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冥城忘川
端午将近，九重天上邀请了各路神族，为了端午宴，正忙的不亦乐乎。宛寻忽然答应参加，想来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在宴会这种大场合上把紫檀打倒，逼让天帝不能包庇。
昨日她奔走半天，联系了傅君宇和秦棠，再把自己手中的证据汇在一起，紫檀必死无疑。
只是路过露台时，她看到泰和公主傅宁正在练剑，十分认真。看了一会儿，觉得傅宁天资很高，习武路子和穆紫如出一辙。只可惜了，傅宁不知有一场灾祸正在降临。
傅君宇找来一人，名尚文祺，据说是曾经掌管五行天边缘三百里沃土的小仙。这块祖上留下的沃土被许多人虎视眈眈，只是玄木之天横插一脚，没人得逞，最后不知紫檀使了什么法子将沃土据为己有，连同土地上产业一并拿走，害的尚文祺一家三十多口失去家业，混迹的比凡人乞丐还不如。
尚文祺对玄木之天积怨已深，奈何势单力薄没有背景，位分又低去不得九重天，无力状告。一旦有机会揭发紫檀，他当然愿出全力。
濛初和穆紫是一大早回的碧华明宫。宛寻看穆紫神色如常，便知她心情恢复，于是将揭发紫檀的计划和琅川的信告知了她。前一件事还算普通，没有引起穆紫多大反应，而后一件事却不同，鲛人的下落对穆紫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她曾是水族首领，属于鲛人一族，鲛人族的所有人都可以说与她有血脉上的联系。虽然她现在水灵力完全消失，也找不回鲛人原形，但她依然觉得自己是鲛人的一部分，从未改变。
穆紫看了琅川的来信一遍又一遍，手忍不住的打哆嗦。
“这信真的可靠吗？琅川是谁？”穆紫急急问道。
宛寻正趴在一张席子上避暑，闭着眼睛道：“可靠。琅川是我旧友，受我之托帮我寻觅水族踪迹，此人办事你可放心。”
“既然是寻姐姐的朋友，我当然放心。”穆紫松了口气，再看了一遍信，才施了法术将信烧掉。“不过你手里到底有多少人啊，都是原来夫诸族麾下之人吗？”
“嗯。能散的都散了，没有很多。”
火舌吞噬着信件，不一会儿空气中就腾起淡淡的纸灰味。残余火光中，穆紫道：“我要去趟鬼界，现在，你和我一起。”
“不。”宛寻拒绝的很干脆，“端午宴在即，我仍有事情商量筹备。而且琅川已不在鬼界，他去了昆仑虚。他只是在鬼界看见过鲛人踪迹，而并不知道究竟在哪里。鬼界之大你怎么找？”
“无妨，我只需找找鬼界水域即可，你不去我自己去了。”说罢就飞快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她方要起飞，却在拐角处忽然撞上一个人，把对方撞得一趔趄。穆紫一惊，忙把那人拉住，定睛一看，竟然是傅君宇。
“你没事吧。”穆紫拉着傅君宇，待他站稳。
傅君宇咳嗽了两声，摆摆手：“无妨。神女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
穆紫思虑片刻。虽然她对他的话和身份将信将疑，但既然宛寻都和他建立了联系，自己对他的戒备心也没有必要那么重了。于是说道：“鬼界。”
“鬼界？”傅君宇眉心一蹙。神仙二界和鬼界的关系不怎么好。虽说鬼界是六道轮回的终点，也是起点，位置重要。但由于鬼界阴气太重，天上那群自命清高的神仙看不起鬼界之人，没什么大事是不会去鬼界的，以免沾染晦气。而鬼界之人也不会有事没事地往九重天上跑无端招惹难堪。所以神鬼之间联系了了，没有重要的事不会联系。
“为何？”傅君宇打算刨根问底。
穆紫看着他，不知道此刻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心里斗争了大半天，终于决定告诉他：“鲛人族有下落了，在鬼界，但不知具体方位。”
傅君宇闻言一愣，许是也没想到鲛人会选择藏身鬼界，当即道：“我和你一起。我认识一些鬼界之人，也许可以问问。”
穆紫沉默两秒，才答道：“好吧。”说完就要起飞。
“这样不行。”傅君宇拉住她，“神鬼常年无交集，就这样忽然去了两个天界的，其中一个还是位分显赫的神女，也许会被鬼界之人猜疑。”
有几分道理。穆紫在心急的时候思虑总是不周全，于是道：“那怎么办？”
“收起仙气，化作凡人模样即可。”
神仙与凡人在外观上没有区别，除了少数神仙脸上身体上会有特殊印记或发色不同。比如穆紫脖颈处有一大片桃花痕迹，这是她吸收桃花灵气后留下的，自然需要擦掉。另外，神仙周身会有异于凡人的气息，这也是区别人神的一大标志。要易容，首先擦掉印记，再收起仙气。
准备妥当后两人来至鬼界。鬼界由四个板块组成，西部入口鬼门关；中部冥城；北部酆都；南部幽州；东部是一座山。冥城是凡人一般意义上的冥府，什么奈何桥，忘川，三生石都在此处。这一日，冥城飘着丝丝连绵的小雨，忘川河上浮着幽幽的淡蓝色鬼火。一艘艘木船飘过河面却不见撑船人，唯有一盏昏暗的红灯笼在桅杆上轻轻晃动。
长长的街道两旁，高高的楼宇。淡淡的水汽笼在鬼界上空，平白增添了几分阴冷。一树梨花盛开在街道旁，竟也闪着凄惘寒冷的深蓝色光芒。
一把把油纸伞略过街道，伞下看不清人面，伞面仿佛飘在虚无的青雾之上。
虽说鬼界千万年来不曾变过模样，都是一副阴森森的模样。但是猛然进入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鬼界的煞气皆是从十八层地狱里溢出来的，那是鬼界的标志。
“冥城怎么如此阴森。”这里没有太阳光，温度低，水汽凝重，环绕周身有一种渗进骨子里的阴冷。穆紫只有游历六界时才来过鬼界，不过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对这里的印象并不深刻。
“一直都是如此。”傅君宇与她并排走在忘川河边。河中水波粼粼，似有异物在其中翻腾。
河面上一艘小船飘来，在靠近河岸时撑船人渐渐显形，他佝偻着身子，披着黑色的斗篷，内里隐隐可见惨白的尸骨。穆紫知道，鬼界河流上的撑船人都是骷髅，但猛然一见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顺着河走走吧。”傅君宇上了船后，扔给撑船人钱。两人都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鲛人族藏身之地，只能如此漫无目的的寻找。
穆紫上了船后坐下。而她裙摆较长，坐下的时候搭在了船沿上一小片。傅君宇弯腰帮她把裙摆弄好，看着她的双目道：“河中冤魂滚滚，若让它们抓住了你的衣裳，会把你拖下去的，小心些。”
穆紫一震，忙往河里看。之间凛凛水面下黑漆漆的，似一张无底的大口。口中时不时会闪现一张腐烂扭曲的脸，从水面上跃出，又降落。她吓了一跳，赶忙把裙子收好道：“谢谢。”
傅君宇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鹤，放飞到空中。小纸鹤顺着忘川往下游飞去。他说：“我有两个朋友在附近，我让他们即刻去下游码头见我。”
“你朋友还真是遍天下。”穆紫和阎王不过都是点头之交，而他身体不好定不能常来鬼界，在这里竟然有好朋友，简直不可思议。
“出门在外没有朋友不好行事。”傅君宇懒懒地靠在船沿上，长发垂在胸前，飞舞且缠绕。他脸颊毫无血色，白皙的甚至有些微微透明，衬着这一身青衣，更显得面如冠玉，翩然出尘了。穆紫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无相水域的小贩为何偏偏挑傅君宇的春宫来卖给女子。
“君宇，你介意我这么叫你么？”穆紫胳膊肘撑在船沿上，手撑着额角，轻声问他。
傅君宇一愣，微笑着摇了摇头：“神女.......”
“你也不要再喊我神女了，叫我阿紫吧，寻姐姐，濛初，还有我几个朋友都是这么喊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是刚才，她把傅君宇放在了朋友一列里，虽然并不见得她现在有多么信任他，可能仅仅只是不再有过多猜疑。
“好，阿紫。”
河流顺流，很快便至下游码头。傅君宇先行上岸，朝穆紫伸出手来。穆紫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他的手，跨上了岸。
他的手一点也不舒服，修长但没怎么有肉，且特别凉。穆紫攥紧了自己的裙子，不知何故出了一手心的汗。
岸上人不多，傅君宇看了看四周，道：“我朋友还没到。”
“没事，等一会.....”穆紫的目光飘向远方，蓦然睁大了。傅君宇转头看了看：“怎么.....”
穆紫飞快抓住傅君宇，转了个小弧度的圈，让他把自己完全挡住。傅君宇惊愕地看着几乎要扎进自己怀里的穆紫，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了：“你....”
“别说话！”穆紫压低声音，眼神凌厉：“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在这里见到他，你别动！别让他看见我！”
傅君宇虽不知道她看见了谁而这么紧张，但还是乖乖的没有说话，半搂着穆紫挡着她。
穆紫也没说话，但紧绷的身子可以看出她很紧张。傅君宇不能低头，只能微微仰着脖子，因为只要一低头，他就能闻见她身上和发上的幽幽桃花香。
穆紫露出半只眼睛看着傅君宇背后的人。一道深紫色的身影浮现在眼前，紫色的华袍如流溪泻雪，飞扬半空。长发如瀑，紫眸如星。紫发人沿着忘川行走，看到这半搂半抱的两人后也只是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没有其他动作，依旧沿着忘川慢慢走着。
过了一会儿，穆紫终于出了一口气，松开傅君宇，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子，道：“明幽竟然这个时候来鬼界，差点吓死我。”
“明幽？”傅君宇惊讶，方才她躲避的人就是魔界君主明幽魔君吗？不过魔界和鬼界关系还行，明幽来鬼界也不是奇怪之事。
“嗯。”穆紫道，“我怀疑他这些年一直在找我和水族人。你应该知道他那人的，对蚩尤忠心耿耿到变态，不知道的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喜欢蚩尤呢！”
“那肯定不可能。”傅君宇笑道，“他就算有断袖之癖也不会喜欢蚩尤，蚩尤太丑了。”
听了这话，穆紫心下觉得好笑，轻轻推了他一下，无奈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傅君宇冰雪聪明，立刻就知道了，明幽在蚩尤身边很久，蚩尤和秦潇关系甚好，明幽定然见过秦潇的真面目：“他要是看见你了，就知道你没死，肯定会找你想和你一起对付神界吧。”
“肯定的。但是明幽就是一匹驯服不了的狼，跟他为伍太不保险了，他太专断，而且卑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为了自身利益在背后捅你一刀。蚩尤哥哥死后，魔界名声越来越坏，和神界没有大冲突也小摩擦不断，也不找找自身原因。”
“这种人还是少沾染的好。”
穆紫点头表示赞同
忽然，傅君宇推了她一下，指着不远处前来的两个人影，道：“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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