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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周毓蕊


仁佑五年八月初一,金乌初升的清早,澄光自飞檐勾瓦的缝隙中悄然跳落,穿过薄透的窗纱,徐徐落在妆台前。

        储秀宫甘露殿内,修瑜在案边用骨瓷碧藕莲纹小碗调着桂花香露。婉珍则为嬴珏高耸的云髻上轻轻簪了一支仙鹤凌云缀玛瑙金钗。

        嬴珏从铜镜里看向婉珍,面容已有隐隐怒色:“你还听说了什么?”

        婉珍深深地看了一眼嬴珏镜中的影子,再次为她扶正发髻,道:“奴婢还听说就在前天,殿下秘密召见了大老爷,仿佛是前朝有人为侧妃谋取后位。”

        嬴珏轻噬朱唇,雪白的皓齿微微一露,凌厉之色骤起:“混帐东西,他们这是要害死我!”

        修瑜将调好的桂花露奉上,柔声宽慰道:“侧妃息怒,不值得为这些人生气。”

        嬴珏接过茶盏徐徐饮着,清润甘甜的蜂蜜配上新摘的桂花只觉口齿余香,心情舒畅了许多:“婉珍,你告诉我,是哪些人上的折子?”

        婉珍娥眉微蹙,一声叹息随即轻散在晨风中:“张公公告诉奴婢,殿下说上折子的人都是大老爷和两位庶老爷的点头之交。”

        “点头之交?”嬴珏的秀眉微挑,“你确定么?”

        婉珍回道:“陛下和大老爷密谈的时候张公公在殿外,听得也不甚真切。不过张公公告诉奴婢,他隐约听见大老爷最后说了一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嬴珏不禁感到一丝丝奇怪:“大哥这么说?那这些人为我上折子又是为了什么?”

        修瑜的眼珠一转,娓娓道来:“侧妃,奴婢常听人说,只有点头之交才会在你有可能飞黄腾达之时对你趋之若鹜,而真正的挚友既不会嫌弃你的落魄,也不会奉承你的盛势。侧妃盛宠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太子妃一族衰微,后位不定,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必定看准了侧妃封后的可能性才赶着去巴结三位老爷,为自己今后的仕途铺路。”

        修瑜的话偏僻入里,如一阵春风吹入嬴珏晦涩昏沉的心底,乍暖乍柔。然而不出片刻她却笑道:“他们真以为我是杨贵妃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情怎会发生在我嬴氏一族身上?”

        修瑜柔柔笑着:“侧妃是什么人,自然是不会了,不过侧妃,此乃紧要关头,咱们有必要提醒三位老爷小心行事了。”

        嬴珏深以为然,轻轻颔首,道:“这个自然,我早就想好好警戒他们了,谨言慎行才是明哲保身之道。不过,我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呢?”

        婉珍在旁边莞尔一笑,道:“侧妃,三位老爷虽说是臣下,但也是您的兄长,您若觉得直说不妥,可以旁敲侧击啊。您忘了?大老爷的嫡出公子嬴君弘是正一品御前带刀侍卫呢。”

        “君弘?”嬴珏嫣然一笑,眼底有了莹润的笑意,“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亏得你提醒。”

        婉珍掩唇笑着:“大公子和侧妃从小一起长大,他又最听您的话,您跟他说,不就是事半功倍的事儿了么?”

        嬴珏回身看着她笑道:“亏得你机灵。”

        修瑜搭着嬴珏的手起身,道:“侧妃,走吧,您该去仪鸾殿了。”

        嬴珏却轻轻摇头:“时候未到,早早地去候着做什么,陪我去偏殿看看周姐姐吧,我回府那晚她派伽罗来问候,我也该去回礼。”

        修瑜温顺道:“也好,那奴婢陪侧妃走走。”

        婉珍在嬴珏旁边福了福身子,笑道:“那奴婢就留在殿中照看小王爷吧。”

        嬴珏颔首应允,主仆二人几步的功夫便到了偏殿门口。她挥手止了门边正欲通传的侍女,带着修瑜悄声进去。偏殿中檀香四溢,氤氲的雾气笼着周毓蕊那身轻薄如羽的鹅黄曳地长裙,宛如倾泻了一地透明的月光,柔婉哀凄。她背对着嬴珏跪坐在佛像前,一边敲击木鱼,一边轻声念着《往生咒》。

        片刻功夫,声止音息,毓蕊搭出右手缓缓道:“伽罗,扶我起来。”

        嬴珏原本立在门边,此刻健步上去扶住毓蕊的手,莞尔道:“我来吧,姐姐慢点。”

        “侧妃?”毓蕊回首愕然,见嬴珏在身侧,赶忙带着伽罗矮身行礼,“妾身给侧妃请安,侧妃长乐未央。”

        嬴珏赶忙将她亲自扶起,道:“这儿没有外人,姐姐不用守着礼数。”

        毓蕊温然一笑,就着嬴珏的手起身,旋即引着她落座主位,自己则坐在了旁侧。

        嬴珏看着毓蕊,神色颇为关切:“刚才我在外面听着,姐姐念的仿佛是往生咒?”

        毓蕊的神情如同乍然蒙上一层薄雾,颇为黯淡:“没错,我在为我的长姐诵经超度呢。”

        周毓蕊的父亲周舜钰是余朝的淮安将军,余朝覆灭之后主动归降宁朝,姜渊为了褒奖他的机敏,特意将他的嫡女赐给皇太子姜奕承做侧妃,将他的庶女周毓蕊赐给秦王姜奕衡做侍妾。

        嬴珏心中了然,伸手在毓蕊的柔荑上拍了拍,出言安慰道:“姐姐节哀,若你的长姐在天有灵,定能感受姐姐的心意。”

        毓蕊凄婉一笑:“我只怕她不是有灵,而是有怨。她未曾参与谋反,殿下却依然不肯放过她,连她也要杀。”

        嬴珏抿唇带过一丝无奈:“姐姐,妹妹曾读过许多史书,但凡帝王家夺嫡,都免不了杀戮和血腥。也许这就是殿下登基的必由之路吧。”

        毓蕊深吸一口气,缓缓阖眸念了一句:“喃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语方罢,她又徐徐睁开双眼,眉心轻轻一颤,眸中哀光流转:“珏儿,你饱读诗书自然样样都比我看得开,可我从来都不喜欢看那些黑黢黢的文字,我只看我能看见的,你明白么?”

        嬴珏轻叹一声,眉心微曲:“可是姐姐,佛法也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眼见有时候不足以为实,看开一些、善待自己才是正理。”

        “看开?”毓蕊缓了口气又苦笑几声,“其是我并非执着的人,有些事情就像马儿踏过的飞沙,风一吹自然就散了。可有些事情,却是我怎么也无法忘怀的,这么多年来它们整日整夜揪着我的心,”她低头揉弄着腰间的穗子,将它们分成一股一股的,“珏儿,听说你和澈儿险些被大火困住的那晚,我又梦见我那未曾出世的孩子了,梦见他在质问我,为何不好好保护它,让他看一眼这个世间……”

        毓蕊紧咬着双唇,忍住眸中汹涌的泪意,再也说不出话来。嬴珏看在眼里,眉间乍然升腾起阵阵怜惜,宛如一缕又一缕萦绕的轻烟:“姐姐别难过,这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错。王府里的孩子本来就难以生养,即便是生下来了,也要面对这些阴暗的尔虞我诈。姐姐素来好净,你的孩子一早就去了极乐世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毓蕊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倏然滑落,拼尽了全力死死攥住那条穗带:“是啊,这王府里和宫里的孩子有几个是好生养的,即便生下来也活不长,还不如直接不生养的好。”

        嬴珏取下苏绣手绢替毓蕊抹去脸上的泪珠,宽慰道:“姐姐别说气话,你这么说倒是妹妹方才的话冒犯了。其是只要姐姐养好身子,你还会再有孩子的。”

        毓蕊的笑声颇为凄冷,就连洒落她羸弱双肩的阳光亦镀上了一抹寒亮的银色:“再有孩子?这一切的苦痛都是他带给我的,我岂会让他再伤害我一次?”

        嬴珏拿着绢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片刻收回道:“我理解姐姐的痛苦,可是姐姐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年迈的父亲和身后的家族想。你的长姐已去,周氏一族的荣辱就全部落在了姐姐手里。更何况姐姐不是一直怀疑自己当初小产得蹊跷么?若要查出真凶,又一直疏远陛下,终究不是办法。”

        “是啊,他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即便我找出了真凶,可他若不信也没有办法,”毓蕊忽然伸出手紧紧攥着嬴珏的手腕,带着深受刺激后的低沉与惊恐,哀哀道,“妹妹,你是最了解殿下的人,那你说,他当初为何不听我解释,一直认为是我胡闹,为什么?”

        嬴珏听得心如电转,强忍着手腕上的疼痛,温声道:“我想姐姐能察觉的事情,殿下又怎会无所察觉呢?他当时不管不顾,也许是他的缓兵之计,让那些在幕后陷害姐姐的人以为计谋得逞,露出马脚。”

        毓蕊轻声呜咽着,脸上浮起阵阵异样的潮红,她浑身滚烫,可这滚烫底下的心却如严冬腊月的冰凌,寒到了极点:“我避宠多年,一是对他真的死心,二是想避开她们的视线暗中调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她们那么狡诈,怎会轻易就露出马脚。”她又转过头来看着嬴珏,眸底那深深的悔恨如汹涌的洪潮向嬴珏翻滚而去,声音却是失控的尖锐:“当初的‘福特尔’一向温顺和煦,又怎么会突然冲出马厩踢我的肚子?我是将门虎女,为何在出月以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而太医却什么也查不出来!都是我没用,让她们白白算计了!”

        嬴珏轻抚着毓蕊因削瘦而凸起的背脊,柔声道:“姐姐不要自责,宫中的阴谋诡计从来都是防不胜防,且不说你,我被她们算计的还少么?我明明没有撞汪卷碧的肚子,可是汪明虞却一口咬定是我撞的,长孙灼芙罚我跪在大雨里思过,那样屈辱的日子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晨风吹过湘妃细竹沙沙作响,仿佛无数雨滴落下。斑驳的竹影透过轻薄如烟的月影纱映入殿中,枝叶纵横,森森然落了一地,迷蒙的光衬得毓蕊的脸也肃然冰冷起来:“她们当初也是极其过分,仗着殿下不在府邸就这么欺负你!”她看着嬴珏,心绪虽然慢慢平伏了下来,眼神却仍是担忧的:“那晚我来为你撑伞,你也是,为什么要赶我走呢?”

        嬴珏替毓蕊理了理松散的鬓发,柔声道:“长孙灼华和汪明虞针对的是我,不是姐姐,若姐姐来为我撑伞,陪我一同受罚,只会平白牵连姐姐。更何况姐姐体弱多病,我又怎忍心你陪我淋雨受冻呢?”

        毓蕊心下感慨万千,拳拳的目光宛如柔波漾开:“珏儿,你总这样为别人着想。你的这些善意都是发自内心的,不像她们为了殿下的垂怜、为了所谓的贤名故意装出一副善良的样子。也难怪殿下会这么喜欢你,我想除了你的容貌和才学之外,更可贵的是这颗心吧。”

        嬴珏娴静的仪态中微露一丝羞赧与局促:“姐姐怎么突然这么说。”

        毓蕊嫣然一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殿下对你的钟爱是我们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你被罚跪雨夜之后,殿下归来头一个便责骂了长孙灼华,反正自我入王府以来,还从未见过殿下这么生气。”

        嬴珏心底一怔,盯着桌案上镂刻的菩提子出了神,半晌才道:“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才愈发恨我吧,而如今前朝的后位之争更是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任凭我有几千张嘴也说不清,也真是无奈。”

        毓蕊见她伤神的模样,不禁宽慰道:“这些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长孙氏估计一直担心这后位到底归不归她呢,或者她从心底里就已经把你看成潜在的威胁了。若殿下真的不立后,珏儿,你日后必定当心啊。”

        嬴珏的柔荑一摆,眉目又复淡然情态:“长孙氏一族刚刚遭了难,陛下也尚健在,估计她一时半会儿不敢再兴风作浪了,不过说到底,都是防不胜防。”

        毓蕊见殿外日头已经高起,微有炙烈的阳光透过树隙洒入殿中,不由回过头来望着嬴珏笑道:“好了,咱们不说了,一起去仪鸾殿吧,有没有皇后马上就能知道了。”

        嬴珏轻轻颔首:“也好,咱们走吧。”

        两人携手刚入仪鸾殿中,便见众位姬妾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等候吉时到来。嬴珏和毓蕊在织镜的引领下落座,都不再说话。

        奕衡除正妃长孙灼华、侧妃嬴珏、侧妃胡茜娆和侧妃罗颐珺以外,还有一位侧妃汪明虞。她家世平平,入府最早,膝下育有一女,却早已失宠。此外还有良娣袁妙琴和良媛付青珂两位庶妃。袁妙琴素来争强好胜又性子泼辣,却颇为奕衡所喜,常常妒忌嬴珏专宠,二人在府里势同水火,只不过嬴珏时常不愿搭理她。付青珂原本为奕衡身边的琵琶伎,自小服侍奕衡左右,性子温柔沉默,不善逢迎,却有幸在众人尚未嫁给奕衡前诞下了奕衡长子,虽失宠已久,却因子嗣缘故常被奕衡眷顾。侍妾本可人数不限,但奕衡向来克己复礼,不欲过多纳妾,除了宝林周毓蕊之外,还有一名楚怀王所献的宝林楚映姣。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众人都不再静坐了,或是兀自垂眸饮茶,或是不时略整衣冠,或是小觑旁人神色,空旷的大殿里鸦雀无声。不一会儿,击节之声接连响起,众人都明白那是司仪女官前来的信号,一张张或困顿或疲倦的脸上霎时光彩焕发。

        华翊煊微笑着缓缓走进仪鸾殿中,她先朝长孙灼华恭谨拜下,又起身依次见过众人,再不紧不慢道:“陛下刚刚举行完登基大典,微臣奉陛下旨意迎太子妃,及各位侧妃、庶妃和宝林入太庙行册封礼。”

        长孙灼华最先反应过来,矜着端庄合度的微笑道:“谢陛下恩典,华尚宫辛苦了。”

        “太子妃客气了,”华翊煊保持着一贯如常的镇定,笑意不改,“请您先入轿撵。”

        众人随着长孙灼华不疾不徐的步伐缓缓走出仪鸾殿。一列按品级排放的轿撵恭谨待命,为首的必是长孙灼华的轿撵无疑,但却并非皇后专用的十二人金秀凤凰板舆,也并非皇贵妃专用的八人神鸟发明肩撵,而是正一品五妃使用的六人金麒麟镂花软轿。

        众人见此表情不一,有的暗自窃喜,有的隐约叹惋,就连嬴珏也露出半分惊愕;唯独长孙灼华面不改色,在意欢的陪伴下头一个入了软轿。

        如今虽然没有明确的册封旨意,但今日的情景却明明白白告诉众人——太子妃不是皇后已然成了定数。

        长孙灼华的轿撵走后,华翊煊又恭谨道:“请罗侧妃上轿撵。”

        一顶从一品承徽专用的貔貅肩撵稳稳当当地把罗颐珺和她的女儿姜盈抬走了。后面摆着三顶正二品妃位专用的仙鹤肩撵,无疑是剩下三位侧妃所有了,只是这头一顶是谁的,众人心底都默默算计着。而胡茜娆似乎觉得并没有疑问,正欲抬脚上前一步,却听见华翊煊朗声道:“请嬴侧妃先入轿撵。”

        她鬓边的珠钗一颤,赶紧收回脚步,眼中的惊愕随即化作了欣喜,柔柔笑着。

        此次册封极为隆重,堪比皇帝大婚。奕衡纯孝仁厚,尊太后东方懿为太皇太后,姜渊为太上皇。册封皇贵妃秦云念为皇贵太妃,册封慧妃为慧和太妃,王昭容为静懿太妃;册封魏婕妤为玉素夫人,张德仪为顺康夫人,陈芳仪为西华夫人,此三人得封皆因为姜渊诞下皇子,以此表示恩赏。

        众位姬妾中,太子妃长孙灼华册正一品德妃并代掌凤印;侧妃罗颐珺册封从一品承徽,余者嬴珏册封元妃为四妃之首,胡茜娆册封睿妃,汪明虞册封庄妃;良娣袁妙琴册从二品昭仪,领十二嫔首;良媛付青珂虽诞育皇长子,却因家世低微只能册封从二品淑媛,未能享妃位之尊;宝林周毓蕊和宝林楚映姣分别册封正三品贞贵姬和妩贵嫱;而在王府为奕衡诞下皇三子的汪卷璧因为早薨,特追封正六品贵人,谥号“平”,夭亡的儿子也进入皇家族谱,只是不赐名享受香火。

        皇室宗亲中,除却几位得封的王爷之外,敬懿太妃之女特封平阳长公主,其女封翁主,奕衡钦赐封号“敏惠”;玉素夫人之子封赵王;顺康夫人之子封滕王,西华夫人之子封韩王。而先太子则被削去亲王爵位,只追封息王,谥号“隐”;齐王只追封郡王,谥号“剿棘”。

        嬴珏端然跪在德妃长孙灼华和承徽罗颐珺身后,听册封使苍老浑厚的声音在太庙久久回荡:“朕惟政先内治,赞雅化于坤元。秩晋崇班。兹尔侧妃嬴氏,笃生名门,克备令仪。持敬慎以褆躬,秉柔嘉而成性。椒掖芳声之早著。仰承太上皇慈谕,以金册金宝立尔为正二品妃,赐号‘元’,领四妃之首。尔其袛勤日懋,迓景福以凝祥,荷洪麻而衍庆。恭顺弥彰。钦哉。(1)”

        行礼罢,奕衡亲自上前扶起嬴珏,道:“爱妃快快请起。”

        嬴珏眉目一低,温柔一笑:“臣妾谢陛下隆恩。”

        【1】改编自乾隆皇帝慧贵妃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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