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浴场对谈和梦境叠加
泡在温暖的热水里，鲜于戍暂时忘掉了一切。他用手轻轻捧起温泉水，任由冒着热气的水从指缝中流淌，落回到水池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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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的是在梦中吗？”眼前的一切真实得让他不敢相信。&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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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身处在一个室内的浴场，从男宾部和女宾部都有进出口通进这里，中间是一个长方形浴池，格局就像是一个微缩型游泳馆一样，里面水雾缭绕。&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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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背对着门口坐在浴池靠男宾部入口的这一角，对面的墙上是用瓷砖拼贴成的一幅巨大图像，是几颗柏树立在崖壁之上，奇怪的是柏树并不挺拔，而是显出七溜拐弯儿的样子。鲜于戍不禁想起有一幅著名的古画和这里墙壁上描绘的场景神似。那幅画描绘的是土堂神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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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堂山是吕梁山支脉芦芽山脉的一支，山上终年狂风，怪石嶙峋。在这里山崖上生长的柏树，没法长得笔直而壮硕，而是常常被朔风吹得东倒西歪，甚至连根拔起。因此，土堂怪柏有着极其强劲的生命力，傲立山巅，每日吸日精月华，木质致密而坚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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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来了，”响起李沫银铃般的声音，“别往这边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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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夏娃理论这么快就奏效了？”鲜于戍心中暗想，“刚才还光着身子在游乐园里到处转呢，现在这里水雾迷蒙的倒害起羞来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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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鲜于戍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以前不是粗声粗气像男人一样的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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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有你这么夸人的吗？”李沫生了8o%的气，嗔怪道，“我说话一直是这样啊，谁像男人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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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说着，轻轻进到池水里，坐到了鲜于戍的对角线方向，这样她就背靠着绘有怪柏的墙壁，在若隐若现中面向鲜于戍。鲜于戍看不清面容，他想象着李沫刚才说这句话时嘴角牵出的一抹微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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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是这样？鲜于戍心想，那为什么现实中李沫是一口粗嗓音，难道她以前声音也是优美动听，是后来才变成那样的？还是她一直自卑自己的声音，在梦境中把自己变成了理想的样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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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心中有一连串问题想要问对面的李沫，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话，安静的浴场里只有氤氲的水汽和汩汩流水的声音。&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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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伸出手去，打开了一个蒸汽阀门，浴场的几个方向同时开始冒出更多的蒸汽，水汽的氤氲中，眼前的景象更加光怪6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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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住在这里吗？”鲜于戍开了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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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李沫说，“从十二岁开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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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在那之前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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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住在家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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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鲜于戍想，从十二岁开始，李沫在梦中再也没有回过家，而是被荒原和森林包裹在正中央，“囚禁”在这孤岛上。在这里独自一人地存在着；在这里放下所有的伪装全裸地在游乐园里游荡着；在这里被不知名的人杀戮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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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开始同情李沫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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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鲜于戍想起一点，“咱俩在温泉旅馆门口相遇之前，大概一个小时之前，你还来过这里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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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在摩天轮顶端看到神秘的女人走进医院，把表针拨快了半圈出了摩天轮，又用了大概半小时赶到医院并且搜寻了里面，出来时碰到了李沫。这时距他看到女人进入医院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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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啊，我之前一直在摩天轮那边玩，一个小时前我应该刚坐上摩天轮。”李沫说，“这里的摩天轮坐一圈大概四十五分钟。”&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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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啊，”鲜于戍感叹道，当他在园中最高点四处搜寻的时候，李沫就在他的正下方。当他拨快指针，赶往医院的时候，却把李沫转到上面去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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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医院鬼屋门口的女人就是另有其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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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光着身子……在园子里散步，不会觉得冷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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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呀，”李沫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停顿，仿佛她在和一个男人对话的时候也意识到一直以来全裸不太对劲儿，“在这里泡澡的时候我会感觉到热，但是在户外的时候我从没感觉到冷。”&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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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陷入了沉思，如果这个游乐园不是李沫凭空造的，那么它在现实世界一定有原型，在李沫印象中这个游乐园气温很高，在哪儿呢，是在南方还是北方的夏天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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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还见过其他人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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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是第一个。我还在想终于有人陪我说话了呢。”李沫声音有点害羞地说。&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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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那个神秘女人还没有跟李沫接触过？”鲜于戍心想，又问，“那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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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爸爸带我到游乐园玩的，可是爸爸失踪了，我就一直呆在这里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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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鲜于戍心里一惊，想到了医院二层冰冻的男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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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你知道医院鬼屋二层有一个男人吗？”鲜于戍试探的问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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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你就一直在说什么医院啊，鬼屋啊，”李沫奇怪地说，“可是这个游乐园里就没有医院鬼屋啊？在这个位置，一直是一个主题温泉旅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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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鲜于戍不解，他努力回忆刚才的细节，找寻是什么触了身后的鬼屋变成了温泉旅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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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到了弗瑞德里希?列维提出的梦境叠加理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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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叠加理论指出，相似的梦境会生叠加，这种叠加不以人为转移。梦境的叠加有两种经典的情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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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一个人的两个相似梦境的叠加。比如，一个人梦见了水平如镜的镜泊湖，向湖底望去时，现了一座被水淹没的古城；同一个人第二次梦见镜泊湖时，向水底望去，那里竟然是自己每天去上学的学校！这其实是两个梦境，但是梦境生了叠加，除了部分景致以外，大部分环境都相互重叠。这是人类潜意识的一种“投机取巧”的办法，不会去耗费精力再造一个宏大的场景，这也就解释了人们多次梦到相同或相似事物的情况。比如有人说，“昨晚我又梦见自己回老家了，这已经是最近第三次了。”这就是梦境叠加的典型情况。&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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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两个及以上的人相似梦境的叠加。比如，两个人都梦见了水平如镜的镜泊湖。向湖底望去时，一个人看到了被水淹没的古城，另一个人看到了被水淹没的学校。但是，湖边的树林、天空和远处的山都是惊人的相似，两人的梦境生了交叉。比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我最近梦见我去三里屯逛街了。另一个人回道，真巧，我也梦到去三里屯逛街了。”这样，两人的梦境生了交叉，但不相互干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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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想到，如果有两个人梦到这个森林中的游乐园，这个事情就可以解释了。在李沫的梦境中，园区北方的这个区域是温泉主题的旅馆，而在与其叠加的梦境中，同样的地方坐落着医院外形的鬼屋。两个梦境不仅相互叠加，还生了干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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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干涉的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两个人的精神生了接触。比如上文提到的镜泊湖两岸的那两个人。如果他们分别潜入水中想要一探究竟，那么当他们相遇时梦境就会受到极大的扰动。因为在古城中或学校里是绝不会遇到对方的，此时水下的景象就会生变化以符合逻辑的顺延。湖面下的景象会坍缩为古城或学校其中之一或另外的第三处地点，来满足两人的精神在梦中相遇。&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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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叠加的第二点原理实际是梦境联机的理论基础。每一个人都可能出现在一个宏大的梦境当中，并且相互交流。但是在具体到每个人的微观层面上，场景又是不断变更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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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恰恰是人——李沫，和鲜于戍在门前相遇触了鲜于戍刚才所处的梦境，使其身后的医院鬼屋变成李沫梦中的温泉旅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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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鲜于戍仿佛大彻大悟，“这里一定还有第三个人。我，李沫和另一个人——医院鬼屋梦境的主人。”鲜于戍脸上露出了微笑，“现在，让我们找出那个人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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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梦境叠加吗？”鲜于戍问李沫。&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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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音。&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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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的雾气里，女宾部的出口处闪出一个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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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鲜于戍喊了一声，“泡晕了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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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回音。&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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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开始警觉起来，他站起身。&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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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过去了啊，”鲜于戍喊道，开始向对角线方向移动，浴池不大，但是雾气很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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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李沫并没有坐着，而是软软的靠在池壁边上，脖颈处流出汩汩的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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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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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拼命地拨水，踉踉跄跄地划到李沫身边，“李沫！”&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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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双目紧闭，朱唇微启，鲜红的血从嘴角淌出来，嫩白的脖颈上一道血红的伤口触目惊心，鲜于戍赶紧抱起李沫，只觉得她浑身柔软，早已没了生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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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用毛巾搭在李沫身上，抱起她出了浴场，外面空气清凉，雾气全消，鲜于戍把李沫放到木质的地板上，看到她身上的水混着血水慢慢淌到地面上。进浴场前盘好的髻脱散开来，沾到了血和水的混合物中，丝丝缕缕。&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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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和恐怖的战栗席卷了鲜于戍全身，“这Tm是谁干的？！”他嘶吼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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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神秘女人！”鲜于戍疯狂地四下搜索，冲着四面八方喊，“是我看穿了你的梦境叠加！你才要杀死李沫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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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梦为什么能和李沫的梦重合？你进到她的梦中究竟是为什么，你就是那个一直追杀李沫的人是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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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如困兽一般在温泉旅馆里徘徊，在他的脚下，躺着他在现实中正在寻找的女人，刚才在浴场中愉快交谈的女人，李沫，她白嫩的胴河蟹体已经失去生命的光华，鲜红的血液在身旁开出死亡之花，就在刚刚，她被杀死在浴场里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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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神秘女人！你在哪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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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旅馆里找了个遍。鲜于戍抱起李沫，踉踉跄跄走出旅馆，刚一出大门，他们竟暴露在阳光下，进去时明明是说不清黎明还是黄昏的黑暗，出来时竟如此明亮，鲜于戍抬头看天，突然现眼前巨大的摩天轮顶端反射的阳光闪亮了一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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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枪响。&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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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戍应声倒地，怀里的李沫也摔落在地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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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鲜于戍残存的意识望向巨轮，从心里挤出这三个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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