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别离
汤姆不在孤儿院。
当纳吉尼一次又一次执拗的重复那个问题、却还是不能从黛西那里得到答案时，心底的恐慌让她前所未有的发现，汤姆对她有多重要。
此刻纳吉尼光着脚踩在楼道的黑白瓷砖上，踉踉跄跄的奋力奔跑，大脑的晕眩让她几次差点跌倒，但她一次次推开黛西的手，脸色煞白，因为消瘦而深深凹陷眼睛里迸发出不顾一切的光彩。
碰——
房间的们被推开，纳吉尼几乎是摔进去的，多亏黛西及时捞了他一把。纳吉尼扶着这个好心女人的手臂站起来，一眼就可以看完的狭小房间，她却来来回回的确认了几次，甚至伸手在汤姆床上摸了摸，他多希望这个古怪的男孩子是在跟她玩不合时宜的捉迷藏啊……
“黛西……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汤姆……”一阵剧烈的晕眩突然袭来，小女孩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终于昏倒在黛西怀里。
黛西怜惜的看着小女孩头上的白纱布上沁染的血渍，叹了口气，抱着纳吉尼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
纳吉尼在黛西的房间躺了一周，一直到她终于能够下床自由行走时，纳吉尼才终于收集到了一些消息。
孤儿院是没有秘密的，虽然大人们从不谈论这件事，也不会公布突然消失的孩子去向，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纳吉尼是不会相信朵琪拉·科尔所谓的“去疗养”的说法的，但当伊丽莎白告诉她部分事实时，她竟然发现科尔没有骗他。
“那天你头破血流的被科尔小姐抱进来，大家都被吓坏了，巴布斯气的脸色铁青，你知道自从他来了，这里的崽子们规矩不少，真是好久没出这么大的乱子了。”十五岁的伊丽莎白身高腿长、娇艳无双，明艳得像一株红色大丽花。可纳吉尼却无心欣赏，只用一双眼睛专注的盯着她，表达自己迫切想要听下去的渴望。
伊丽莎白走到她面前，刮了刮纳吉尼的小鼻子，把一小碗切好的甜浆果放在她手心，“科尔小姐希望我们都忘了那天的事呢，不准任何人提起。”但她还是握着纳吉尼的手，接着往下回忆。
“那天场面闹哄哄的，等到医生赶来做完治疗，宣布你没什么大碍之后，镇定下来的大人们才发现，本该老老实实呆在门外等候发落的小坏蛋、就是欺负你的那两个小混蛋不见了！”说到这里伊丽莎白顿了顿，看了纳吉尼一眼，“汤姆也不在，从你被抱进来之后，他就一直守在旁边，后来还是医生来了要清场才被科尔小姐赶到门外。可是他却和欺负你的人一起消失了……”
纳吉尼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伊丽莎白没有卖关子，直接描述了那天的状况。“当我跟科尔小姐还有巴布斯找到他们的时候，汤姆正用一根生了锈的拨火棍砸在艾米的鼻子上，丹尼斯坐在旁边的地上哇哇大哭，啧……”伊丽莎白不屑的撇撇嘴，“真是搞不懂两个明明比汤姆大的男孩子，是怎么被他欺负成那样的。”
纳吉尼竟然奇异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总比让一根拨火棍凭空追着艾米和丹尼斯狂奔比较能让人接受……随即奇怪的问，“那汤姆去哪儿了？被关小黑屋了？就算被关小黑屋也不用这样瞒得严严实实的呀。”又不是没被关过。
伊丽莎白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觉得，一个七岁的小男孩用拨火棍把同伴打得一脸血很正常吗……”
纳吉尼翻了个白眼，“我还没过七岁生日，被同伴打得一脑门血就很正常吗？”凭什么呀！她昨天还看见丹尼斯活蹦乱跳的在孤儿院里浪呢，凭什么汤姆打人就搞得好像被投进了伦敦塔的政治犯，一个个提起他都一副苦大仇深脸。
伊丽莎白却没有想往常一样陪着纳吉尼吐槽，她一脸严肃的望着这个坚信着自己小伙伴的女孩子，表情凝重得让纳吉尼有些心慌。
“你没看见汤姆当时的样子，把大家都吓坏了，他的表情、眼神、动作……他看起来、看起来就好像要把丹尼斯和艾米撕成碎片一样！在场的人都毫不怀疑，如果没有及时发现，汤姆可能真的会把他们打死。”
纳吉尼喉咙有些发干，但她还是坚定的为汤姆辩解，“汤姆的性子有些暴躁……但是他也是在气头上啊，丹尼斯不照样也是气昏了头才拿石头砸我的吗？”她忍不住的有些替汤姆委屈，“你们对他的成见太深了……”
伊丽莎白怜悯的摇摇头，没有评论汤姆的行为，只是终于说出了他的去向。“他们认为汤姆有些过于狂躁了，巴布斯甚至认定他有暴力倾向，为了孤儿院孩子的安全着想，汤姆被送走了……”
哐当！
纳吉尼呆立当场，手中的木碗从她手中滑落，甜蜜的浆果染上了尘埃。
……
当天晚上，纳吉尼就不顾黛西的劝阻搬回了汤姆的小房间。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缩在汤姆的小床上，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伊丽莎白最后透露的信息。
“……现在巴布斯坚信汤姆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科尔小姐也宣称他从小就喜怒无常。琼斯院长只好给精神病院写了一封信，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了回应，他们甚至直接派了人来给汤姆做检查，之后汤姆就被带走了。我偷听到，好像是精神病院那边对于汤姆的病情十分感兴趣，他们最近刚好在研究一种新型疗法……”
什么新型疗法？纳吉尼根本就不敢深想，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他妈是二十世纪！这个时候的精神治疗是怎么样的？《飞跃疯人院》里残忍的电击、《红伶劫》里恐怖的额叶切除手术，还有什么狗屁倒灶的放血、水疗……用非人的折磨摧毁身为人的意识，等到人变得痴痴傻傻、不再反抗、不再思考、就是所谓的“痊愈”！
纳吉尼揪着汤姆的小被子，只觉得整颗心都在被撕扯。他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小！愤怒充溢了她的胸腔、绝望填塞了她的脑海，眼泪止也止不住，纳吉尼从未像此刻这般，憎恨无能为力的孩童身份！
日升月落，纳吉尼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眼睛早就肿得看不清东西了，但她不在乎，愧疚和悔恨整个击倒了她。
孤儿院的人撞门进来的时候，纳吉尼一动不动，就像死了。让朵琪拉·科尔想到了她刚来的时候，谁也不明白，这个女孩子再次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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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吉尼开始绝食。
“纳吉尼！你、你这个混蛋！你要我告诉你汤姆的消息，你就这么回报我吗？你这个混蛋！”伊丽莎白带着哭腔的怒吼响在耳边，纳吉尼有气无力的偏过头，出乎意料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手指比在嘴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
伊丽莎白愣住了，“你？”
“我没有办法了，伊丽莎白。我还太小，他们不会听我的，只有这一条命，我的价值就这么一条命了。如果他们不让我见汤姆，我就死。”女孩子轻轻的说。
“恐怕你的命没有你想象中的值钱！”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伊丽莎白和纳吉尼心头一颤。朵琪拉·科尔走进来，她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再开口，径直走到纳吉尼身边，扫了一眼伊丽莎白，科尔的威严让伊丽莎白有些想逃开这里，但还是往纳吉尼的方向悄悄挪近了些。
看到她的动作，科尔冷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捏住的纳吉尼的下巴，右手举起手中的碗就硬灌！
咳咳咳咳咳咳……
纳吉尼被温水呛得咳嗽不止，苍白的脸都涨红了。伊丽莎白吓了一跳，但却不知道该不该阻拦科尔，无措的在旁边叫着纳吉尼的名字。
科尔灌完水，面无表情帮纳吉尼擦干脸上的水渍。“你刚来的时候我非常讨厌你，一个不识好歹的小鬼，挥霍着其他人梦寐以求的活下去的机会。”她在孤儿院干了快十年了，动作娴熟已经不带任何情感，很快就帮纳吉尼料理妥帖。“我也不喜欢汤姆，孤儿院不欠他的，反而是他被这里养大，但我从来没从他眼里看到过感恩，你们混在一起可真是相称。”科尔不无讽刺的道。
纳吉尼甩开她的手，“那你就能毁掉汤姆吗？你怎么能狠心的把一个小孩子说成是神经病|！”
“我没有说过他是神经病，我只是说了他从小的表现，那都是实话。”科尔平静的回答。
“但巴布斯污蔑汤姆的时候你也没有为他说话，你是帮凶！你们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纳吉尼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啪——
科尔打了纳吉尼一耳光，“我为什么要帮他说话，帮他说什么？说他是一个好孩子吗？纳吉尼，你有什么毛病？你当我们把汤姆送上了断头台吗？居然还学着绝食殉葬！”科尔看着眼前捂着脸的纳吉尼，只觉得这个女孩真是无理取闹到了极点。但她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说道，“纳吉尼，汤姆不过是为他素日古怪的行径收到了教训，等他回来，如果他能从这次的挫折中变得乖巧懂事，对他也是好事。”
伊丽莎白一听汤姆还会回来，只觉得自己是不是闹了个大乌龙，偷听了开头却错过了结尾，结果把纳吉尼刺激的……她走过去搂住小女孩，“纳吉尼你听，科尔小姐说汤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别再闹脾气了。”
纳吉尼怔怔的，不知道是该高兴汤姆还会回来，还是气愤科尔的不以为然。“小教训？你以为精神病院是童子军夏令营吗？你知道他会在里面遭遇什么吗？你难道会因为自家孩子不听话就把他丢进精神病院吗？”去你妈的杨永信！
纳吉尼的桀骜不驯终于激怒了科尔，她一把揪住纳吉尼，在伊丽莎白的尖叫声中把她拖下床，恐吓道，“既然你这么为汤姆感同身受，那我现在就把你也送过去！”她发誓自己还从没有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小女孩，简直比十个泼妇还难缠！
科尔恶狠狠的恐吓，纳吉尼手忙脚乱的挣扎，伊丽莎白急的团团转，房间里顿时乱成一团。
碰——
可怜的房门再度被撞开，大家一齐朝门口的黛西看去——后者气喘吁吁，一脸诧异的看着房里的情形，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大声喊道。
“汤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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