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未选择的路
纳吉尼小小的手被黛西牵在手里，一起走在清晨的街道上。小女孩埋着头一言不发的跟着黛西赶路，乖乖巧巧的样子。而她脑子却在想着在孤儿院里跟汤姆的对话……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以后要当裁缝了？”男孩子坐在窗前的小课桌前，转过头来看着正使劲把头发梳整齐的女孩子，后者十分气馁的发现自己刚刚长过耳际的短发又有暴走的趋势了。
纳吉尼放下梳子，开始往衣橱里翻找东西，头埋在一堆布料里，声音显得闷闷的。“暂时吧。”
“暂时？我不得不提醒你对自己的前途还是谨慎些的好，如果你不想呆在孤儿院了，也许可以跟着我……我是说与其贸贸然的决定将来的路，你可以多花点时间好好想想。”汤姆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不得不说十分有派头，可惜观众此时正用后脑勺对着他。
“跟着你？”纳吉尼转过头，好笑的看了一眼满脸严肃的小男孩，故意逗他，“跟着你去马戏团表演魔术吗？”说完还装模作样的考虑了一下，“嗯……听说魔术师的助手收入也不错，多谢你关照啦哈哈哈哈……”
汤姆眯起眼，一言不发的盯着纳吉尼，小脸显得有些阴沉。纳吉尼知道小男孩这是不高兴了。于是不再打趣他，犹豫了一下，走到小男孩面前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汤姆，虽然我也很喜欢你，但我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你会长大的，我也是。”
“长大了又怎么样？”
“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生活，嗯……就像雏鸟终会有离开母亲，展翅翱翔的一天。”
“我没有母亲。”
“呃……这个比喻好像是跟孤儿院不太搭哦，那……就像其他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虽然一起长大，但是终究会分开，你看跟着鞋匠走了的丹尼斯，还有当了书记官助理的伯克曼……我们总有一天要跟科尔黛西她们道别的。”
“他们不重要。”
“……”这不是重要不重要的问题吧……女孩子无奈的鼓了鼓腮帮子，接着说道，“那跳过这个话题吧……我还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明年你就满十岁了呢……”见小男孩没什么反应，纳吉尼深呼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听我说汤姆，世道艰难，我会努力多学些东西，如果我早一点工作，就能让你多读一点书，你那么聪明，会有一个好前程的……”
女孩子笑的暖暖的，伸手想摸摸小男孩的头，却被打开了手，“汤姆？”
“我是在问你，至于我的将来，我自有打算。”男孩子脸色冷淡，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女孩子的絮絮叨叨。
纳吉尼耸耸肩，这孩子又闹别扭了。于是不再说话，转过身继续翻找柜子。不一会儿，她用力从一堆乱糟糟的东西里拽出一个什么，皱皱巴巴的捏在手里。然后走到汤姆身旁，扯过另一把椅子坐下。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世上是不是还有跟你一样的人，又或者说是否你的家人都与你一样，而他们为什么抛弃你，现在又在哪里……”她顺手拉过男孩子没什么肉感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他细细长长的手指，后者冷冷的看着她，之前因不悦而紧绷的身体却慢慢放松下来。
“的确如此。”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语气里甚至有些自傲的意思。“我不信像我这样的人会是无名之辈，我要找出那些抛弃我的人……”他微微眯了眼，显出一种冷肃的神采，却没接着说下去。
“那让我跟着你做什么呢？”没断奶的小鬼！
汤姆闻言斜着眼瞟了纳吉尼一眼，语气中突然带了些强横和不自在，“你不是说了给我洗衣服做饭吗？虽然你不怎么聪明，脾气又坏，不过只要你跟着我，我自然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看到纳吉尼怪异的表情，男孩子突然变得有些疾言厉色，“怎么你想食言吗！”
纳吉尼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忽略了这小屁孩对自己的评价，略思索了一番才开口，“汤姆，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对自己的来历感到奇怪……”看著對方露出又迷惑又不以为然的表情，她只好把话说清楚些：“我好像会很多事，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这个国家对我来说还是太陌生，所以我想到处走走，我是说等世道不那么乱了之后……什么都试一下，就算不为找回记忆，这样的生活也是我先要的。”
“所以从做裁缝开始？”男孩子扯着一边嘴角笑了笑，表情里说不出的讽刺，看得纳吉尼直想挠花他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我今天才知道英国的裁缝还有环游世界的职业传统呢，真是受教。”
“大哥啊——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名词叫做‘路费’啊！”在我家乡还有一个典雅的别称曰盘缠呢，没有钱你让我讨饭回中国啊！“且不说我发现自己有关于针织缝纫的记忆，就算是为了谋生我也得有个工作吧。难道你的寻亲之旅打算一路偷面包过去？汤姆啊，我们要脚踏实地的过日子啊！以前那是人小命苦形势所逼……”纳吉尼拉着小汤姆的手，一脸的语重心长，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变脸，“你可不要仗着自己天赋异禀就起了什么好逸恶劳的心思！主动犯罪和形势所逼可不是一个概念，你可还记得小时候那顿屁股——”
汤姆本就不爽纳吉尼不信他，这会儿还旧事重提，简直是可恶至极，一把抽回手，恨不得打她一顿再把她吊在半空中晾上两三个小时！
“愚蠢！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只不过是提醒一下你还有更好的选择罢了，既然你不识抬举的话就各走各路吧！”说完径直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任凭女孩子在后面喊他也不应。
纳吉尼急急忙忙的把刚才翻出来的帽子扣在头上，对着窗台上的半块镜子看了一眼就追了出去，但汤姆已经不知道走到哪去了，她记着和黛西的约定，只好先把这回事放在一边，直接走下了一楼。
……
“纳吉尼，待会儿你别紧张，泰勒夫人最不喜欢人在她面前摆出了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黛西看着远处的一栋建筑物微微出神，不自觉的皱了皱鼻子，有些局促的样子。
纳吉尼心想恐怕今天要见的这位夫人不是善茬，果不其然黛西接着说：“早些年我跟着她学手艺可挨了不少骂，结果后来还是因为天份有限，被她教了几年就推到了琼斯院长这里……院长人很好，只不过……”
她停住了话头，纳吉尼却在心里默默补齐——只不过你总觉得自己努力一场却落得个被嫌弃到转手的结局，到底意难平。这个泰勒夫人，委实过分呐！都说勤能补拙，更何况裁缝做的是实打实的衣服，又不是虚无缥缈的行为艺术！一句没天分就打发了一个踌躇满志的少女，也太不近人情，也不知道自己见了会怎样？想到这里，忍不住小小的叹了口气。被黛西瞧见了，忍不住笑起来。“你知道什么？还学人叹气，连面都还没见呢，就怕成了这样，可不像我们敢跟科尔顶嘴的纳吉尼啊。”
“跟科尔顶嘴顶多少吃一两顿饭，那位泰勒夫人要真像你说的，跟她顶嘴恐怕就别想好好学这个饭碗活了，那可是关系到以后的好多好多顿饭呐！”
“你个小饭桶——”
一路插科打诨，说说笑笑的，倒是很快就到了。黛西拉着纳吉尼停在了距孤儿院三条街外的一撞带独立小院的双层小楼房前。
纳吉尼一贯觉得孤儿院这片街区的非商业用住房吧，窗户都开的又高又小，好像不约而同的在保守着什么秘密一样。而眼前这栋富有生活气息的双层小屋，却在占地面积不甚大的一楼一口气开了四扇落地大窗，正大光明的都快赶上衙门升堂了。
此时正值盛夏，虽然大不列颠的气温凉爽的不似纳吉尼记忆中的夏天，但天亮的早，现在不过六点多已是天光明畅。纳吉尼曾隐晦的问过黛西来这么早会不会打扰到老人家（泰勒夫人如今已是六十高寿），谁知这位“准师姐”（如果纳吉尼拜师成功的话）十分郑重的告诉她泰勒夫人素喜早起，也喜别人早起。所以纳吉尼一定要让她相信自己是一只“早起的鸟儿”，才能有“虫”吃。
有赖于整齐可爱的小院和敞亮简洁的房子，纳吉尼一见之下就对它们的主人顿生好感——一个生活色调如此明亮的人应该也是一个亮亮堂堂的人吧。
事实却证明亮亮堂堂的人不一定是好脾气的人。卡特琳·泰勒，伦敦最优秀的女裁缝之一（自封），此时正从她那片单边金丝老花镜后挑剔的打量着纳吉尼稚嫩的小脸，镜片侧边垂下的长长链坠几乎到碰到纳吉尼的鼻子——你这是选学徒还是“挑姑娘”啊，看那么仔细！
“这就是你那天专程拜访我要介绍的人？”也许是纳吉尼一成不变的表情看得她有些乏味，泰勒夫人终于放下了眼镜，态度却不甚明朗。
黛西从座位上站起来上前两步，态度恭谨得有些拘束。“这孩子跟我学了大半年，很有天分，我怕耽误了她，所以带她来给您看看。”一边说着轻轻推了纳吉尼一把，后者会意，立刻以一种崇拜中暗含渴望的失学儿童杀伤性眼神向泰勒夫人看去……后者不置可否，不过终于让纳吉尼坐下了，然后慢慢腾腾的转身走进厨房，用托盘盛了茶点端出来。
纳吉尼看到黛西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刚想伸爪子，冷不防又被提问：“你想学裁缝？”赶快端正坐姿以示决心，又听到泰勒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接着说道，“女孩子总要会几手针线，可要想凭这个吃饭可不怎么容易。我十年学艺、跟着老师日夜苦熬，到今日也不过是个糟老婆子。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像你这样的小可爱等再长大一些，哪怕随便做点什么也轻松过这个，何必非要当裁缝？”
纳吉尼一听就知道表决心的时候到了，上少林寺不也得扯几句“我已看破红尘”吗，何况拜师学艺？她定定神，一本正经的开口：“我不知道将来到底要做什么，但既然有机会，那我就好好学。好手艺不嫌多，何况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适不适合自己。”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条路不适合自己呢？”
“那就拐个弯呗，世上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再说了会做衣服又不一定当裁缝，当兴趣爱好不行吗？”纳吉尼不是没想过用“梦想说”来打动这位老裁缝，但一来连自己梦想都已经想不起来的她实在不愿意妄言，而且对很有可能成为自己师父的人，她下不了嘴忽悠呐！何况，她的确有私心。
这样不坚定的话语本该让一贯要求极高的卡特琳·泰勒心生不悦，但这么些年过来了，曾让自己心驰神往的时代也已结束多年。她固守着当初的信仰半步不让，最终也不过只能抱着老师传授的手艺进坟墓罢了。不是没有人来向她学艺，还大多信誓旦旦的声称这将是他们终身致力的神圣职业。可结果不是半途而废，就是有预谋的学了皮毛就开始瞎编乱造的糊弄那些“新派人”。而诚心学的孩子们也总会渐渐地被那些日新月异的“时尚”所影响，和这么多年来的其他任何人一样试图说服自己去“改变”。她坚持了一辈子，现在老了，不会变了。但终于看开了，孩子们想学就应该尽量教，至于他们最终领悟到什么，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88/88736/463710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