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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漱玉阁


宛寻绕过一个墙角,停下来看着紫檀。穆紫办事还算利落,紫檀的脚印清晰可见。若先前的猜测正确,紫檀穿着用药水浸泡过的衣裳,那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消失。

        果不其然,在走到一凉亭附近时,紫檀就忽然失去踪影。宛寻望着空荡荡的巷道,眯了眯眼。虽然人不见了,但他的脚印还在,一直往黑暗处延伸着。

        泛着荧光的脚印在一处墙壁外停下。墙壁上爬满了暗绿色的爬山虎,道道纹路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像墙壁上的裂痕。忽然,爬山虎发出一阵窸窣响声,宛寻断定那是紫檀拨拉叶片发出的声音,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不一会儿,一个系着银线的铜铃出现,只见它被拽了两下,墙壁就发出了松动的“咔咔”声。

        原来如此。宛寻立刻明白了过来。铃声低沉,不清脆,且音量小,听不很清。没过多久墙壁就一分为二向两边退去,中央出现了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隐隐可见小路那头是一座亮着微弱灯火的小房子。

        宛寻没有跟进去,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偷听两人谈话。谈话内容无外乎是关于紫檀地下买卖的。这些年紫檀做了不少亏心事,比如强占了五行天方圆两百里的沃土,倒卖东海奇珍,以及参与九重天上的卖官鬻爵。如此大的动作他没被打倒,除了天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还有他行事的确谨慎诡秘,桩桩件件与他有关又置身事外,若说没人帮他策划,认谁也不信。

        在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年代里,若不是紫檀挡了穆紫的道,穆紫插手的话,估计没有几个敢于伸张正义的。那些被欺压的小仙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压根没人在意。

        宛寻记住了此地的位置,悄悄退了回去。她做事风格一向如此,点到为止,不缺一步,也不多进一步。

        夜晚清风入户,消磨了一些暑意。窗外玉竹轻摇,疏影斑驳。穆紫坐在院子的摇椅里,仰头望着满天星汉,和一抹若有若无的银河,她不担心宛寻,而是想起了多年以前在东海的日子。东海和无垠之海不一样,水不柔,也不清,平时很少能从海底看到日月星辰。水族门禁森严,平时禁止族人离开海域。以前的穆紫就和几个小伙伴,与守门人斗智斗勇,千方百计逃出东海,就为了在沙滩上躺一会儿,看看月亮星星。

        现在每天晚上穆紫都可以轻松的看见星斗,不必再绞尽脑汁了,可她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欢笑。如果东海还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她愿意一辈子待在海底,与水母珊瑚为友,与水草海砂为邻,再也看不见日月星辰也无所谓。

        近来依旧梦境频繁,她在众多的梦里找到了一些重要内容,比如水族被灭族时的现状,王室人被屠戮一空的模样,还有许许多多故人的音容笑貌......

        “唉.....”穆紫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宛寻走进院子后,穆紫没看见她。她又慢慢地靠近穆紫,看着她闭起来的双眼,道:“成天的又叹什么气。”

        “哎?”穆紫又吓了一跳,她不记得自己被宛寻吓了多少回:“寻姐姐,如何?”

        “紫檀最后去了小花园长满爬山虎的墙那里,拉一下藏在藤蔓里的铃铛,墙就会打开,进去便是。”

        穆紫眉开眼笑,扑上去抱住宛寻,在她柔软的毛中蹭了蹭:“有劳寻姐姐了,我就知道你一出马没有什么完不成的。你进去看了吗?是谁?”

        “没进去,明日你去吧。”宛寻被她一顿夸也没有特殊的感觉,声音依旧平平淡淡:“我现在担忧的却是你说的那件事,长风到底是何意思?”

        “若他真的是不小心,那他事后绝对会提醒紫檀,可紫檀今日一如往昔,并没有过多戒备或是停止行动。”宛寻沉声分析道,“若是有意提醒,我却想不通。他是天承仙君身边的人,他的意思就是天承的意思,可天承是紫檀的儿子,他为何要揭发自己的父亲?这实在有违常理。”

        宛寻很少说这么多话,这也是穆紫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傅君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分机敏,病病歪歪。今年大概是四百九十七岁,管理着玄木之天大概一半的事务。”

        “那他平时都和什么人交往?”穆紫问道。

        宛寻道:“不知道,原也没有注意过这个人。”

        穆紫盘腿坐在摇椅上,轻轻晃着,眉心若蹙:“我有直觉,他在试探我。可他试探我什么呢?我原先并不认识他,他年纪尚小,和千年前的事挂不上钩。”

        “许多事不能就这样盖棺定论。”宛寻看着穆紫,“既然他有心试探,你不如顺其自然,若他真的有其他目的,一定还会找你。”

        穆紫想了想,从椅子上跳下来,往门外走去:“我去找一下濛初。”走到门口却又回来了:“不行,还是明天去吧,大晚上的被人看见不好。”

        宛寻顿了顿,转身走回了房里,道:“睡觉吧,明天再说。”

        “寻姐姐。”穆紫叫住她。

        “什么?”

        穆紫犹豫着问道:“我和....在东海的时候是不是不太一样了?”

        宛寻一愣,很干脆道:“是,我不喜欢原来的你。”

        “原来的我,不爱说话,做事狠心不留退路,也不好说话不易接近,是不是?”穆紫皱着眉道:“我...要是再变成那样怎么办,会不会很不好?”

        宛寻知道穆紫是又想起什么了:“不能说好不好。当年的状况下需要那样的你,手段狠辣,杀伐决断说一不二,而在现在,这样就是鲁莽冒进了。人是可以控制自己的,更何况性格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改的,你不用担心。”说罢,走进了房间。

        穆紫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忽然一笑,摇了摇头,也跟着进了房间。

        这话说给穆紫听,其实是在安慰自己和她罢了。穆紫化形之后,人就如同涉世未深的少女一般,爱说爱笑。随着她记忆渐渐恢复,尤其是近百年,宛寻可以感觉到,她原先的性情在一点点回来。宛寻说这番话其实也很无奈,她不敢保证穆紫的记忆全部回来后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保留现在的赤子之心,还是会变成以前那样近乎疯魔的状态。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方才星汉满天现在却乌云密布,接着就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子就砸了下来,砸的院子中的树木哔哩啪啦响。宛寻嗜睡自然睡的雷打不动,而穆紫睡眠却浅,听着如此大的动静一晚上几乎没睡着。

        “啊——”穆紫翻了个身,把枕头压在耳朵上。

        一夜雨打芭蕉。第二日拂晓,晨光初现时分,雨势才渐渐止住。穆紫盯着一对熊猫眼打开门,一阵清爽的雨后气息扑面而来,暑热消散不少,穆紫被风一吹睡意也没了。只是一夜暴雨如注,满院残红伤绿,倒弄出来一丝深秋零落的感觉。

        不过也幸亏这雨了,路途泥泞,进宫的人少,周围耳目也少了不少,穆紫前往宛寻所说地也能轻松一些。顺着宛寻的指示,穆紫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堵墙,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去。

        原来这是一座封闭的院子。顶上施了障眼法,所以俯视整个碧华明宫时看不见这里。院子里栽了不少桂木楠木,还有篱笆围起来的一块田地,种着一些蔬菜。昨夜暴雨,这些蔬菜上竟然都支起了棚子,下面的植株丝毫未损,可见这主人心细如发。

        小屋房门紧闭,上面一个小小的匾额,写着:“漱玉阁。”

        名字别致,小院也意蕴清雅,似乎不像是一个男子所住的地方。

        穆紫一心扑在这小房子上,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双眼睛正在牢牢地盯着她。

        “吱呀——”毫无征兆,房门忽然被打开,穆紫急忙闪到一棵粗壮的树木后面躲起来。接着,一个人端着木盆走了出来,穆紫一瞥,顿时愣住——这房子的主人竟真是一女子!只是女子背对着她,看不清容颜。女子穿着一袭水绿色纱裙,如云发间只有一根乌木簪子。女子挽着袖子,抱着盆,去院子里的井中打水。将水打上来后倒进盆里,再端着盆转身回房。

        就在女子转身的那一刻,穆紫看清了她的脸,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八荒灵隽皆若此,红尘一笑为秦棠。

        “秦....棠....”穆紫从树后转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熟悉的脸颊,熟悉的容颜,和眉梢处的一道疤痕,都如同一根根刺深深扎进穆紫的心头。她紧紧盯着女子,直到眼睛发酸,直到有一丝水泽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啪——”女子到穆紫后大约是没想到会碰见生人,首先吓了一大跳,看清容颜后,她却和穆紫的反应如出一辙,嘴唇颤抖眼睛瞪大,手中的水盆砰然落地,水洒了一地,湿了裙角,湿了鞋子。

        “阿潇.....”有清风划过,秦棠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想念而出了幻觉。阿潇怎么可能还活着,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棠!”穆紫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将秦棠抱在怀里。这么多年,一千年的分别,穆紫以为她的小棠死了而活在上百年的难过与内疚之中。她还是那样瘦弱,轻飘飘的身子和一根羽毛一样,甚至更轻。穆紫顿时泪如泉涌,痛哭失声。

        多少年了,她不曾落泪如今朝。

        秦棠也紧紧抱着她,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阿潇.....”

        她心酸,她难过,她的种种无可奈何无人可说。穆紫虽有宛寻千年做伴,可宛寻当年并没有亲眼目睹那场东海血案,夫诸族也不是因此灭亡,所以她虽能安慰,却不能真正理解穆紫之痛。

        “阿潇.....你怎么会在这里!”许久,两人怀抱分开,秦棠拨开穆紫因为泪水而粘在脸上的发丝,从方才的悲喜交加中抽出来,忙看了看四周,把穆紫推进屋子里,紧紧关上了门。

        说到不解,穆紫才是当真不解:“你先不要管我。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回事?”她看到故人,未免过去记忆涌上心头,不觉咬紧牙根,怒从心起:“当年东海水族几乎被天帝屠戮殆尽,我以为你....我以为你在最后一役里战死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有,我没有。”秦棠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可声音却弱了下去:“可...蚌族三万子民,为了保全我,全部......被灭了!”说到最后,她痛苦地蹲在地上,抽噎不止,喉咙间发出嘶哑的呜咽声。

        穆紫心头狠狠一抽痛,忍者忙把她扶起来,扶着她胳膊的手也使了劲:“小棠,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在此处替紫檀做事,你可知道他手上也沾着我们水族人的血!慕容哥哥的蟠龙族就是被他给杀害的!这血债生生世世都磨灭不掉!”

        “我当然知道!”秦棠打开她的手,哭的声嘶力竭:“我当然不会忘了当年东海海域全部变红,水族人的尸体堵塞了峡湾的样子!我也并未真正替他做事,我这些年收集了他不少罪状,只为了一朝能够将他打倒.....”

        秦棠依旧是当年的秦棠,那个一腔热血带领整个蚌族的女将秦棠,虽然身材瘦小却力量强大,让许多男子望尘莫及的秦棠,眉梢一道兵器划过留下的伤疤彰显她沙场女将的铁血。穆紫愣在原地,唇色如纸:“小棠...那么,除你之外你可还知道有谁活着?”

        “还有安衡叔叔的蛟龙族,寒钧寒哥哥带领的鲛人旁支,可是却不知道躲去了何处。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却一无所获。”

        虽不知下落,得知他们仍活着,穆紫略感欣慰,可想到一个人,脸色又暗淡下去:“我如今只见过一个故人,便是良英婆婆,只可惜她受刺激太大,已经神智失常,形同疯癫。”

        “良英婆婆?”秦棠双眸一亮,“她还活着?!”

        “嗯。”良英是秦棠母亲的姨母,虽然千年前,两人就唤良英为婆婆,可那时候的她并不很老,只是辈分高。千年过去,她已经风烛残年,但神志却仍然不清,分辨不出任何人来。“若有机会,我带你见她。”

        “你呢!阿潇你呢!”秦棠攥住穆紫的袖子,“当年我明明看到你被天帝的诛神戟刺入了胸口,诛神戟,诛九天之神,灭八荒之灵,被刺入胸口定是当场魂飞魄散,你又如何活了下来!”

        穆紫微微张着嘴,双眸刺痛,却不知该如何说。诛神戟刺入胸口的疼痛,她这一辈子都不愿想起,但却一辈子也难以忘记:“我...水族首领....秦潇已死,我是穆紫。”

        秦棠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蚩尤哥哥与炎黄二帝的逐鹿之战,你当真以为只是单纯的部落之争吗,只是由于蚩尤穷兵黩武吗?不是的,是天帝为了制衡炎黄二帝的势力从中挑拨引起的。”穆紫拼命回想着以前的事,和这些年细细梳理出来的思路:“我们跟随蚩尤哥哥,不为名利只为能在世上立足,虽为蚩尤哥哥做事却不涂炭生灵。可是我们站错了队,蚩尤哥哥战败了,天帝心狠,竟然灭了水族全族,焉知不是他制衡之术失败之下的迁怒!”

        “父亲当年选择跟随蚩尤,我唯有跟随。”穆紫嗓子发痛,紧紧握着拳头:“我亲眼看着诛神戟的法阵引来天怒,亲眼看着东海覆灭,血涌上陆地,亲眼看着诛神戟刺进我胸口里我却无能为力!”

        “阿潇.....不怪你,这都不怪你.....”秦棠使劲握住穆紫的手,“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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