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揣测较量 下
八百两银票，叠成一叠并不算少。林老爷看着那一小叠银票，一时拿也不是不那也不是。陆如嫣的话语说的明明白白，这钱是她当了母亲遗物所得。就这么拿了有失仁义。可这陆家早党无可当，陆如嫣连她娘陪嫁的樟木箱子都卖了，哪还有什么母亲遗物？林老爷脑瓜仁都开始疼了，他想不明白仅仅是在这瞬息之间，他怎么就从一个理直气壮的讨债人，变成了巧取豪夺的恶人形象。
堂上惊堂木又响起，堂外百姓各种高声私语的谈论声嗡嗡不绝。林老爷心烦意乱的伸手接过银票，该死的，他认栽了！官爷面前不得放肆，林老爷心知他这一接过银票，便算是彻底的输了。
见林老爷接过银票，陆如嫣面上微微一松，朗声道：“林老爷，如今林、陆两家是两清了。”
“两清了、两清了！”林老爷声音里带着疲意，他开始后悔为何要沾陆家这一堆烂摊子，自己家里那些破事还没解决，又在陆家这滚了一身腥。半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让人看尽了笑话丢尽了面子。
听了林老爷的话，陆如嫣彻底放下心来。府衙之上说出的话，又有众多百姓见证，想必林老爷这次是真的退缩不会再继续刁难了。至于那李家家主，陆如嫣心里冷笑一声，没了林老爷这个正主他就是有心折腾也玩不出什么明面上的花儿来。至于那些私下里的阴招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她陆如嫣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一个小城内聚了些土财的行商而已，她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捏了捏手中的木牌，这玩意虽说没什么大用，拿捏在手里也是个把柄。刚才自己故意将它在大堂上亮了亮，就是为了威慑一下李家家主，让他少做些小动作，别尽把别人当傻子。
惊堂木拍了又拍，官老爷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便结了案。他心里很是痛快，如今事情顺利解决也算他这个地方官处事公正、管理有方不是。堂下陆如嫣正在叩谢，官老爷满意的点点头，陆家丫头虽然年幼却做事干脆又明事理倒真是难得；这么想着又瞪了林家家主一眼，只觉得这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欺负个小丫头，那持强凌弱的作风当真令人讨厌。
林老爷莫名被官老爷瞪了一通，只觉心里晦气。散了堂，也不理会还想拉住他说些什么的李成，一甩衣袖匆匆回了府。据说回府之后还病了三天。此后林家内事不断，倒真没再来找过陆家的麻烦。
这些都是后话，不管林家那边是何等光景，当下只看陆府是一片喜气洋洋。
“哇，如嫣姐姐，今天是过年吗？怎么这么多好吃的呀！”陆元霄看着满桌子好菜，吞着口水问道，“这些都可以给霄霄吃吗？”
“你这个笨蛋就知道过年，今天是如嫣姐姐打败了林家的大恶人，从恶人手里夺回了宛芩姐姐在做庆祝呢！”陆依兰敲着陆元霄的小脑瓜，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说道，“这就叫苦尽甘来、否极泰来、还有……还有饭菜端来！”陆依兰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干脆一扬脖子蹦跶到陆宛芩面前嚷嚷着要帮她端菜。
陆宛芩放下菜碟，抿嘴笑得温婉，面上也是一片喜气。后厨里，阮姨娘正干劲满满的掌着铁勺兹拉兹拉的炒菜。陆府里太久没像样的开过一回灶，一时间乱作一团，兰姨娘与吴伯在旁忙前忙后的打着下手还有些忙不过来。府里的吃食平日里是兰姨娘在打点，但阮姨娘今日说什么也要亲自掌勺，大家知她心里高兴也就由着她主厨。
陆如嫣看着这忙里忙外的一家人，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宁和愉悦。大黄等人的身体已经大好，陆老爷虽身子骨弱些也在大家的感染下多了几分精神气。因想着大黄他们还不能下地，又念着他们的忠心，陆如嫣干脆在里屋和大厅各摆了一桌。自己带着一家子女眷并一个“小元宵”一起在大厅里庆祝；几个男人则被移到了陆老爷那屋，由吴伯和阿忠照顾着吃食。大黄他们本还有些惶恐不安，觉得如此行径不合规矩，却架不住阮姨娘和兰姨娘一同劝说，终是有些腼腆羞涩的接受了安排。
饭香萦绕，锅碗瓢勺叮当作响，陆依兰和陆元霄绕着桌子在打打闹闹，欢声笑语中倒真有几分过年的气氛。热热闹闹间陆如嫣想到了叶卫疆，那个呆头愣脑一根筋的傻小子不知如今怎样了。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他的帮助，陆如嫣暗自想着，明天也该去看看他了。
“嫣儿呀，这次的事情真有你的！”阮姨娘端来最后一盘菜，笑着入座，“光是想想那林家的老王八灰头土脸窜出去的样子，我就痛快！”
泼辣粗糙的话语听得陆如嫣一愣，随即释然，这阮姨娘一乐呵，更显性子里的爽利。
“事情能这样顺利解决真是让人想不到。”兰姨娘想的却比阮姨娘多了一层，她揽着陆元霄坐下柔声细语道，“只是嫣儿，那八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的银票是从哪来的？”关切中还带着一点点担忧，兰姨娘想到陆如嫣之前的反常举动，十分担心她会在外受委屈。
“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陆如嫣一开口一双双晶亮的眼睛便盯了过来，连平日里最淡然的陆宛芩也露出了十分的好奇。心里不禁有些无奈，随即又涌上一层暖意，陆如嫣笑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关于岭内的事，她极力轻描淡写的带过，然而兰姨娘等人的反应还是体现出了她们的后怕。
“阿弥陀佛，这真是夫人在天上保佑。嫣儿你真是太冒险了，若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下去和夫人交代。”兰姨娘两只手紧紧的交织在一起不住的念着佛，阮姨娘干脆说不出话，只是两眼通红的看着陆如嫣。
“兰姨、阮姨还有宛芩姐，你们别难受。我这不好好的坐在这嘛。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那百枯岭我都进出自如了，这天底下哪还有我过不去的坎。”
“大家都说百枯岭‘人’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如嫣姐姐进去了又出来了，是不是说明如嫣姐姐是仙子呢？”陆元霄一句话逗得满桌都乐了。
之前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陆如嫣摸着陆元霄的小脑瓜笑着说：“小家伙知道什么是仙女，赶明儿有机会我带你去都城看皇族公主大婚，那才叫美若天仙呢。”话一出口，陆如嫣自己先愣了，连忙收了声。幸而阮姨娘等人还沉浸在欢乐中，并未注意到陆如嫣这话里有什么不妥。
“嫣儿，你既说寻得了老山参，为何我们没有见着？这几日也没见你去药堂，这参你是何时卖出去的？”阮姨娘想到了还放在后院的那个破背篓。
“我本就没将参带回。”陆如嫣笑道。那背篓本就是混淆耳目用的，引来了李家派来的两个笨贼留下块木牌当把柄，倒也不枉她这一番打算。
那李家家主既有诸般盘算，她又怎会不事先详尽考虑。那李家家主做事颇有几分深宅大院的阴私作风，狠戾且不给人留后路。陆如嫣虽能大概猜到他的打算，却苦于没有对策。
陆如嫣原本是想找到参后在城内的几家大户处拼拼运气，叶卫疆的事让她产生了一个崭新而大胆的想法——将参交给商队。
这种把自己命运放在一个陌生人手上的事，按陆如嫣曾经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叶卫疆的行为改变了她，一个可以说是素不相识的少年为了几分恩情肯倾力相报甚至不惜搭上性命，让陆如嫣觉得震撼的同时也对这种在她眼里太过薄弱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或许她可以试着去相信一个陌生却善良的人。
这个念头在她和叶卫疆被商队救了之后更加深刻的在她脑海内划过。那面冷心热，嘴狠心软的商队首领让她感到可以信赖。早在出岭之前，她便向首领坦诚了自己入岭的目的。
她拿出老山参，表明可由商队的人代卖，卖出超过一千两的部分均归商队所得。拿出山参时陆如嫣的手是轻颤的，她在赌，赌人的善意与良知。当时身处荒山野岭，商队的人一旦起了贪念，她一个弱女只怕会尸骨无存。这种赌她曾经不敢也不会开启，可一旁尚还虚弱的叶卫疆给了她勇气，她忽然觉得她可以相信人性的光亮。
除此之外她也有其他盘算，这商队的人既然敢入岭采药，必是精通药物买卖的人，论眼光论渠道都一定比她个小丫头强。她要防着林、李两家人的盯梢实难在这城里将参卖出价钱，商队的人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山参带往他处好好买卖一番。
商队的人没有让她失望，首领胡泽是个嘴上爱说狠话，行动上却绝对光明磊落的真汉子。他抱怨着陆如嫣麻烦的同时也应允了她的要求。早前来陆家的壮年汉子便是他的心腹手下，他为陆如嫣从来了在府衙上起到关键作用的钱财。
山参一共卖出一千三百两。胡泽收了两百两的抽头，派人给陆如嫣送来一千一百两，比陆如嫣预期的倒多了一百两。加上今日在府衙上，陆如嫣借势省下的两百两，陆如嫣手上如今有三百两。
“嫣儿，今天在堂上你只给了那林家的人八百两，这么说你手上还有两百两？”兰姨娘忽然开口。
和阮姨娘她们提起时，陆如嫣有意少说了一百两，这多出的一百两在她心里是想送去给叶卫疆的。那傻小子差点丢了性命，也该拿到一份报偿。
“正是，兰姨可是有什么想法？”陆如嫣问道。
“兰姨想、想……”兰姨娘似是很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开不了口。
“哎呀，我来说吧。”阮姨娘性子急干脆一把接过话，“你兰姨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该给叶家小子送点去，那小子对咱们家的事如此上心，还差点丢了性命。咱们也该表示表示不是！”
听了这话陆如嫣笑了，那种发自肺腑的愉悦伴随着说不清的心酸一阵阵滚过心头。这一家人呀……
当夜，陆如嫣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清晨，她早早起身打算买点东西去看看叶卫疆，然而坐在厅上吃早饭的时候，负责采买的阮姨娘忽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阮姨，什么事这么急？”陆如嫣淡淡问道。
“嫣儿呀，出大事了！”阮姨娘眉目间俱是震惊。
“嗯？”陆如嫣放下正在喝的粥。
“你之前要我打听京城侯府陆家的事，如今有消息了！都城出大事了！”
“什么！”陆如嫣手一抖，粥碗被打泼，稠汁夹杂着米粒滚落在桌上，映出一片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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