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1
四下里一片漆黑，黑的没有一点余光。只有呼吸，急促的失去节奏的呼吸。汗从身体里冒出来，在体表缓缓的滑落。除了呼吸，没有别的响声，安静的吓人。
莫寒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撑着潮湿的冰凉的光滑地面，凝神望着自己的前面。
没有了响动，那个可怕的黑暗怪物一下子悄无声息。
“阿诺，你怎么样了？没事吧？”莫寒道。
过了好一会儿，幽魂才说话，“我没事，你呢，莫寒？”
听声音，幽魂在离自己十步远的地方。莫寒咬了咬嘴唇，道，“我没事。”
“莫寒，要小心了，这个家伙不简单。”
“嗯，我知道了。阿诺，”莫寒的目光在黑暗中缓缓移动。“你也要当心。”
幽魂笑了笑，舔了舔嘴唇，道，“我没事的。”
就在这时，一股寒风从头顶扑下来。莫寒吃了一惊，就地一滚，砰的一声，地面仿佛被砸裂了。莫寒挺身而起，想在黑暗中辨辨那个奇怪家伙的样子，可惜，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没有半点余光可以窥测那家伙的身影。莫寒沉思一下，突然觉得身体一歪，随后倒在了地上，滑出了两三米远，一个人抱着自己。
“阿诺？”
幽魂抬起头，道，“莫寒，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咳，这家伙，这家伙好像一直在我们的头顶。”
“阿诺，”幽魂似乎受伤了。“你受伤了？”
“我没事。”幽魂笑了笑，道。“我可没那么容易受伤。”两人站起来，背对着背。汗如溪流一般的流淌着。幽魂用手臂在嘴边擦了一下，他流血了，刚才一根触须一般的东西从他的脸上扫过，此时脸还火辣辣的。“那家伙挺聪明的，在跟我们玩心理战术呢！”
“敌暗我明，黑暗对于那家伙来说是最好的伪装。”
“可是我们也不笨。”
“我们一定可以现他的破绽。”
于是，两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背对着背，注意着身体前方和两侧的动静。或许，采取这样的对策是最好的，在对自己最不利的环境中，乱打乱冲乱自己的阵脚不是聪明之举。既然对方要玩心理战术或者别的什么，那就奉陪吧。动中取静，静极而动，看看谁耐不住性子。
时间一点一点流失，湿气仿佛幽灵一般的在身边流动。那个搞突然袭击的家伙一点声息也没有，仿佛从未存在过。
“莫寒，如果你出去了，你最想做什么？”幽魂忽然道。
莫寒没有思索，直接道，“回家。”
“回家？”
“嗯，我要回我的村子，让那些关心惦记我的人知道我没事，让他们可以放心。”
“然后呢？”
“然后，”莫寒沉思了下，道，“然后就是在村子里生活，与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改变镇里人对我们异人的看法。”
幽魂摇了摇头，道，“你能改变他们对你们的看法吗？”
“阿诺，你呢？你出去了最想做什么？”
幽魂久久没有回答，莫寒问了第二遍，幽魂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出去想做什么！说实话，我还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你不想回家吗？”莫寒好奇的问道。
“回家？”幽魂的声音有些凄凉。“我已无家，哪来的家可回？”
“对不起，我不知道······”
“已经很久了，我不去想我那个早已化为灰烬的家，很久，很久了！自从它被烈火吞噬，自从它带着我的亲人一起消失，我就不去想它，不去记得自己曾经还有过家，还有过亲人，我就把自己当做是天地间的一粒尘埃，一朵蒲公英，我无依无靠，无根无叶，飘到哪里就是哪里。家，久远模糊的东西！”
两人随即沉默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就是人生。有的人的人生充满光芒，就像是一粒钻石，无论多黑暗，都熠熠生辉；有的人就像是无数沙粒的一颗，默默无闻，来到和离开这个世界，对周围的环境都没有任何的影响。可是啊，无论多辉煌，多普通，人生这个故事总是参杂着酸甜苦辣，有着不一样的风采，有着不同的吸引人的地方。
寂静中有某种东西出细微的声音，这种东西让人汗毛竖起，神经绷紧。
幽魂道，“莫寒，也许我也想过刚才你问的那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我能出去，我可能会继续在天地间流浪，直到找到属于我可以安顿下来的地方。”说话间，他跳了起来，在半空中吆喝一声，身后的莫寒同时高高跃起。这时，声音在下面，那声音骤然间响亮刺耳起来。
不像是一个生物出的声音，而像是一群蝎子争先恐后出的那种声音。
这种声音在这种死亡的境地里，让人毛骨悚然。
幽魂回头看了莫寒一眼，身体开始往后落。
下面是什么，真的是一群蝎子吗？或者，那是不知名的，丑陋的，毒性极强的，甚至能把人啃得渣都不剩的黑暗怪物。
就在幽魂的身体往后落的时候，他抬眼一望，只见远处有一点光亮，不像是灯光，反倒像是宝石之类的什么东西放射出的光。他的心登时一送，反手抓住了莫寒的手臂，然后咬紧牙关，脚尖在软软的生物上面一点，纵身而起，他顺手将莫寒抛了出去。
“莫寒，那边，有光。”说着，他自己坠落下来，瞬时，无数蚂蚁一般细小的东西爬上了他的脚面。幽魂的心登时一紧，脏腑里有什么东西就要吐出来。
“啊！”
一声惨叫。莫寒刚一落地，回过身，听到那个声音，心就像被割裂了一般。
“阿诺！”
无数细琐的声音，无数咔擦的声音。有东西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然后是在地面爬动的声音。
莫寒攥紧拳头，大步冲了上去。幽魂居然为了莫寒的安危宁愿牺牲自己，这是为什么？阿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莫寒的眼睛红了，眼眶里的泪水闪动着。他迈出一步，右脚大步迈出。
“呼”的一声，一根粗大的满是粘液的东西突然卷住莫寒，然后以飞快的度飞走。砰，莫寒重重的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他的大脑一片模糊，那个卷住他的东西在蠕动，湿滑的粘液随着那东西的蠕动裹在他的身上。
片刻中，那东西离开了，莫寒悬在墙壁上，身体的粘液很快变成蚕茧一样的东西，紧紧的将他束缚在那里。
莫寒抬起沉重的头，意识回到了身体里，他睁开双眼，看见了一点光。
绿色的光，不是很亮，也不远。
在眼前。
莫寒登时明白，自己和幽魂面对的，是个可怕的怪物，有着一只出绿色光的眼睛的怪物。
2
很多囚犯从牢房里跑出来，他们都很惊讶，守卫们怎么一个个惊慌的就像是看见了怪兽一样。他们站在那里，有的起先还在出戏弄的笑声，像这样可以毫不顾忌的嘲讽守卫的时刻在这个监狱里可不多，因此，他们决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但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很多人随即像被他们嘲笑的守卫一样狼狈奔逃，有的则退回了牢房，紧紧关住牢门。
黑凤凰手里抓住短刀，身后跟着绿绮，快步冲了过去。黑凤凰抬起目光，看见一群人上了五楼，他们把通往五楼的门锁住了，被挡在门外的人没命似得拍打着门。黑凤凰收回目光，瞅了眼自己手里的刀，然后冲进人群里。人群拥挤，黑凤凰的手臂快的挥动，将挡住自己的人劈开。
一声惊恐的叫喊，黑凤凰抬起头，一只黑色的身影从空中扑了过来，很快落在了人群中。
叫喊变成无数的尖叫，尖叫夹杂着凄厉的的惨叫。
一道鲜血飚了起来，落在了黑凤凰的身上。黑凤凰刹住脚步，静静的站在那里。
血从额头脸上流下来，落在衣服上。黑凤凰缓缓抬起头，满脸杀气。
眼前，一只体型巨大的蜘蛛怪物趴在一个男人的胸口，悉悉索索的出声音。男人一动不动，胸腔的内脏被撕碎，男人已经死了。刀在手里，被攥的紧紧的。身后的绿绮脸都白了。
那只蜘蛛怪物忽然停了下来，然后缓慢的转过身。它是巨大的，是丑陋的，是可怕的。
身后的绿绮哇的一声吐出体内的东西。黑凤凰冷漠的看着它。蜘蛛怪物有八条腿，嘴里身处长长的锋利的牙齿。
黑凤凰的嘴角露出可怕的笑意，道，“这就是可怕的异人么？这就是我爹爹离开我们，不能回来与我们团聚，舍弃家庭和自己也要消灭的怪物么？”
蜘蛛怪站起来，尾部的腿直着身体，腹部和胸口的腿飞快的拨动着，嘴里露出的牙齿咔擦咔擦的来回晃动。
“你想挡住我的去路么？你想把我变成你的食物么？”黑凤凰大声笑了起来，身后的绿绮吓坏了。“既然如此，畜生，让你看看，有其父必有其女，我黑凤凰也可以像爹爹一样打败你们这些混蛋的。”黑凤凰说着纵身而起，抓着短刀扑了过去。
“小姐！”绿绮大吃一惊，随即冲了上去。
蜘蛛怪似乎被触犯了，哇哇的出叫声，身前的四肢朝身体两侧展开。
突然，“嗷”的一声，黑凤凰落在了地上，呆了半晌。蜘蛛怪趴在了地上，胸口被洞穿。
绿绮刹住脚步，捂着胸口，惊恐的盯着前方。
一头狼站在了她们的前面，前肢洞穿了蜘蛛怪的身体。它体型硕大，毛色浓密幽绿，胸前有一个项圈，项圈上有一块玉石。
黑凤凰望着狼，狼盯着黑凤凰。
绿绮跑到黑凤凰的身边，紧盯着那头狼，生怕它会突然向黑凤凰进攻。
“小姐，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男人的喊声，“多吉，这边。”
黑凤凰将目光朝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众多守卫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那里，朝这边挥手，他们此时在天桥上，正朝四楼跑，那个男人的身边赫然是武胜和夏彬。
“多吉，快啊！”
然而，那头狼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凝望着黑凤凰。它的身上有很多血，不过大部分不是它的，它的身上没有多少明显的伤口。
“前面，小姐在那里。”就在这时，阿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绿绮回过头，看见阿雅和十几个姐妹手拿兵刃朝这边赶来。
“小姐，阿雅她们来了。”
黑凤凰转过身，双眉一皱，突然厉声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阿雅一愣，停下脚步，道，“小姐！”
“阿雅，你给我听清楚，我命令你带领姐妹打开通往顶楼的门，打开后，你们立刻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听清楚没有。”
“可是小姐你······”
黑凤凰右手一挥，面色冷峻的道，“不用你管。”
阿雅的眼眶里登时闪烁着泪光，可是黑凤凰已经转过了身，她的态度如此绝决，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阿雅垂下头，咬着牙齿，然后大声道，“绿绮，保护好小姐，如果小姐有什么闪失，我阿雅绝饶不了你。姐妹们，我们走。”
望着阿雅等人离去，绿绮道，“小姐。”
“不要说了，绿绮，你如果不想陪我送死，也离开吧！”
“不，小姐，绿绮这条命不算什么，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就算是死了，绿绮也心甘情愿。”
那头狼此时高高抬起头，然后出长长的响亮的嚎叫。
狼转身，奔跑，前方还在逃跑的守卫和囚犯一个个倒在地上，绝望的出惨叫。异人就在前方，都是从半空落下来的蜘蛛怪，很多异人正在二楼通往三楼的地方。那头狼很快就要从眼前消失了，黑凤凰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多吉，多吉，你去哪？快回来，多吉！”
3
老人坐在那里，外面的喊叫声一直没有停息，地面出震颤的声音，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似得。老人面色宁静，双眸凝望着墙壁。久久的，他出一声叹息，然后推着轮椅来到了自己的床边，他从自己的床底下取出一件破烂的制服外套，然后从外套的内里口袋掏出一样东西。
一个戒指，银质的刻着字的戒指。老人将戒指举在眼前，凝望着戒指上的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是还可以看清楚。“一生一世。”老人粗大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那几个字，久远的记忆仿佛回到了眼前。
“一生一世，阿珍，我们的约定，我们的誓言，我辜负了你！辜负了我们的孩子！”老人说着，轻轻的在戒指上吻了一下。“当初我对你说，两三年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可是，我食言了，我不仅没有回到你的身边，不仅在你生婉清的时候没有陪在你的身边，而且，而且我还久久的让你和孩子期盼我的回去。阿珍，阿珍，我的爱人！我是个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也是个失败的战士，我没有做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我对不起你们啊！”
泪水扑簌簌的掉落下来，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脸，此时不瞒着愧疚。
“我谢谢你为我生下了婉清，也谢谢你一直告诉婉清我爱她。阿珍啊，如果没有你，我的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没有你，婉清会理解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吗？可是啊阿珍，你们到底在哪？你们现在怎么样？我一直在守望你们的消息，虽然我被禁锢在此，可是，我的心却在满天涯的追寻你们的踪迹。阿珍，你们在某个地方是不是？你们都还好好的是不是？阿珍，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婉清，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是不是？她一定长得更像你，像你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善解人意。”
脚步声朝这边传来，有人过来了。
老人放下戒指，抬起头，凝望着屋顶，他喃喃道，“阿珍，如果你们还活着，一定要好好的，如果你们早已离开了人世，那么，我去找你们，不管要穿越多少层地狱，我都会找到你们。”脚步声近了，老人抬手擦了下脸，然后转过了身。
守卫阿钟抱着两把刀站在那里，望着老人。
“你一直替我藏着？”
守卫阿钟点了点头，道，“这些年我就是靠它们活下来的，它们在我的眼前，我就可以时时回忆在战场的日子。”说着他走到老人的身边，将一把刀放在老人的腿上，自己缓缓的拔出手里的刀，刀光映在老人的额头上。
“一如既往的锋利！”
老人凝望着刀身，刀光映在眸子上，老人想起了那早已远去的青春岁月，那些热血沸腾的日子。他抬起手接过刀，凝望着刀身的每一寸，他的另一只手在刀身上缓缓的抚摸。
“我以为我再也没有触碰它们的机会了！”
“生死相依，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战斗了！”
老人望着守卫阿钟，守卫阿钟望着老人。两人面色沉静，目光深邃。
这个时候，二楼通往三楼的门被强行撞开了，一群模样各异的异人蜂拥而来，他们三路，有的朝左侧通道而去，有的朝右侧通道而去，有的上了天桥。
一个个牢门被撞开，一片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血腥味弥漫在整个空间里，随着湿气漂浮；惨叫声仿佛来自地狱，那些遭受阴间惩罚的鬼魂出的声音。
脚步声嘈杂一片。络绎不绝的人，不管是守卫战士还是囚犯，有的踉踉跄跄，有的仆倒在地，有的气息急促，有的出绝望叹息，仓皇奔走。
守卫阿钟走到老人的身后，接过一把刀护在胸前，就像是老人忠实的守护者。
“他们就要来了。”
“阿钟，谢谢你陪我走到最后。”
“我永远是你的副官。”
两人面对着牢门，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一刻。老人侧过头，看了一眼莫寒的床铺，心里想着什么，手里的戒指紧紧的攥在手心里，然后他回过头，望着牢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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