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两个病 7
晚间六点，外面的天依然敞亮，没有黑夜的迹象。
程率白在一片寂静中关掉电脑，放进电脑包里，片刻后，站起身子走到衣柜面前，打开柜门，静静地扫视一圈，拿出一件短袖衫，一条灰色运动长裤。
他转过身看，庄果正坐在地毯上玩拼图。
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程率白一面走进卫生间，一面对庄果说：“我等会出去一趟，你记得在七点之前把饭吃了。”
庄果闻言，点一下头，紧接著，想着她这么点头，或许对方看不到。
于是她补充了句：“点头。”
“……”
程率白有些被噎住，随后说：“八点钟要打两瓶水，其中有一瓶补蛋白质之类的，这种水会打的手背肿起来，并且吊水期间也会感到疼，把饭吃了不至于没力气。”
庄果拾起拼图的手一滞，“好的。”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庄果抬起眼睑盯着那面墙，仔细想了想，她已经有个星期没出门了，这几天腹部疼得可以，每天都喝一些稀粥或清淡的食物，完全没有饱腹感可言。
好想吃一些美味的食物……
程率白说的这种水她打过，直接会把针口位置整个打的肿成一大块……
思之及此，她冷不丁的颤了一下。
有些苦恼的低下头。
程率白出来时，手里抓着病号服，正准备直线抛物扔到一号床上。
只是坐在地上那人的眼睛实在太过炽热，他一走出卫生间感觉到了，只微微一怔，没有扭头，淡淡地问：“怎么了？”
程率白将病号服搭在床尾，慢步到沙发那边，寻了双搭配衣服的鞋子，然后在柜子前检查缺漏的东西。
这过程中，那道炽热的目光一直紧随着他的身影，东望望西望望。
庄果嘿嘿笑了声，面带笑容，笑声幼稚。
“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出去吗？”
程率白坐在沙发上整理那堆设计图，按照页码来分号，百忙之中抽空瞥她一眼。
看得出来她的语气很恭敬，完全是以‘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也没关系’的态度，可她明明就是很想出门，弯起的嘴角又像是在笃定些什么。
笃定些什么呢？
程率白短笑一声，垂下眼睑继续收拾，将文件图纸都塞进档案袋里，一面噙着淡淡地笑容，一面轻声说：“我为什么要带你？”
她被哽住，这种时候开始痛恨起来平日喜欢宅在家的性格，长期如此，令她与人有沟通障碍，一如现在，她突然语塞，不知如何接下文。
程率白也不急，等她想了半分钟，才听到答案，期间，她表情很丰富的变换了几次。
有皱眉的，难过的，苦恼的，想到要说什么之后，她嘴角立即弯了起来。
“我吃相好，你带着我的话胃口也会变好的，况且现在这街上都是情侣，你一个人一桌会失去很多乐趣的！”她扮着可怜，一双动人的眼睛仿佛在说：‘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闻言，他有些想笑。
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这几日相处下来，得知她是个怎样的人，完全没法吃她可怜这一套。
这种时候听了这种回答，决定把她带上，一定是关爱内向儿童。
可惜他不是。
程率白勾了勾唇，说：“你不会想要跟我出去的。”
“事实上这不是我心中所想。”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想着如何去拒绝她，两人无声对视之间，半响，他微微眯起眼睛，说：“我一人能解决掉一个半份披萨，大碗汤面我现在也能解决掉四碗，白咖喱猪肚鸡两锅我都能吃完，汉堡包我也能搞掂几个，通常单人桌的菜我也能解决一张，我认为一个人吃饭很有乐趣，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所以……我为什么要带上你？”
这个食量……
她听得惊呆了，小嘴微微张开，有些不知应答。
程率白：“……”
他僵了僵面目表情，兴许是后知后觉丢脸，很快，他又开口：“把我刚才说的都忘掉吧。”说著，他自顾自嗯了声，“去换衣服。”
“……好咧。”庄果愉快应著。
·
等程率白将散落在两张桌子的图纸都整理完毕，塞进公文包，准备就绪后，庄果依然站在衣柜前，拿起两件衣服，比划了下，像是陷入了纠结。
她想着，既然程率白是如此惬意随意的打扮，那一定就在医院附近了，于是简单选了一件宽松的中袖衫，下身配一条短裤，走进卫生间。
程率白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打开游戏。
等俩人出门时，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六点钟八刻。
他叹了口气，直视前方，踱步走出医院，大概五分钟后，医院大门门口，庄果把玩着斜挎包的链子，说：“我们去哪？”
程率白没有看她，依然看着前方，庄果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天桥，天空，车，行人。
没有了……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出一条长龙，以蚂蚁般的缓慢速度在挪动着身体。
两人站在马路边，程率白出了奇的冷静，没有说话。
好热……
庄果皱了皱眉，她开始发汗了。
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习惯性的递一张给身边的人，但抬头之后，看到这一副画面：他抿着唇看前方，黑色短发被空中那阵热风吹得轻轻拂动，而他仿佛无风自凉，根本感受不到这三十几度的天气到底有多热。
庄果慢慢抽回了手，擦了擦额际的汗。
良久，程率白口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见来电显示，很快，他接了起来。
几秒钟后，他说：“这样，嗯，那我现在把东西拿去给你，我路上解决晚餐再去，你晚点到了我们再谈。”
沉默一阵子——
程率白又说：“太重了，累赘，你不要的话，那下次再约。……嗯，我现在拿去给你。”稍后，他挂了电话，对身后小孩说：“等红绿灯。”
庄果还是那个问题：“我们去哪？”
程率白低头看她一眼，那双好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抬头的原因，嘴唇下意识微微张开，有些泛白，人中与额头泌出一层薄汗。
庄果被他盯得不自然，抓着手中的纸巾擦了擦汗。
长发虽然被黑发圈束缚起来，可依然毫无用处。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答，反正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已经习惯了程率白的性格，突然切断话题，突然沉默，突然一转话锋，一开始她会被来个猝不及防，现在无所谓了。
习惯真是可怕……
没想到程率白沉默之后，说：“我们现在去桥那里。”
庄果哦了声，“去那儿做什么？”
程率白说：“我妈妈老跟我说我是从桥下捡来的。”
嗯？
闻言，庄果一愣，什么？
没等庄果问出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哎……”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我出生的地方了。”
“……”
下一秒，绿灯一亮，程率白一手拎着公文包和电脑包，一手礼貌性的牵起她纤细的手腕，走上斑马路。
直到走出几步路，他才觉着手里那一圈手腕到底有多瘦。
这么瘦，几级台风就能吹走了吧……
她是怎么在珠三角这种经常台风登录的地理位置生存下来的？
还吃相好看……
程率白垂眸瞥她一眼，也只有相好看罢了。
减肥才要看你吃东西。
庄果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这人步伐太快了吧……
过了红绿灯，程率白松开手，顺着路边人行道走，低声让她跟上，于是去看堵在公路上车子的车牌号。
要放在刚才，他还牵着庄果的手，那速度还是可以掌握的，至少能感受得出她跟不上。
此时，俩人渐渐隔开了半米的距离，她几乎是半跑著的，没出几分钟，她已经气喘吁吁了。
再几分钟后，隔了两米。
庄果皱了皱眉，看着那人的背影，依然是一手拎着公文包和电脑包，筋络十分明显，自手背沿着小臂蜿蜒而上。
她快步跑向前，接近目标，一把圈住他没拎东西的一只手。
程率白一怔，步伐慢了下来，只一秒回过神，没说话，保持现在的速度，继续去看路边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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