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伏危
今日是正月十五，浏桥镇显得十分热闹，这天也正是集会的日子，不少人从附近的乡镇来赶集。熙熙攘攘的人群聚在街道上，街道两旁有许多摊位，进行着些平常的买卖，有些地方还有卖艺人在表演着“胸口碎大石”、“喷火”以及一些舞刀弄枪的招式，吸引了颇多的人围观，不过还是看的多，给钱的少。
在人海里，一个浑身透着酒气的男子踩着有些凌乱的步伐，手里还提着半壶酒，扫视着周围热闹的景象，时不时露出些仿佛看透人世的笑意。他，正是万擎一。
阳光温煦地撒向大地，正是晚春时分，微风中带着几分燥热，穿过人海，扑向每个人的脸庞。
万擎一提起酒壶，又是饮了一口酒，这些天，他最喜欢做的便是沉溺在酒意中了，也许是因为现实太过于让他失望吧，只有在似醉非醉中寻得自己的一片精神净土吧。
他睁开惺忪的双眼，在盈盈的酒意里，这个世界也许就更美好些罢。
穿过街道，两旁的摊位上大多卖着些吃的穿的用的，也就是市井生活，对于那些卖艺的表演他也没多大兴趣，倒是路旁一个小摊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与其说是注意，更让他觉得几分好笑似乎才更贴切。
视线转到这个摊位前，一面宽大的长条白布上赫然写着“祖传神算”几个大字，看到这里，万擎一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算命的竟然也有祖传的，他只听过些“祖传秘方”、“祖传医术”之类的所谓“祖传”东西，这祖传算命还是第一次听到哟，这才让他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
“嘿，笑什么呢你！就你，没叫错人，就是你，过来，我老姚算命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种笑我的人。”一个头戴蓝黑帽子，一身方士打扮的瘦削男子斥道。
万擎一看着这男子，似乎越发觉得好笑了，笑得也比刚才声音更大了。顺着他的视线，这男子显得有些愤怒，一对斗鸡眼不停地上下转着，像极了狐脸的脸不断抖动着，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时抽动的左脸带动着腮边上的一张黑黑的膏药，这副模样怪不得万擎一会更觉得好笑了呢。
“给我过来，你这人，不来算命就算了，还几番笑我，哼，你可以侮辱我，不可以侮辱我的祖师爷‘神算子’……不，我也不能侮辱！”这人指着又一块长布上
画着的门神模样的人物，狠狠地说道。
万擎一收起了刚才那副哈哈大笑的表情，带着些玩味的笑意走近这个算命人，道：“老兄，这些年我还第一次看到有‘祖传’算命的。”
“那是你没见识！”算命人挺起胸脯，斥责道，“一看你就知道不是本地人，你可以去问问，方圆百里，要问算命谁最准，还不得是我老姚！”
“哦，是吗？”万擎一带着些懵懂的疑惑问道，“你说，这命数还真的可以算出来？天命不是在己吗？难道一个人从出生就注定有他的命数？”
这一连串的反问抛出，老姚只是一声冷哼，淡淡地答道：“命本由天不由己，天地造化，不皆是有其定数，日月星辰，朗朗乾坤，亘古以来便是如此，你敢说这不是天意？”
“这些自然是啊，不过天有明有暗，地有沧海桑田，这些变数不也是存在于定数里？你又怎么能说一切都是注定的呢？”万擎一饶有几分兴致地问道。
“胡说八道，天明天暗，沧海桑田，不也还是天意如此，老天让你如何你不就得如何，难道你还想逆天而为？你有那番能耐么？”老姚又是一声冷哼，颇为自恃有理地说道。
“天意，只道天意弄人哟。”万擎一不太理解他的逻辑，慨叹道。
“小子，我看你也不像个什么有好命的人。”
“哦？是吗？”
“不信？不信我就跟你测测咯。我老姚算命，一算一个准！驱祸祛灾，人人必备。”老姚似乎这才引入正题。
“不妨一试。”不知哪来的兴致，万擎一应道。
“呃……这个，我算命可是要收费的！每次十两银子，包测包准。”看来才是老姚的目的啊，收费！
“切……我还以为你是要免费给我算命哟，还是骗钱的！”万擎一不以为然地一昂头，道。
周围过往的人也有两三个驻足的，一听这人要收费十两，纷纷摇摇头，嘴里念叨着“当真是坑钱的啊！”、“这么贵，傻子才会信你。”之类的话，老姚一听，一脸的不高兴，反斥道：“去去去，不算就滚，别影响我生意。”
老姚脸一横，看着斜着眼睛的万擎一满脸的不上当，咬咬牙，道：“算了算了，就收你八两，哼，看样子也不像富家公子。”
“还是要收钱呐？”
“这不是废话，你去庙里求签都还要给香火钱呢！我给你算命还能不收钱？还有，我乃是替祖师爷‘神算子’收的贡钱，不收钱我拿什么供奉世代受他老人家的恩泽？你这人还真是，别舍不得几个钱，小子，我看你眉心有团黑气萦绕，如果我不帮你度过这劫，只怕你命不久矣！”也不知是真是假，老姚说了好长一段，估计目的还是想套点钱。
万擎一这样一听，问道：“黑气？哪来的黑气？莫是乱说吧你！”
“嘿嘿，别不信我，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有血光之灾？是不是还有些机遇？”老姚一副看透他的样子，道，“我告诉你啊，这机遇可不是真的机遇，如果你处理得好，自然平安，如果你不注意，迟早有天你会毁在这机遇上，天上可不会掉馅饼！”老姚头头是道地念叨着，就在他说完后，一个东西突然掉在脸上，他的脸一抖，这不正是一个烙饼嘛？还热乎着呢！
“谁这么没道德乱扔烧饼啊！不知道最近粮食贵啊！”他愤愤地一边念着一边拿下烙饼，瞧了瞧，还是干干净净的，透着淡淡的麦香，二话没说，他就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扫视着摊子外，像是想找出是谁扔的。只怕不小心扔了烙饼的那人看到这烙饼被他咬了也不敢再要回去了吧……
看到此景，万擎一似乎没有觉得好笑，他仔细回味着老姚方才说的话，眉头一皱，机遇，血光之灾，这，这不就是……难道这个看着就像个骗钱的人真的能算出自己的遭遇？还有，那黑气？是不是……另有乾坤？
“老姚，你还说说，我会如何？”万擎一脸色不禁有些严峻，倘若这人说的都是实话，那自己岂不是会有大麻烦了？
老姚又是咬了一口烙饼，他似乎并不在意哪来的烙饼，对于刚才自己说的天上不会掉烙饼，他又露出些苦笑。吞下嘴里的烙饼后，他“嘿嘿”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具体的你自己应该清楚，我只能算出你近来的命数，将来，还是得靠你自己去摸索。”
看着故作神秘的老姚，万擎一显得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思虑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足足十两，放在老姚面前，说了声“多谢提醒了。”就走了。
老姚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锭银子，又看着渐渐隐入人群的万擎一，连忙收起银子，严严实实地放在怀里，嘴里小声念着：“嘿嘿，果真是财主，竟然真给了十两，我随便说了几句他竟然还信了，嘿嘿，这个世道钱多人傻的不少啊！”
说完老姚咳了咳，拂了拂那面写着“祖传算命”的白布和那块像门神的祖师爷像，又是朝着人群喊到：“祖传算命，包算包准，算人生，算姻缘啦！”
……
万擎一逐渐离开了人群，回到了客栈的房间，他打开窗户，靠着窗口，望着往来的人群，一口饮尽了酒。自语道：“看来……是那东西有问题了！”
※※※
落星镇里依旧是一片宁静，缕缕炊烟，三两屋舍，依靠在落星山旁，静谧着度过普通乡村的生活。
一处靠山的居室旁，有着几片良田，一个年纪看起来颇大的老翁正在田间劳作着，田垄一排排整齐着栽种着几种作物，长势颇为喜人，可以看出老翁还是很用心地去栽培的。
打理好最后一块地后，他显得有些疲累了，就放好工具，靠在一把躺椅上，感受着休憩时的宁静。
“老聂呀，你还真是习惯了当农夫的日子了。”不远处传来叶云熟悉的声音，聂远一听，马上便是起身，看着逐渐走近的他。
“嘿嘿，习惯了咯，现在一天不干活就闲不下来。”聂远笑着答道，“咦，枫儿怎么也来了？”
叶云走到他身边，放下木杖，坐在聂远刚才坐着的躺椅上，笑道：“还挺舒服的，你也挺会享受这凡人之境的生活啊。”
“人呐，活在世上太累了也没意思，享受享受自然也是应该的。”聂远拍了拍叶枫的肩膀，面色慈祥，说道，“枫儿，你又长高了些嘛。都快比我这把老骨头高了。”
“哪里，村长还是高大威猛得很呢！”叶枫不知怎么想到这几个词来形容聂远，只见聂远听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骨头还是老骨头啊，未来都是属于你这种年轻人的。”聂远瞥了眼叶云，有些不怀好意般地笑道，“千万别像老叶一样。一把年纪了还是个拐子。”
“去去去，要不是当年事故时受了伤，我肯定腰板挺得比你直！”叶云对了聂远的嘲讽说道。
聂远一听“事故”二字后，神情有些恍惚，皱了皱眉，道：“怎么又提？都是伤心事。”
“村长，你也是修源者吗？”叶枫看着有些萧索的聂远，问道。
“枫儿，你知道了？”聂远讶异地看着叶枫，随即转头问道，“老叶，你都告诉他了？”
“这娃儿啊，性子倔，上次那次遭遇后，他便一直对修源有很大兴趣，我想，他有权力知道，何况我、你，甚至是已经不在的宗主，也许都不希望他一辈子只做一个普通人罢，相比以后跟你一样每天满足于耕耘田地，过着平静的凡人生活，还不如让它更有意义些。我这才告诉他身世，他也十分想当修源者，那些被夺掉的生命和荣誉，他不会就这样让其埋没。”叶云语重心长地说道。
“唉，也不知宗主的在天之灵他……”聂远脸色严峻。
“我相信，宗主会理解的，难道你不想找回失去的天云吗？”叶云缓缓说道。
“我当然想了，只是，你确定要让枫儿承担这个重大的责任？”聂远问道。
“我可以的，我会继承天云的理想，做一个真正出色的修源者的！”叶枫坚定地说道。
“这不还有我们两个老骨头在吗？我们要做的就是全力培养他，以后会如何就得看造化了，总之我们如果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怎么能说他就一定做不到呢？”
“好吧，可是若想在凡人之境修源，不也是难事一桩？这里既没有浓郁的源气可供修炼，也还得注意不被上头的修源界发现，怎么办？”
“小事儿，我打算让他去我在落星山里的药园，那里很隐蔽，而且我也可以采取许多方法来提升那里的源气浓度，即便比不上修源界里，还是勉强能做到的。”叶云颇为自信地说道，“现在，就得你我一起来帮助枫儿了。”
“行！”聂远点点头。
“你当初是管理经阁的，应该收有许多心法、源术吧，这些都是枫儿需要的。”
“当初事变时经阁受袭，能保下来的不过十之二三，不过目前来讲还是够的，基础的源术都有，我可以拿来给枫儿。”
“好。”叶云应道。
“走吧，枫儿，跟我来。”聂远踢了踢椅子，道，“老叶起来，躺舒服了啊你，我们可是任重道远啊！”
叶云起身，道，“果真还是年纪大了，一躺下就不怎么愿起来了。要是哪天真的起不来了，就有劳你替我找块风水宝地埋咯。”
“说什么呢？你的命可硬着呢，别人都说拐子命长，你肯定也是。”聂远打趣道。
“怎么说话呢？别总说我拐子，等哪天你也来根拐棍撑着试试。”叶云满脸的不满，道。
“拐子就是拐子，嘿嘿。”聂远道，“拐子叶，拐子叶，以后就叫你拐子叶吧。哈哈……”
“你敢这样叫我就一个火球飞过去，帮你变成黑炭！”
“村长，爷爷，你们可别互相乱轰火球，要是你们没了，谁还来教我源术啊？”叶枫神情复杂，道。
“要是他再叫我拐子我就扔，哼。”
“拐子～”
“看我的火球！”叶云一喝，假装要发动火球术一般，聂远一看，连忙躲在叶枫后面，道：“有枫儿在，你不会扔的。”
“你这蛮头……”
叶云和聂远是多年的好友了，这样的对话也是常有的事儿，即便他们彼此经常互相取笑着，但情谊也只会越来越深厚，从他们的话里也可以看出他们的一丝无奈，岁月蹉跎，逐渐苍老的他们终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至于那时又会如何就是以后的事了。
……
一柱香的时间后，聂远就带着他们到了家里，然后拿出一根锄头在门口院子东面距墙一尺处开挖，挖了约一尺深后，竟有一个小木盒安静地躺在里面，聂远拿起这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木盒，道：“家当都在这里了。”
“这么小的盒子？那些秘籍不应该都是一本本书么？”叶枫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小木盒，问道。
“没见识了吧，你以为都跟街上卖假武功秘籍的书一样？”聂远擦了擦盒子，古朴的纹路若隐若现。“修源本就是奇特的事，源术什么的自然也不普通咯。”
聂远单指一点木盒，原本看起来没有开口的地方竟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的真面目。里面赫然躺着几块各色的源石和一块精致的玉匾，玉匾上赫然写着“天云”二字。
“好家伙，宗主把这玉匾也给你了？”叶云道。
“为了存下经阁里重要的东西，自然得用上它了！”聂远道，“这叫储物玉匾，是用特定的具有空间属性材质的琥玉制成，其作用就相当于用来保存东西的密室一般，这，可是非常贵重的，因为它里面的空间约莫和这间房子一般大，是十分难得的空间法器，是我们天云的宝物之一。”
“这里面真的能放东西？”叶枫仿佛有些不相信。
“自然，这样吧，我演示给你看。”聂远捻起玉匾，念着几句无名法诀，接着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一本书就凭空出现在眼前，聂远一接，点点头，然后递给了叶枫，叶枫一瞧，还果真是一本书，封面写着《木龙术》。
“竟然是本关于木属性源术的秘籍，天意啊。”叶云也看到了这书，道。
《木龙术》……叶枫嘴角反复念着书名，似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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