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祭鼎
什么是年节呢？
就是过年。
那什么又是过年呢？
一千个炎黄人会给出你一千个答案。
或吃、或喝、或玩、或乐。
但是即便这些答案千奇百怪五花八门，里面都必定会有一个词语。
团圆。
一家子人团团圆圆才叫过年。
朴素的炎黄人的朴素观念朴素的延续了无数年，从未更变。
不管离家多远，不管家在何处。
过年了，总要回去的。
爬也要爬回去。
于是在凡间的这个日子里，在这个日子的一个月里，炎黄人自这个国家的东西南北展开一场旷古烁今的大迁徙。
那些白皮肤、黑皮肤和其他黄皮肤的种族从来都很好奇。
为什么这些炎黄人可以这样的坚持。
不管是乘飞机也好，坐火车也罢，甚至于自己骑摩托车也要不辞辛苦的辗转成千上万里。
所以他们根本不懂炎黄人。
所以自太古而上古再到今古直至现代，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从未屈服于任何不认可这片土地文化的种族。
炎黄人就是炎黄人。
炎黄人就要过年。
多么简单。
巫子是炎黄人。
大巫们也曾经是炎黄人。
或许他们现在已经脱变成更高等的种族。
但是他们骨子里依然是那个不变的——炎黄血脉。
所以巫子出了巫殿之后现，今日的茅山多了一种别样的气氛。
那是喜悦、那是欢乐。
那是团聚的味道。
除了黑色的巫殿与白色的雪花之外，茅山终于又增添了另一种颜色。
大红。
炎黄红。
今日里的巫殿有了大红色丝绸制的鲜花，有了大红色的大灯笼，有了大红色的招魂幡。
甚至好些外面走动的巫傀儡今日里都穿着大红色的衣裳。
这幅场景让符夏一时恍惚，如若重临凡间。
直至被性急的符冥拽着袖子往前拉扯着走，巫子才回过神来。
“符夏哥哥，符夏哥哥，快走快走。”小符冥脸蛋涨的通红，拽着巫子前行。
“啊？”回神的巫子被拉扯着踉跄前行，他毕竟年纪比符冥大，跨距比小丫头要多不少，走了两三步终于调整好步伐跟符冥保持了一致。
这时候的符夏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们这是去哪里？”
“祭祀祖先啊！祭祀祖巫、巫神。”符冥一边拉着符夏走一边叽叽喳喳的给符夏哥哥解释：“过年总要祭祀先人的嘛！”
“快点快点，符夏哥哥，巳时就要开始祭祀先祖了。今天是符夏哥哥第一次参加年祀呢！符夏哥哥有眼福了哟。”
“今天可以看到镇国鼎呢！”
镇国鼎！
巫族口中的镇国鼎就只有一种。
九鼎！
恰似一道惊雷劈在巫子心中，巫子瞪着眼睛矢口道：“今天可以看到九鼎？”
这个问题让符冥一顿，然后小丫头苦恼的摇摇头：“没有啦，没有九鼎。”
“啊？”符冥的回答让符夏一头雾水。
走在两人前面的咒鬿大巫笑嘻嘻的回头看了巫子一眼，她又将头转过去一边走一边道：“当年三家分族，大夏留下来的家产都给均分啦。”
“九鼎自然也是三家一家一份。刚好每家三个。”
“所以今天巫子可以见到镇国鼎，不过自然不是九鼎，而是三鼎。”
三鼎——么。
镇国鼎到底是什么样子呢的？
符夏满怀憧憬的跟着两位大巫和符冥一起继续前行。
偶尔有其他大巫或者巫子巫娘们也恰好出了门，于是不大一会儿这个队伍的人数就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
当走到符宗大门口的时候，大宗令符陵已经领着几位大巫在门口等了许久了。
众巫们规规矩矩的在门口停下，然后以大宗令符陵为，符宗剩余三位一代大巫：蚺、虬、箓靠后一步。
二代大巫再后，二代大巫之后就是第三代的巫子巫娘们。
依照这个次序，符陵领着符宗大巫们继续往幽冥殿前殿广场走去。
咒鬿大巫混在符宗二代大巫的人群里，也没回去咒宗，就那么老老实实的跟着走。
走了不大一会儿，远远地可以见到对面咒宗的所有巫们也由大宗令咒怨领头对向走来。
当两宗大巫们在前殿广场上集合之后，咒鬿大巫顺势多走了几步混进了咒宗二代大巫的队伍里头。
广场上早就被巫傀儡打扫的干干净净，大匹大匹的红色丝绸裹在广场四周的黑色石柱上，为这片黑色增添了喜气。
两宗大巫左右分开排成两排之后面向前殿大门处站好。
许久未曾露面的幽巫尊符咒独自站在最面前的正中间位置，他的前方是同样许久没露面的婴、胧、腘三位大巫公和那两位本来应该在尸皇涧最底层轮值守卫的符衍、符趄两位大巫公。
五位大巫公抱团站在一起，他们和巫尊隔得有些远。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巫尊和五大巫公之间的气氛隐隐还是很僵。
当两宗大巫们出现的时候，五位大巫公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两宗大巫一眼，实则他们五位的目光都落在符宗尾处巫子符夏身上。
巫尊面色平静，波澜不起。
两宗大巫们眼观鼻鼻观心的分列站好之后，趁着年祀还没开始的空挡开始互相隐晦的使眼色交换彼此的想法。
巫子符夏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站在符宗尾处，眼睛死死的盯着巫尊面前那三口巨大的鼎。
这也是巫子第一次窥见镇国鼎的真容全貌。
那是三口九尺宽、九尺高的圆形大鼎。
青铜色的斑驳铜锈胡乱的裹在鼎上，掩盖了这三口大鼎的真正容貌。
但是即便是锈迹斑斑，这三口大鼎往广场上一放，就没人会忽视它们。
那是巫族的历史
那是巫族的荣耀
那是巫族的光辉
那是大禹王用来镇压九洲，鼎立巫族的终极巫器。
那是任何种族都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如今这三口裹了厚厚铜锈的大鼎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立在这里，站在这里。
它们表面的锈迹掩盖了一切的历史、一切的荣耀、一切的光辉。
就好似它们只是三口最普通的凡物。
死寂的凡物。
站了半响，当冬日的暖阳终于斜挂天空之时，一尊全身红衣的高大巫傀儡沉默的佝偻着身躯慢慢的走了过来。
巫尊和五大巫公移步来到鼎前，站到了人群最前面。
“跪。”
符婴大巫公嘴里喝出一个字，然后一马当先的对着三口大鼎跪了下去。
符婴的话就是一个指令。
年祀开始的指令。
五大巫公、两宗宗令领头，茅山上下所有大巫都冲着那三口大鼎五体投地的跪拜下去。
符夏也跟着跪下，巫子抬着头，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那鼎。
唯一还站着的就是巫尊符咒。
符咒从那佝偻身子走过来的巫傀儡手中接过一柄红彤彤的不知道什么材质打造的短刃，然后他伸出左手用短刃一刀切开自己的手腕。
半乌黑色半金色的巫血从巫尊手腕涌出。
符咒一挥手，那些属于他的鲜血划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的撒到三口大鼎深深凹陷的鼎槽内。说来也奇怪，这些血液落到鼎内之后，就诡异的融进了鼎内。
当这三口大鼎宛如活物一般饮下巫尊巫血之后，三口鼎同时颤了一颤。
于是茅山上下都响起了沉闷的响声。
嗡——
巫尊高举起血红短刃，脸上带着肃穆的朝圣之色，嘴里开始念诵起一段晦涩玄奥的巫言。
有某种兽吼响起，敲进了巫尊的巫言之中。
大地震颤，从轻微到剧烈。
兽吼声也从轻微到洪亮。
但是巫尊的声音在震天的兽吼声中，依然有条不紊，依然沉着响亮。
三头体长过三丈，两足踏地，浑身肌肉虬结的巨兽狂吼着挣扎着被九具身材高大的巫傀儡拉扯着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
这三头巨兽浑身黑黝黝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巨大的头颅张开，吐着大舌头，亮着尺长獠牙正在疯狂嘶吼。
符夏认得，这分明是三头传说中已经灭绝了的被称为“霸王龙”的生物。
这三头霸王龙体型庞大，每踏出一步都震的地上晃动一下，它们挣扎着吼叫着，但是无奈那九具巫傀儡虽然外表上看起来远远不如它们强壮，但是它们无论怎么挣扎就是挣脱不掉身上杂乱捆绑的手臂粗的锁链。
哗哗的锁链晃动声响中，这三头巨兽被九具巫傀儡坚定地拉向广场，拉到了三口大鼎面前。
每一口大鼎面前都站着一头巨兽，这些巨兽被拉到鼎前之后，挣扎的更加用力更加疯狂。
但是依然没用。
巫傀儡们只是沉默的攥紧手中铁链，死死的锁住了巨兽。
当巫尊符咒的声音越来越高亢之后，这三头巨兽的吼叫就越的悲怒。
符夏抬着头，眼睛都不眨的看着面前这幅景象。
而其他所有的大巫都老老实实趴在地上，额头都死死抵在石板上。
没人现符夏巫子胆大包天的在年祀祭祀巫祖和巫神的时候大不敬的抬头观看。
或许有。
但是巫尊没有理会。
这就是王嗣的待遇。
当符咒的最后一个巫言从嘴中蹦出，他拿着短刃的手隔空一挥。
三头巨兽的悲吼立时而止。
三条血线出现在巨兽颈间，一个呼吸之后，三头巨兽的头颅就和身体分离。
三颗巨大的头颅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九具巫傀儡眼疾手快的将三头巨兽的尸体前倾。
如喷泉一般狂涌而出的兽血就轰隆隆的冲进了面前的大鼎中。
这三头巨兽乃是巫傀儡们精心饲养了一年的，比起其他用作肉食的同类相比，它们不管是喂食还是照养都好的太多。
故而它们的血液中蕴含的生命力与精华都比普通的巨兽多得多。
当它们的头颅落地的一瞬间，一股子芬芳的血液味道就弥漫开，巫子抽抽鼻子，分明闻到了一大股巫药的味道。
这些巫药的味道就跟咒鬿平日喝的药酒里的巫药味道一般无二。
兽血轰隆隆的涌进鼎内，然后大鼎响起了咕噜噜饮酒一般的声音，不管这些兽血喷洒的度多快，喷洒的分量多少，总之就一直没能装满这三口大鼎。
当巨兽们喷洒出数千斤兽血之后，已经流干血液的尸体被巫傀儡们七手八脚的拖了下去。
三口大鼎咕噜噜的响声一直没断，当没有血液再加入之后，肉眼可见那三口大鼎内的血液承载量开始急变少。
打着旋涡的血液仿佛流入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
随着最后一滴兽血在鼎中消失，哔哔啵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三口大鼎裂开了无数细小的裂痕。
一道道奇异的光芒从裂痕中射出，洒向四周。
一直观察这幅景象的巫子被这光芒一照，突然全身气血沸腾，他体内巫血中的那枚蝌蚪符文急的跳动着，欢快的鸣叫着。
巫子眼中巫火猛的一蹿，然后他眼前一黑。
当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进入了一个漆黑的空间。
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唯独跪趴着的巫子眼前有一个光点。
“你来了啊——”
苍老的声音从光点内透出，这声音带着沧桑、带着时间的沉淀、带着满满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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