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薇薇安 所谓“父亲”
第五章薇薇安所谓“父亲”
薇薇安的酒量在她十八岁的人生中还没遇到过对手，但是她却常常喝醉。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小姑娘喝起酒来没数，非得喝到醉为止。但是所幸她醒酒也快，加上贝莱恩与图拉姆两地的时差，即使已经是塞伯时间的凌晨四点，她醒来时依旧元气满满。
“阿——”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在黑暗的房间中睁开了一双大眼睛。不知为何，她从小就拥有极佳的夜视能力。她不知道，这是遗传自她父亲的基因。毕竟魔界终日无光，在那里居住的人类若无优秀的夜间视力是很难生存的。
所以她能够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大概是在一间铺着原木地板的卧室里，躺在一个柜子旁边紧挨着百叶窗的床上。木质的柜子上面摆放着几个相框，大多数的相框内并不是照片而是一些精致小巧的肖像画。四个相框中，倒有三个是同一个男人，另一个则是杰森威风凛凛的跨在自己的机车上纵横在沙漠里的魔法留影。
三个相框中的男人肖像各有不同，虽是同一个人，大致也能看出是不同时期的模样。第一张应当在二十岁上下，还未蓄起胡须，鼻梁高挺，眼神炯炯，脸上涂抹着一些彩色的颜料，看上去野性十足。第二张大概是三十五六岁，头发卷曲，嘴唇宽厚，下巴上的胡茬相当明显。脸上没了彩色的颜料，取而代之更加显眼的则是肩上的军衔，想来是参军了。第三张则有些模糊，面部的轮廓和神情都不清晰，仿佛这副小画在未完成时便被一盆水淋上，晕开了颜色。但是大致能够辨认出应当是同一个人，而且年龄也不小了。
这个男人脸上的线条让薇薇安有些眼熟，目及一旁杰森的魔法留影，她便发现两者颇为相似。
“他是我爸爸。”黑暗中，杰森的双眼炯炯有神，夜视能力竟也相当出色，薇薇安不难看清他脸上骄傲的神情。
他正站在卧室另一端的阳台门口，依靠着满天繁星。唇上和耳朵上打着的金属环全都摘了下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麻烦你了！”薇薇安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歉。醒了酒之后的小姑娘又变回了先前的模样，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没事，这是沙漠的规矩，我要是把你丢在那让你自生自灭倒也罢了，救了人就得救到底。”杰森给自己点上了一根“老九”，任由辛辣粗糙的烟摩擦着他的气管进入肺中，又吐了出来。
“谢谢你。”薇薇安乖巧地说道。
“早点休息，天一亮我就带你去诺顿，路上至少要三天。”杰森似乎不想多聊，他抽着烟走到阳台上，看着起伏的树林和草地，看着从小长大的，没有父亲的绿洲。
薇薇安睡意全无，作为魔法师的她原本便精神力充沛，一般纯靠冥想便可以代替睡眠，加上这会儿还有时差，更是睡不着了。
她又回过头去看了看那三张肖像上的男人，想到了杰森的骄傲，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疑问。
这个疑问似乎扎根于她的脑海中自从她懂事以来，如同沙漠中的荆棘，表面上并不高大，但是根茎却绵长不断的扎入沙中，不想起不触及万万料不到这问题的根源竟如此悠久。
“父亲是什么？”
艾玛阿姨对薇薇安无微不至的爱让她并没有去思考过母亲的问题，在她看来，如果艾玛阿姨都不算是“妈妈”的话那么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有妈妈。
但是父亲呢？
拥有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他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薇薇安反复的问着自己，天资聪颖的她却根本无法得到任何答案，哪怕她能够在一秒内推导出高等魔法粒子学火元素运转轨迹与光波弦论的偏向性公式，她也无法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是你的爸爸？”少女走到阳台上，沙漠夜里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
杰森没想到这个女孩竟会主动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抽了几口烟，让它们在夜风中化成缕缕灰白飘向那些不知名的星星，无论能否抵达。
“是。”良久，他才回答道。
“那么他在哪呢？”少女继续问道，这个问题与其是在问杰森，不如说是在问她自己。
我的爸爸在哪呢？
那封讣告上说他已经去世了，那么去世又意味着什么？
“死了，在战场上。”杰森很淡然。
“对不起。”薇薇安听到了这个答复，下意识的回应道。紧接着，她突然质疑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因为父亲去世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难以触碰的伤痕，每每提及都会带来伤悲？
原来失去父亲，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情呢。
“对你们这些人来说，也许他什么都不是，但是对我而言，他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杰森似乎话里有话的说道。
这回轮到薇薇安沉默了。
英雄？那个素未谋面的人真的能被称之为自己的英雄吗？素未谋面就死掉了，这也算得上是英雄吗？
少女茫然了，她找不出答案。
“去收拾一下吧，还有十几分钟就天亮了。”杰森觉得这种沉默让他有些不适，加上天边的地平线上已经泛起了微熹，他建议道。
老瑞克起的也很早，他最后调试了一下杰森的机车，确认各个零部件的性能都达到最佳后，将两桶备用的汽油挂在了副座的后面。这一路上沙狼族的补给站有好几个，但是准备的充分点总是好的。
薇薇安穿戴整齐，披上了羊毛披肩，穿上了小羊皮靴，确认索斯先生送给自己的“薇薇安八音盒”在背包里以后，坐入了杰森身旁的副座。
“麻烦了！”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一路顺风哟！”老瑞克叫道。
机车发动，轰鸣声响彻整个绿洲，重新戴上叮铃哐当的金属环的杰森踩下油门，车子化作一道银白色的长龙冲入了苍茫大漠。
抵达诺顿的时候是第三天的下午，这一路上的颠簸让薇薇安极为不适，光呕吐便有十几回，婴儿肥的小脸蛋都瘦了不少。
然而接下的消息却又让她再受打击。
诺顿的空间传送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告诉她，从这里到金狮城需要十万金币。
十万金币这四个字一出，杰森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精彩，一会儿感叹我们沙狼族果然是穷人，一会儿又在心里头批判贝莱恩政府真是贪得无厌。
而当薇薇安不假思索便说“好呀”的时候，杰森瞬间被这个少女的大气给征服了。面对十万金币面不改色的说出“好呀！”这得是多有钱！
如果他知道，薇薇安的监护人是南方首富，魔法之都所有叫得上名字的魔法研究所都由她赞助，南方三大城池星际城魂希城图拉姆的十余座地标建筑都在她名下，每年光做慈善都捐出去五百万金币上下，收购四大联赛的豪门队伍都不用眨眼的话，也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更直观点讲，塞伯地区的土财主安普顿家族在小薇薇安的艾玛阿姨面前连个中产阶级都算不上。
但是很快，薇薇安面临了难题。
当她连续拿出第四张透支额度高达百万金币的魔法联邦银行的黑卡时，迎接她的依旧是工作人员无奈且震惊的摇头。
“对不起小姐，目前本传送阵未开通跨陆的刷卡业务，您可以去金狮城皇家银行处购买本国金币用以消费……”
“我说了！我就是要去金狮城啊！”薇薇安欲哭无泪。
然后她想到，艾玛阿姨手眼通天，如果能联系上的话说不定有办法。
可惜，由于距离太远，她的通讯器并不能直接联系到艾玛阿姨。
“在塞伯国立图书馆内有高功率的通讯矩阵，您可以去那里联系您在图拉姆的家人。”工作人员好心指点道。
诺顿作为塞伯主城，拥有着整个地区最大的图书馆，这里凝聚着数千年来贝莱恩人的智慧，用海洋来形容这里的藏书量恐怕都不行，至少要用“星系”这样的概念去描绘。
但是来自图拉姆的少女却对此毫无感触。
在图拉姆，所有的图书馆都是由高等炼金术师炼造的“书籍读取系统”构成的。只要在那种五光十色的大光球前的电子屏幕上输入想要看到的书，纯粹的魔法元素便会排列好形成那本书。魔法元素结构极度稳定，甚至比纸张更有质感，而且便于携带，随时能够缩小放大，比起贝莱恩的图书馆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所以说，图拉姆人一向看不起贝莱恩人，觉得他们是野蛮人。
不过魔法议会倒是经常被战争帝王轮着番羞辱便是了。
什么“赤身之耻”“刮胡之辱”“认父大会”等等等丢尽魔法议会脸面的事件全都是那些天下无敌的战争帝王一手造就，至今都成传统了。
“小姐您好，拨打图拉姆的长途电话话费为三千金币一分钟，需要预先缴纳五分钟的费用，不到五分钟过后会退给您。”图书馆西南角落里的通讯矩阵收费处的客服小妹一脸微笑地说道。
薇薇安彻底绝望了。
天呐！我该怎么办！
杰森带着一脸不情愿的姑娘走出了图书馆，对于这种情况如何处理他也没什么头绪，虽然他在诺顿认识一个貌似很富有的老爷爷，但是这种数量的金币想必不是认识就能“借”的。
“我要回家！我要回图拉姆！呜呜！艾玛阿姨，我想你！呜呜呜！”薇薇安泪流满面的朝着空间传送办事处伸出了无力的小手。
看着这个小丫头，杰森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拨打了那个老爷爷的电话号码。
他是在一次运送邮件时认识的那个老爷爷，他似乎身份不凡，走在丹宁顿的大道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无数人疯了一样挤着问他要签名。他一现身引发的人潮人海绝不亚于轰动全国的皇庭杯决赛。
无数人呐喊着他的名字，好像叫什么希里什么斯什么的。
杰森停靠在自己的信件接收点，点着烟，百般无聊的打量着这个器宇轩昂的老人和他身边涌动的人群。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老人竟然向他走了过来，并放下了一封信，委托他送到诺顿去。
“对不起，我只送安普顿和丹宁顿，沃顿实在有些远。”杰森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我便是诺顿的居民，只不过近期在此有事，不方便回去，小伙子帮我这个忙，老夫必有重谢。”老人缓缓地说道，并把一袋沉甸甸的金币放到杰森手中。
“你我有缘，切记这点孩子，有日在诺顿需要帮助，尽可来找我。”这一段话是直接传入杰森的脑海中的，同时还有一个通讯号码。
杰森的记忆力一向一般，但是这个号码却好像是烙印在钢铁上一样牢牢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他拨通了号码。
薇薇安有气无力的站在街道上。
“唉~完蛋了，要在这里一辈子了……”
就在杰森拨通电话的同时，一女一男从薇薇安身前经过。
仿佛受到了什么东西牵引一般，与那个男子擦身的瞬间，薇薇安抬起了头。
但是突然，他回过了头，就像是薇薇安被牵引一样，他同样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也不由得看向她。她在年轻男人罕见的漆黑色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命运女神的丝线在这一刻第一次有了交织。
薇薇安必将记住两个人相遇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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