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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4


那个曾在床上求她为他生孩子的男人,曾把她从无尽黑暗里拯救出来的男人,如今,却用当初看那些禽兽的眼光看着自己…

        可见,时光真的可以改变很多。

        从前爱的,现在变成憎恨,从前不可能的,如今也变成了可能。

        有点讽刺,讽刺得让人想笑。

        那么,时光可能让人忘却伤痛?

        痛彻心扉的,恐怕不能。

        裴谦死死地擒住她的手臂,用劲之大,让弦歌以为自己的手臂,会就这么折断…

        脱下了矜贵疏远的假装,现在的裴谦愤怒得几乎不像他。

        弦歌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裴谦其实是想亲手掐死她的,像掐死一只小蚂蚁般。

        当然医院并不是一个那么好下手的地方,就算裴先生只手通天,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良久,裴谦勾唇,微微一笑。

        “闻弦歌,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跟她相提并论吧…”

        她…是谁,弦歌心知肚明。

        不得不说,裴谦真的很厉害,能轻而易举地,就踩中弦歌痛脚,并肆意凌虐。没错,她的确不在乎裴谦现在爱谁,要跟谁修成正果…她介意地,从来只是那份独一无二。

        而如今,他亲口告诉她,她没法跟赵如夏相提并论。

        “那样最好,我也不想跟别人做/爱时,还总是想起你。”

        若想泾渭分明,就不能跟他纠缠不休,弦歌晓得此刻说出这样负气的话并不明智,可忍不住…

        没有男人喜欢跟其他男人分享自己的女人,即便是前任。

        下一刻,弦歌就被甩开。

        强大的力量将她甩到了床头柜子上,柜子上摆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一杯水,各式各样的药片,五颜六色的。

        顷刻,撒了一地,好似糖豆。

        弦歌的头发上,正滴着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硬地轻启薄唇,“抱歉,我有洁癖。”而你很脏…

        一片沉寂中,传来门外一阵脚步声,有女人的高跟鞋,也有别的。

        尔后,是楚祎烦躁地低吼,“滚开。”

        楚祎跟赵如夏推门而入时,弦歌正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刚刚那一摔,好像扭到了脚踝,她尝试了几次站立都未成功,狼狈尴尬自不用说。

        楚祎神情呆滞地看着裴谦。

        裴谦冷冷地看着她,“刚刚闻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好吧。”

        赵如夏愣了愣,赶忙跑到弦歌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她,之后,娇气地埋怨身边的男人。

        “你也真是的,没看到闻小姐摔伤了吗?也不知道…”

        赵如夏话还没说完,楚祎闷不吭声地走到弦歌身边,一弯腰,一伸手,将人牢牢地抱进了自己怀里。

        “我带你回家。”他说。

        弦歌一颤。

        十年前,她听过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10章

        “你不是说永远都不来看我了吗?”

        “宋小姐,我记得我答应你的,是不再跟你纠缠,可没答应你不来看你。”

        楚祎背着没穿鞋子的弦歌走了很远,很远,她细细的双脚在他身侧晃来晃去。

        很多很多年前,他们还很小,她坐在喷泉边踢水,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那时,她的笑声,比喷泉里的流水声,还要好听。

        天边的太阳高高升起,罩在两人的头顶。

        一只小鸟从他们头上飞过,没留下一丁点儿痕迹,夏日的叶子,绿得晃人眼睛,弦歌捂住了眼。

        楚祎顿了顿脚步,说,“我不会不去看你的,放心。”

        那一刻,弦歌是真的有点累了,她趴在他肩头,伸出手,触摸那道阳光,终是摇不可及。

        顶楼病房里,冷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拨开窗帘,柔软纤细的女人从背后抱住了他,依附于他。

        “小祎跟闻小姐感情可真好,看得出,小祎很喜欢闻小姐,我们要不要…”

        窗帘放下,裴谦优雅地带好黑色手套,赵如夏识趣地松了手。

        “劝你不要随便卖弄小聪明,互不过问私事,是我们还能站在一起的前提。”

        说完,裴谦沉下眸子,转身离去。

        --

        下午,虫子收到匿名手机号发来的一条新闻链接,点开一看,惊得虫子差点没掉出眼珠子。

        ——宏发置业总经理郑伟业,遭检举连夜潜逃,酒后驾车引车祸悲剧。

        虫子火急火燎地将新闻拿给弦歌,弦歌却只瞟了标题一眼,继续轻拍着粉底上妆。

        联想到昨晚发生的那事儿,虫子顿时只觉得后脊骨发凉。

        这意外,怕是十有八/九同弦歌脱不了干系了。

        虫子这才发现,自己给弦歌做了好几年的经纪人,除了知道她性子冷清,家里颇有钱之外,对她的家世,背景,居然一无所知。

        她从来没提过家人,登记的地址,也永远是助理的地址。

        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秘密。

        直觉告诉虫子,这个神秘的女人不好惹。

        “既然郑总现在已经住院,那我们的巡展…”

        “取消。”弦歌取出遮瑕笔,点掉了眼尾的那颗痣,以及额头那道淡淡地疤痕。

        虫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换做往常肯定要絮叨一番,要知道单方面违约需要赔偿的违约金数额庞大,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画家应付得了的…可眼下,她却是连半句劝解也不敢提。

        “那需要定回美国的机票吗?”

        弦歌手里换上了一支42号丝绒唇膏,是那样鲜亮而美丽的颜色,“不必了,我下午有约,等我回来再说。”

        虫子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弦歌挑了一袭水墨色长裙,配精致小巧地流苏钻饰耳钉。

        玲珑有致的身材,将长裙烘托得高低起伏,白瓷般的肌肤同钻石的光芒遥相呼应,温婉不失华丽。唯一让弦歌不满意的,是镜子里那个金发的女人。

        弦歌出门,小穗已经等在了门外。

        “闻小姐,请务必带上我。”

        小穗拧着眉头,像个小老太婆,弦歌忍不住笑了一句,“怎么,怕我死了,没人发工资了?”

        小穗权当没听见,仍然固执地挡在弦歌面前,弦歌双手抱胸,一脸无可奈何。

        瞧瞧,这就是弦歌一心想换掉她的原因。

        到了老爷子发来的地址,小穗下车,确定四周没有可疑人等之后才给弦歌开门,下车时,弦歌冲她笑了笑,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环球国际巨大地广告牌,赫然立于酒店上方。

        2701号房,没有任何招牌,门是虚掩着的,弦歌推门而入的时候,一个碧眼的亚裔姑娘,用流利地英文问了一句好,弦歌说自己来找人,姑娘又问她是不是有预约,弦歌用中文告诉这姑娘,她叫闻弦歌。

        下一次,一定要记好雇主的长相。

        姑娘匆忙将弦歌到了内室,小穗要跟过去,弦歌说不用。

        小穗规矩地留在了会客厅。

        弦歌进了房间,小姑娘带上了门,穿着湛蓝色竖条纹衬衫的男人正坐在大班椅上看着厚厚的书,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兰医生,好久不见。”

        兰彦抬头,微微一笑,“弦歌,你好久没有来找我了。”

        兰彦曾是弦歌的心理医生,作为为数不多能耐心倾听她唠叨的人,弦歌一度在感情上非常依赖于他。不过,一年前弦歌情况有了好转,两人就没有再见面了。半年前兰医生回国的消息,弦歌最近几天才知道。

        两人曾约定,如果她不复发,绝不再见。

        “怎么,有什么状况?”

        兰彦熟练地打开录音机,翻开那本暗红色牛皮笔记本,当然还有那支限量版的奥玛仕马丁。

        弦歌忍不住发笑,人只要熟了,多多少少就会有些不拘小节。譬如,恋人不会当众剔牙,夫妻却会在被窝里放屁,兰医生会在倾听前给病人陈述各种条款以及注意事项,而兰彦却只想早点干完活收工。

        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弦歌理解他。

        诊疗开始。

        “昨天遇到了一个故人,在他那儿洗了个澡,洗澡过程中出现了幻觉。”

        “什么故人?”

        “这是我的私事。”弦歌很平静。

        兰彦点了点了笔尖,“继续。”

        “我听到了很多不同人的声音,之后,头痛,呼吸困难,无法站立,最后失去了意识。”

        弦歌不再说话时,兰彦才抬头,语气平和,“弦歌,你知道的,如果你不相信我,不告诉我完整过程,我没办法帮助你,所以,你得配合。”

        弦歌垂目,妥协,“你问吧。”

        “我想知道你回国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遇到了几个故人,并没有发生特别的事。”

        “几个?其中也包括昨天那位?”

        “是。”

        “是六年前那位吗?”

        像是最深层的那根神经被碰,弦歌右手微微颤抖,旋即被左手覆住,“是。”

        兰彦停下笔,注视弦歌,问,“那么,他跟那个孩…”

        “兰医生,我说过了,这是我的私事。”弦歌生硬地打断了兰彦的话。

        凛冽尖锐。

        11章

        兰彦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弦歌时场景。

        她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明亮而华丽的房间里,强烈的日光透过柔白的月光纱照在她脸上,她靠着窗,直视日光,像一个孤独的失明患者。

        事实上,兰彦也一度将弦歌定性为失明者。

        人,身处在黑暗中,并不一定只是因为眼睛看不见,还有可能是自己把自己锁在了内心,最深不可测,连阳光也无法穿过的地方。

        弦歌对他来说,很明显,是后者。

        一个美丽富有的豪门千金,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画家,她的未来一片灿烂,所以,当时的兰彦实在想不明白,到底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她…如此绝望,能让这个本应青春少艾的女孩脸上,找不到一丝有关生命的光亮…

        五年的治疗,他对她的了解,如抽丝剥茧。

        与其说他救治她,倒不如说是她一直在勾引兰彦的好奇心,求知欲。弦歌身上有太多太有秘密…

        这五年来,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不同的人询问弦歌的状况。

        他每次的回答都是,她现在已经不用依赖药物生活。

        所有人都以为弦歌已经痊愈。

        只有他知道,现在的弦歌,不过是抱着自己心底的阴暗偏安一隅,所以,他告诉别人她不用吃药了,却从未说过,她已经康复。

        心结不解开,她的病,永远也好不了。

        譬如现在。

        兰彦相信她已经遇到了自己的心结。

        “好了,既然你今天状态不太好,那我们先到这儿吧,我暂时会留在国内一段时间。所以,不着急。如果你以后有其他想跟我聊的,随时过来,号码还跟以前一样。”

        兰彦收好录音笔,弦歌右手覆住左手,微不可闻地抿了抿唇。

        随后,他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三个没有标签,只有标号的小药瓶,推到弦歌身边。

        “还跟以前一样,我希望你每周最起码能来一次,这对缓解你的压力会有帮助。”

        弦歌收好药瓶,脸上却有一丝嘲讽,“可我怎么觉得每次跟你见面,只会让我更紧张。”

        “这样啊,那我猜你一定是为我个人魅力所倾倒,从而产生一种类似盲目崇拜偶像的心理,这种心理广泛的存在于当下绝大部分年轻女性中,不过,别担心,对这种心理,我有特殊治疗手段。”

        弦歌对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行径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起身,兰彦的速度比她更快。

        开门时,兰彦手臂横在她跟前,手里拿着一张门票,弦歌垂目,是一张当代艺术展的门票。

        并无兴趣。

        “兰医生,爷爷好像并没有要求我陪你一起约会。”弦歌挑眉道。

        “可他老人家好像也没有禁止我正大光明的追求你。”

        兰彦抱胸,靠着门框,含笑看着弦歌…之后,他瞟到了一个坐在角落里,安静地丸子头女孩,此刻,小姑娘已经站起身,并稍稍调整了挎包位置。

        “闻小姐。”丸子头很是冷静,

        但杀气腾腾。

        像只斗鸡。

        闻弦歌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兰彦可不想自讨没趣。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这是我朋友开的一个展览,人很八卦,勒令我必须携女伴参加,你知道的,我这些年所有的时间基本上都花在了你身上,哪有什么机会认识其他异性,所以,闻小姐能不能赏个脸?”

        “可以。”

        弦歌回得非常干脆,片刻又问,“不过,你必须先告诉我,这地址究竟是你选的,还是爷爷?”

        “这儿?当然是我选的。你不知道,这栋楼上面就是一个影视公司,每天坐电梯的时候,都有看不完的长腿美女,怎么样,风水不错吧。”

        弦歌转身就走。

        话太多,有时也是掩饰谎言的一种方式,这是兰医生以前教她的。

        下楼后,弦歌突发奇想地让小穗买下了当天所有的报纸,并将所有有关宏达置业老板车祸的新闻逐个翻了一遍。

        小穗也看了那报道,并没有特别之处…

        等她再抬头时,才看到弦歌眼神飘忽,神情呆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的。

        “闻小姐,闻小姐,你…怎么了?”

        良久,弦歌才回过神,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把这些都扔了。”

        小穗只好又抱着那堆报纸下车找垃圾桶。

        那张被揉得有些皱巴的报纸,让小穗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不过,那新闻的不同之处,也只不过是简单推测了郑伟业出车祸的原因,可能是由于刹车失灵。

        至于其他的消息,报道里,也并未提及。

        所以,闻小姐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

        五天后,弦歌应邀。

        在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黑白长裙无疑是低调的。

        但如果你穿得是香家全世界共发行5条的黑白长裙,似乎又同低调这个词沾不上边儿。

        当身着礼服的弦歌出现在兰彦面前时,即便是见过弦歌各种状态的兰彦,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虔诚赞叹。

        “知道吗,只差一个王冠,你就是女王。”

        弦歌嗤笑了一声,旋即伸手,微微下垂。

        兰彦走到她跟前,俯身,执起她的右手,轻吻致敬。

        “不过,您这样去看展览,是想打算把自己当成展览品吗?”兰彦笑着问。

        “宝贝,相信我,我为了不抢你朋友的风头,已经挑了我衣橱里最低调的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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