往飞机那边跑，而尚可和武扬竟然就和其他的狩猎者……打了起来？尚可脚下那双皮靴大概就是专门踢人用的了，而我更没想到的是武扬竟然也会打架，而且是很擅长的级别，平时根本看不出来耶……
在白星的帮助下，我们终于跑到了驾驶舱门，一起钻了进去。
“快帮忙关一下门……”镜澄坐在驾驶座上有气无力的说。
还没等门关好，飞机就开始滑行了。
“你这是要……起飞吗？”我惊讶的问他，“你会驾驶飞机？”
“……你们抓稳一点。”
接着飞机就在空地上滑行，越来越快。
“坐稳，要升空了……”
可是尚可和武扬怎么办？我从玻璃向外看去，却现有好多人从树林外冲了进来，看他们穿的服装，这是……
“我叫天睿通知警察叔叔了。放心的啦，你的小伙伴可比你想象的要强的多啦……”镜澄对我说。
我看着外面的越来越低的树林，知道自己又上天了。
自从坐上车跟踪这些所谓的偷猎者开始，事情的展就完全不受控制了。我的思维就像这几天的早操一样，一直处于慢了半拍的状态。
我们……刚才做了什么？为了救小蓝的同类，我们潜进树林，现了一个偷猎的团伙，在根本没什么计划的情况下，听了镜澄的安排，就莽进去想把海鸟救走，然而还没等救援开始就被他们现，之后以为不省人事的镜澄开动了飞机制造了混乱，所以结果是我们被警察叔叔救了？
等一下，这里有好多问题！
“你……你为什么会认识天睿？你为什么会知道小蓝的事？你为什么知道我们的情况？你到底是谁？”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人算进计划里了。
“啊……好多为什么，我现在没有力气回答你的问题啦。我是个很可疑的人没错，但我是真心想要帮忙的啦。”镜澄勉强朝我笑了一下。
我才注意到，他背靠着的驾驶座椅背上，有大片的血迹。
“你……这样没问题吗？”白星也懵了。“要不然先去医院吧？”
“大概……应该也不会很严重啦，你们先帮忙照看下货舱里的小动物们吧。”
机舱外的夜空漆黑一片，我之前还好奇，如果晚上飞起来会看到什么景象，现在却完全不想再看了。如果看到是城市的夜景，那还是很美的，可现在地面上只能看到山和树林……全部都是漆黑的，越看越瘆人。
我和白星进了货舱，看到的是散落满地的鸟笼，因为之前固定的铁链被拆掉了，不过好在这几十只海鸟都没什么事，但它们也确实被吓得不轻。
“剪刀在墙角的工具箱里。”镜澄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
“要剪刀做什么？”我刚一问出口，就看到了它们翅膀上的胶带。
“等一下到海边就要放飞啦，所以……”
“哦……也对……”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海鸟都和小蓝一样，对我没什么敌意，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吓傻了还没回过神来吧，总之这是个好机会。我和白星忙了很久，终于把所有的胶带都拆掉了。再次回到驾驶舱，我感觉自己都开始困了。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凌晨2点……
我们这是从昨天下午闹到今天早上啊……
之后我们也没再说话，也是因为疲劳，而镜澄把剩余的力气完全放在驾驶上，也不再说话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飞机开始下降，虽然有些歪歪斜斜的，但好歹是安全着6，停在了一处较为平滑的山坡上。
镜澄一步一瘸地走了下来，和我、白星一起把那些海鸟放出货舱。
近凌晨4点，天已经开始亮起来了。我们三个人把它们带到了山坡附近。
海鸟们看到了熟悉的环境，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摇摇晃晃朝山坡上走。
镜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对我们说：“好好欣赏一下吧，这可不是特效，是大自然孕育出的艺术品哦。”
说真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它们飞的样子，看它们笨拙的脚步，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虽然已经确认过所有的胶带都拆下来了，但……真的没问题吗？
其中一只海鸟——大青鹱忽然开始跑了起来，同时展开了巨大的翅膀扇动着，越跑越远，越跑越快，在接近山坡边缘的时候，双脚离开地面，像一条蓝色的线一样滑过天空，飞了起来。宝蓝色的羽毛完全展开，翼展至少在两米以上，在初升的阳光下扑闪着反射出金属一般的光，接着其它的大青鹱也加入了起飞的行列，几十双巨大的翅膀闪着蓝白色耀眼的光，鼓动着海边的风，腾空而起。
旁边其它山坡上的各种海鸟也都和它们一同飞了起来，整个天空都被海鸟的翅膀覆盖了。
除非有摄像机记录下来，这种景象真是无论用什么语言都无法形容。
蓝色的晴空
青色的羽翼
纯白的生灵
融化在风里
镜澄用纱布在身上包扎着，对我们说：“怎么样，够震撼吧。”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其实，我们这一次也没能救出全部。”
“什么意思？”白星问。
“他们一共捉到了五十多只，我刚才数了一下，放飞的一共是二十九只。”
“你的意思是，还有很多只没被找到？”
“是啊，也许有一些落单的没被人现，总之各种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还有至少二十只海鸟，也许，再也无法回来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在飞机上制造意外？”
“如果不制造那次意外，可能现在一只都不会剩下了吧。”
我心里有点儿堵……但又没别的办法。
我问他：“以后，恐怕还是会有人打它们的主意吧？”
“那是必然的，世界这么大，单凭我们几个又能改变什么呢？我们也只能尽全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仅此而已吧……”
白星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镜澄指了指自己的身上：“去医院啦。”
他抬头看着天空：“之后，继续去游览世界喽，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呢。你们要和我一起吗？”
白星说：“我还是算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结果不是那么圆满，但我却能感觉到，我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说啊，镜澄。”
“嗯？”
“你那个什么用车的计划都是骗我们的吧，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好了要用飞机把它们送回来的，对吧？”
“嗯……对不对呢……”他不置可否。
我们就这样坐在海边，直到白星的手机响起，尚可打来电话说那边已经全部搞定，大家都没事，天睿已经叫时风开车来接我们了。
啊，他们真是厉害……比只会想来想去的我要有用多了。
镜澄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嘿～好了，这里也没我什么事啦。”接着就往山坡下走。
“你要去哪儿？”我问他。
镜澄停了一下，没有回头：“……是哦，要去哪儿呢？”
“……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嘿嘿，反正，无论如何，不要停留在原地，一直朝前走就好啦。”
“什么？”
“Bye-bye喽～”
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不见了，同时，另一边响起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时风的灰色suV停在山坡上，夏夜岚、霞露莘、武扬、尚可6续下车，最后走下来的是抱着小蓝的程林，小蓝竟然还在咬程林的衣袖，它翅膀上的胶带也已经被拆掉了。
程林把小蓝抱到海边：“好啦，看在我被你咬了一路的份儿上，快回家吧。”
也许是因为来到了海边，小蓝也不再执着于咬他了，很快就松了口，一摇一摆，走到了我面前，用小黑豆一样的眼睛看着我，我也蹲下来看着它，它用雪白的喙在我的手上碰了一下，同时出了类似幼鸟一样细弱的、像撒娇一样的鸣叫。
然后，它向后退，转身，在沙滩上跑了起来，展开巨大的双翼，借着海风飞了起来。空中正飞舞着一群蓝闪闪的大青鹱，小蓝也加入其中，很快就辨认不清了。
我们就站在海边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回去的路上。
“时风你这车只能坐七个人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来啊，好挤啊啊啊～～”白星咆哮着。
“没办法啊，他们都说要看放飞嘛……”
“程林你为什么这么胖都怪你都怪你啦。”
“我才不背锅啦，时风也有点胖啊。”
“我是司机啦司机，没有我你们怎么来啊？”
“哎呀不要挤啦啊啊啊啊～～”
晚上9点，云端学院宿舍楼3o2室。
“我跟你们讲，这个芥末和辣椒放在一起可以治疗感冒的哦，就像这样……”武扬拿起两个调料瓶，往一个杯子里倒，一边是红色的辣椒，一边是绿色的芥末。
旁边的程林很恨地瞪着他：“你用的是我的酒杯。”
武扬很认真的点头：“是，我知道是你的酒杯。”
“你……”
霞露莘在武扬头上拍了一下：“好了，认真吃饭不要闹。”
武扬被拍了一下，哎呀一声，两手一抖，两种调料全都到进了酒杯里……
“你！”程林惊叫。
“不怪我啊，我被吓了一跳嘛……”
又一阵打来打去。
旁边的时风给我们摆上餐具，夏夜岚看着武扬和程林打闹的样子偷笑，尚可白星和霞露莘也在讨论着女孩子间的话题。
我看着他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各位，”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大家也从打闹中停下来看向我。
我这一次，勇敢地迎着他们的目光，心里好多的话，却都堵在了一起，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谢谢你们。”
白星看着我：“客气什么嘛，都是朋友啦，来干一杯吧～”
“啊……嗯，好，干杯！”
我倒上一杯葡萄酒，和大家一起举起杯子。
又到了夜里12点，我看着空空的卧室，才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现在却觉得很亲切，看着床垫旁边小蓝趴过的地方，一种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蓝，现在应该在它自己的地盘里自由自在享受生活吧？
我默默的把卧室整理干净，关灯，走出房间，关门。
大家也都休息了，一片安静，我看着自己房门上的姓名牌，上面的“我”依旧在那里。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名牌啊。我又无意看了对面的门一眼，那里，并没有住人呢。
我走到客厅，就在前几天，大家还在这里一起玩游戏，一起商议小蓝的事，还有后来生的一切，嘿嘿，简直像做梦一样。
其实，这次经历虽然看起来像是结束了，却还有很多疑问。为什么那些海鸟会聚集到学院里来？为什么小蓝作为野生动物却和我那么自来熟？为什么那些被称为偷猎者的人，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我迈步走向落地窗，背后房门有了一丝响动，回头看，是白星走了出来。
“小实，”她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客厅里的我，周围很安静，月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
“小实，不管以后生什么，我希望，你能相信你自己。其实我做的事，都是你想要做的。”
她说的没错，每一次，我想要做什么，却总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敢行动，总希望有个人会替我声。
“小实，我希望，你能拿出自己的勇气，去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我的眼泪突然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她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晚安。”
我说：“晚安。”
她转身，回了房间，关门，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我走到阳台上，看着学院里的夜色，想起了镜澄说的那句话。
“反正，无论如何，不要停留在原地，一直朝前走就好啦。”
和以前一样，我又飘了起来，越来越高。
远处，是深蓝色的夜空。
在学院的北边，离此很远的地方，我又看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塔。
随后，银白色的月光笼罩在我周围，一切又都消失不见了。
^_^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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