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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九十九章 礼


夏风徐来,又一年夏天到了,郑朗说道:“尧夫兄,茂叔兄,绕了好大的圈子。〖〗”

        指他的儒学观点改变,以前刻意寻找其真曱相,实际何谓真曱相?真正的真曱相乃是治曱国曱安曱民,不仅要从儒学里延伸出许多做事做人的学问,还要延伸出德化世人。郑朗以前过于重视了前者,忽视了后者。后者虽虚,却是根本所在。没有一个良好的道曱德风气,国曱家再富又有何用?

        因此对邵雍与周敦颐发出感慨,夫子再三说了德化,自己自十岁起就在儒家经义里钻研,就象没有看到一样。非得回郑州近乎闭关守了两年时间,这才悟出。

        也不能这么说,一直也在想,不过因政务想得没有那么深入,他对赵顼说的治曱国上中下三策,上策已经接近他现在所悟。

        思想观念的改变,他的所有儒学一起会随之改变。以前过于实际了,打一个简单的比喻,雷锋可不可能做出那么多好人好事?然后逐一分析。这是一个误区,管雷锋有没有做那些好事,与雷锋没有关系,可以是张锋,也可以是李锋,要的是那种精神,非是雷锋这个人。

        这是比喻,放在儒学上不会这么简单的,所有儒学侧重点会随之转移,从冷静的理性,向感性转移,着重分析各个利害关系以及儒学与实际真正结合联曱系之外,也着重夫子所说的德化。以前也提起,但不及现在地位如此之重。

        “郑公,也不易了。”邵雍说道。

        “左传说,君子之行也,度于礼,礼何解?”

        五人皆深思,绝对不是开玩笑,郑朗所做的事无疑是在开万曱世太平,至少是为将来统曱治者竖曱起治世的法则。又关系到礼,那一个人敢随便回答?

        大程大着胆子说道:“此处礼乃指周公之典。”

        “是否可以指它为一些很具体的典章制曱度?”

        “这恐怕不行,”张载答道。〖〗

        “那么是否可以它为制曱度?”少了典章二字,意思立即变得截然不同。

        “孟子云,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这里礼仅是仁义的准则。更象是中庸……”小程犹豫地说道。

        按照郑朗的理论,任何事物有正有反两面,有仁就有义。有阴就有阳,实际不可能存在绝对的仁或义,阴与阳,中间还有一个三分,三分才是真曱实存在的事物,中庸也不等于是三分,三分是一个客观的存在,中庸是做事的方法。三分是中庸的依据,中庸是三分的实际表现。孟子这句话。无疑用礼取代了中庸这一职责。因此小程产生了怀疑。

        大小程教育思想就是在于培养圣曱人,“圣曱人之志,只欲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圣曱人以天地为心,“一切涵容复载,但处之有道”,在教育内容上。主张以伦曱理道曱德为其根本。“学者须先识仁。仁者蔼然与物同体,义、智、信。皆仁也。”

        他们是想培养圣曱人,可哪里找到这个圣曱人,郑朗的一切举动,越来越接近他们心中这个圣曱人,但以前郑朗的儒学,让他们颇不喜,随着郑朗回归夫子的原点,重视德化,大小程越来越欢喜。

        因此郑朗再修儒学时,二人十分慎重。

        郑朗凝眉答道:“君子处仁以义,然后仁也,行义以礼,然后义也,制礼反本成末,然后礼也,三者皆通,然后道也。”

        这是荀子说的话。

        还好,这时孟子还没有圣曱人化,荀子地位并不比孟子差多少,同样可以作为儒家的依据。这里,义是给仁以节制,与郑朗所说的仁义对立互生很相符。〖〗随着郑朗数次修仁义,已经更多的人承认了这种对立互生关系,而且郑朗进一步完善的仁义,仁不能说全部是好的,义也不能全部是说坏的,仅是二者的一种对立表现,也让大家更容易接受。否则原来那种激进的义,义就是罚,终让人不可思议,也难以接受。

        前者没有矛盾,后者就有矛盾了,礼是义的准则,有了这个准则,义才能成,这里的礼显然与孟子所说的礼又不同了。几人全部在沉思,不同不奇怪,孟子有孟子的思想,荀子有荀子的思想,他们在思考两种说法的可取性。

        孟子的礼乃是仁义的准则,这个准则起的仅是节制曱作用。荀子的礼仅是义的准则,却无限地将它抬高,有礼才有义,有义才有仁。但仔细思考,都有了郑朗所说的制曱度含义。

        但没有那么简单,郑朗写仁义,因为仁义虽重要,可十分散乱,散放在各个儒家书籍里面,礼不同,仅是大经中就有周礼,仪礼与礼记三本书,至于其他人撰写的义更是不计其数。

        五人仔细地想了想,究竟这个礼是什么,几个大经里似乎也没有讲清楚,只写了各个情况如何去做,比如君王的言行举止,臣子的言行举止,如何问丧学习中庸。有的乃是夫子写的,有的乃是后人修著,这在质古的风曱潮下勿用质疑了,例如中庸。想到这里张载道:“礼以道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

        这里的礼乃是一种防范与感曱化,还有一种对言行的规范。

        大多数人讲礼是讲不清楚的,以为礼乃是请客送礼的礼,行礼的礼,这个礼实际不是儒家的礼,仅是一种举止礼节的一种仪式,也就是仪,而非是礼。

        或者半坛醋,以礼是一种说教与烦琐的仪式,若如此,孔夫子如此地重视这个礼,脑袋岂不是秀逗了。凭说教与烦琐的仪式,就能使春秋战乱平息,王室重尊?

        再深一点则会认为礼乃三纲五常,但这仅是礼的一部分。〖〗

        若再一点,就会说出张载的话,三礼虽没有用巨篇详细地单独诠注礼,但写的就是一种防范末然,感曱化百曱姓,言行。各种礼仪与秩序的规范。

        张载不是挑剔郑朗,这是在讨论,连张载都无法说服,况且世人?不提孟子与荀子,那是夫子后代的大儒,而且两人说法几乎是南辕北辙,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想法,可不能出现这么大误差。那证明两人说法肯定有错误了。因此从礼记乐经里择取一段话,这个乐经是最有可能出自夫子之手的文章。

        郑朗继续沉思,其实很多想法他基本成熟,不过这一回修儒,是公开发表于报纸之上,给天下人看的。因此很是慎重。道:“夫子一生还有许多文章未来得及修著,便去世了。使儒家思想还没有真正完善,因此十分零乱,也有少许自相矛盾的地方,故孟荀二人进一步对夫子经义进行诠注。《仪礼》暂不去谈,我只说夫子撰写的礼记,许多地方是写了祭礼、丧礼、冠礼、乡饮酒礼、射礼、聘礼,还有一些篇章写了家庭成员相处之道,可是王制与礼运写了什么?这两章多写了儒家对国曱家与社曱会制曱度的构想。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谓大同。一个良好的制曱度不仅是要针对国曱家,也要针对每一个小家,小家好了,才能更好的回报国曱家。因此有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善天下。”

        这一句话将会为慈善会所用,小程喃喃道:“难道它真是制曱度?”

        若是这样讲礼记,就讲通了,这是一种更合理的制曱度,一个制曱度不仅有君臣关系与国曱家关系,还有千千万万个小家的道曱德与行为准则构成。国曱家富强,家庭和睦安定,这才构成了真正的大同。也更符合郑朗所说的世界复杂观。

        “我是这么认为的,一是夫子乃是指路人,从无到有开创了儒家,何其之难,不亚于盘曱古开天辟地,但盘曱古是没有能力创造出万物。〖〗太难了。夫子也是,因此一生追求天下大同的道,却来不及完善它。其实不用多,只要再给夫子二曱十曱年时间,有可能这些经义将会一一完善。礼说得算是很详细了,只是没有连贯起来阐述。仁义说得多,可远不及礼,因此让董仲舒产生误解,以仁之为言,人也,义之为言,我也。仁之法在爱人不在爱我,义之法正在爱我不在爱人。”

        几人皆是微微一笑。郑朗新仁义里讲了很多,也就是自我主曱义与利他主曱义,也能勉强地说是一种仁与义,可根本代曱表不了真正的仁与义。不但郑朗质疑,五人也没有一个人承认董仲舒的那种仁义。

        仁就是利他,义就是自我?

        扯了不成。

        郑朗又说道:“另外又有人认为仁是义的根本,义是仁的行为,同样也是一种片面的阐述。不过礼则简单了,因为夫子礼记洋洋几十万言,足以给后人提曱供了思考空间。”

        “那么礼是否是一种中庸?”大程问道。

        “为何要这样说?”邵雍。

        “子曰,礼乎礼,夫礼所以治中也。”

        大程刚说完,五人全部在沉思,似乎很不妙,种种迹象来看,不去考虑他人,包括孟子与荀子,至少夫子这个礼已经很接近郑朗所说的制曱度了。但若礼就是制曱度,岂不将自己心中所想的礼全部推曱翻?

        “这个治中是对中庸的治理,也就是中庸的参考与法曱理,但不能代曱表着礼的全部。礼是礼,中庸是中庸,两者有相连的地方,也有截然不同之处。此乃儒家大道,无论是礼,或者仁义或是中庸,都会有相连之处。想要大同,必须持之以礼,用中庸来调和。例如穷富之间,想要均贫富那是不可能的。因此贫穷而不约,富贵而不骄,贫穷卑屈,则富者越骄贵傲慢,富者骄贵傲慢,则穷人越卑屈。两者分化会越来越大,最后便成张角黄巢之事。〖〗因此要中之,贫穷不约,富贵不骄就是一种治中。同样也是礼。夫子说君臣父子夫曱妻,但又说君要仁,臣要忠,父要慈,子要孝,兄要友。弟要恭,维护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以便各伺其职,这也是治中。”

        “礼为仁义与整个社曱会治中,自己也必须要中的,不能走向极端,这叫礼之中流。也能说它是中庸,但礼是制曱度。偏于一种结果,中庸是一种方式,偏于一种态度,还是有所不同。”

        “郑公是说礼与中庸相对相生?”小程问。

        “也不能算是,阴阳黑白肯定是相对相生的,但这个世界不仅是黑白二色。还有赤橙黄绿青蓝紫,若再细分,仅是颜色就能分出几千几万之数,能绝对地说红与绿就是相对相生?实际许多物事都有相对相生的一面。中庸偏于态度,一切的标准,它有清晰的一面,也有浑沌的一面。很难说它与谁相对相生。若说礼与什么相对相生,非是中庸,更非是乐。而是仪!”郑朗道。后来许多人编写儒家经义时常将礼乐拿出来放在一起。这肯定不能更好的论正儒家那种科学的辨证观。

        “礼与仪,一个是内容,一个是形式,一个是本质,一个是现象,能说它们是一对相生的一面,可我看到不出它们有什么相对的一面,”小程继续说道。

        “有,乐经说礼以道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政曱治不是制曱度。只有政曱治,制曱度才能实行,如礼的治中,治中是执行的准则与方式,不是执行的过程。制曱度的执行过程就是政曱治。刑罚用来约束百曱姓遵守政曱治的辅助工具,但政曱治本身就是为了制曱度的执行,因以奉以之礼,以仁为本。政与刑是相对相生的事物。再看前面,礼以道导其志,乐以和其声。因为出自乐经的,实际这种乐就是仪。礼的最终目标是为了天下大同,可天下能不能达到夫子所说的那种大同?”

        几人皆茫然。

        之所以修儒学,就是希望开万曱世太平。不过扪心自问,太难实现了。

        “还有中庸,说通俗一点,它就是一个个点,将时间切割开来,从立体的划成直线,中庸便是在这条直线上寻找着这个最佳的中介点。但谁能做到能找到这个点,只能说理论上努力做好,能使自己这个点很接近于这个中介点。实际是不可能找到的。再比如先帝大治,千古未有,不能不说善也,可能不能说我曱朝在先帝手中达到了大同?”

        “因此礼重结果,可有虚的一面。仪重表现,可有实的一面。礼是漫长的过程,可仪仅是这个过程中的一条条线。仪不仅是乐,还有舞,举止,交往程序。仁义中仁为本,礼仪中礼是本,仁义中义是仁的发,礼仪中仪是礼的发。而政曱治仅是对礼的执行过程,因此必须合乎礼的法则。以感曱化为主,刑罚为辅,以道曱德为主,威严为辅。以和平为主,以战争为辅。以感曱化为主,以武力为辅。以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为主,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辅。但没有威严就没有道曱德,没有战争就没有和平,没有武力就没有感曱化,没有君臣父子就没有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理论上与现在的人们儒家思想很接近。

        可是郑朗更重视了对立互生的关系,比如对西夏,再三劝慰,赐钱赐物赐名份,还是屡屡入侵,怎么办,只好战争。战争还是不行,那么只好将它消灭。

        有了这个礼与这个仪,就有了真正的刚柔并济,恩威兼用。而不是以前那种墨家式的仁与义。

        当然,有了这个礼与仪,郑朗修礼,一套总的大纲也出来了。

        周敦颐说道:“让我们好好想一想。”

        几个人都想开万曱世太平,而且这五个先生皆是宋朝儒学改曱革的首开先河者,只要有一套先进的理论,能理论地实现这种开万曱世太平,那怕就是篡改了部分儒家经义,也在所不惜。实际他们自己也或多或少进行了部分篡改。

        不过出自郑朗之笔,非同小可。

        自己胡乱写一写,后人重不重视无所谓,郑朗文一出,天下观望。不但代曱表着郑朗儒学态度,甚至也代曱表着他的治曱国方式。

        这时修儒学,几个帮手远胜于当初在太平州时几小,不过也有麻烦,几人儒学观点渐渐成熟,各持己见,容易产生争论。也有一门好处,真曱相越辨越清楚,这也要看的,若诱导不当,那么越辨真曱理会越糊涂。

        六人说了十几天,郑朗终于开始执笔。

        仅是一个礼乃是制曱度,这个课题就让天下瞩目,一度导致京畿晚曱报销量达到近二十万份,在这时代无疑是一个奇迹。一个京曱城就卖了三万多份,几乎每一个士子一人一份。

        赵曙在皇宫里也派中使出去买了几份回来看。

        但能说什么?郑朗说君仁臣忠不好吗?他虽不及赵祯远矣,终不是杨广那样的人物。看后,将报纸放下,微微叹息一声,然后失神了大半天,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郑朗这才着手慈善会。

        召集了一百多名商人,有京曱城的,有郑州,有孟州的,有蔡州的,有洛阳的,他没有直接出面,乃是樊家派人出面邀请过来。

        来到郑州后,郑朗捧出一个神主牌位,下面有三个小字,上面大大的书着一个仁字。

        看着这个仁字,郑朗大半天没有说话。

        郑州的一个商人说道:“郑公,先帝托你守好几位公主殿下与这个国曱家,不能忧伤过曱度啊。”

        说完后,他心中也感到一份幽伤。

        “谢过了,各位,坐吧,”郑朗说道。郑家重新修葺过的,赵念奴来了,又修建了几处精美的宅子。但来了一百多人,一起坐在客厅里,还是有些挤得慌。

        大家陆续入座,郑朗说道:“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长公主禀程这一理念,还有先帝的爱民之心,因此做了一件事,决定每年从作坊里拿出近五成收益,用于赈济贫困百曱姓,孤寡老幼与灾民。闻讯后,樊家等一些家主又写信给我,故我将诸位邀请过来,成曱立这个帝王心慈善会。”

        郭美美的事让他纠葛了许久,直到想重新修儒学,进行自我反思后,许多道理豁然开朗。此时他没有主政了,若主政会比以前更加圆融。然后就想到红十字会,不能不承认它的作用。用意是好的,可为什么出现了那么多丑陋现象?说红十字会不贪不污,将郑朗打死了都不相信。不过一通百通,迅速就想它问题症结所在。

        难吗,想要没有这些丑陋现象,真的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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