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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暖知道,这一天也许会很难熬。
有些事情,越不去想它,它偏偏要盘踞在脑子里。比如去见杰森妈妈,比如公演。不去想它的办法只有一个,用其他的事情来占据头脑,大脑分身乏术,自然就会妥协了。
她的办法就是做蛋糕。
杰森自从把粥煮坏以后就很有自知之明地不用厨房,但又不许她做,她反抗100次也不行。他大言不惭地说不想欺负一个病人,他好象忘了他以前是怎么欺负她的……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是出去吃,偶尔也会让小罗做好了送过来。
不过昨天她已经跟他说好,今天的三餐她自己解决,否则连日不做饭,她的手艺会荒废掉,手艺荒废掉可不是小事,她用表情做强调。最后她才说千万千万不要让小罗再送饭来了。
他知道是因为妈妈在梓郡的缘故。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善解人意。
凌暖在他的柔和注视下又一次心潮澎湃,虽然他已经“追求到了”她,但她也不好总扑上去做色女,于是在矜持与放纵之间挣扎了片刻,下一秒却被吻住了。
她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如愿以偿……唔……好脸红……
凌暖又脸红了片刻,手里并没停下来。她翻了翻原料存货,选了个乳酪蛋糕来做。
这种蛋糕出炉后要冷藏四小时以上再吃,这样哪怕莫杰森晚点回来,也可以吃到冰得刚刚好的蛋糕了。
面粉,奶酪,砂糖……称量,打蛋,搅拌……放进烤箱里,调整计时器。50分钟。
按步就班地做起来,嗯,时间还是过得挺快的。
然后踱回客厅,开始打扫卫生。这屋子布置简单,所以打扫起来也方便。
把床单被罩统统扯下来扔进洗衣机,洗衣机嗡嗡地转起来的时候,蛋糕的香味开始缓缓地弥漫出来。
她已出了薄薄的一身汗,窗明几净。烤箱恰到好处地叮的一响。
凌暖戴着隔热手套拉开箱门,把热腾腾香气扑鼻的蛋糕捧出来,端到料理台上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模具,170度的高温烫得她呀地叫了一声,慌张地跑到水池边用冷水冲洗。
然后嘲笑自己,心不在焉到这种程度,很久都没有被烫过了。其实今天,也没什么特别,对不对?
冷水哗哗地冲过烫红的手掌,她渐渐定住了。刚才……也许是她记错了……她难道叫了一声?
她张开口,小心地啊了一声。
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清晰。
她关上水龙头,抑住心中的喜悦,略略提高音量,叫了一声。杰森。
杰森,我的声音回来了。
秋日的阳光够好,照在刚刚擦过的柚木地板上,映出大块大块的明亮,床单晾在衣架上,被风微微吹着,一阵阵清新的香气。
蛋糕已经脱模,表皮烤成诱人的浅棕,又泛一点湿润的光泽。被她小心地存到冰箱里。
凌暖想了又想,没有给杰森打电话。
可以想见,他很忙。他是主人,迎来送往,众星捧月,神采奕奕。不过却不是因为他忙,她想藏着这份惊喜,跳到他面前,叫一声他的名字。她想象着他的表情,想了一种,两种,很多种,想象着自己跳到他的怀抱里。
坐不住了。换一套运动衣裤,哼着歌儿下楼去。突然愣了一下,自己竟然唱的是《鱼之城》里的那首。
一首江南小调,湛王就是被唱着歌儿甩着辫子的苏鱼迷住的。
“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薛导说,这词要唱得软一点,糯一点,更象是小姑娘的哼唱。莫杰森喜欢这首,说它是整部剧中所有乐曲当中的异类,异类却不突兀。
凌暖停下脚步,象剧中那样手指在耳边轻挽几下。
现在,正是惠扬在台上做着苏鱼,扬起眉梢,弯起唇角。凌暖心中已没有不平,她要谢谢惠扬,惠扬救了整部剧,弥补了她的空缺,让她没有那样罪不可恕。一切都是天意。
“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田塍望如线,白水光参差。农妇白纻裙,农父绿蓑衣。齐唱田中歌,嘤咛如竹枝。但闻怨响音,不辨俚语词。时时一大笑,此必相嘲嗤……”
小区里行人稀少,凌暖绕着花坛跑了三圈。银杏叶子铺满脚下的甬路,踩上去沙沙作响,仰头望上去,枝枝叶叶交错盘结,象是搭起一道明黄色的天幕,偶有零星的落叶盘旋下坠,也是舞姿翩翩。一切都是那样可爱动人,她心里满满的快乐要溢出来。
失去才知道拥有的时候有多么美好,失而复得才会加倍感恩。
下午,莫杰森的信息发过来:“例行查岗,速报行踪。”
凌暖回:“正在试验酒柜的钥匙,如果可以打开,喝一点也是天意。”然后拍了个哗啦啦泼钥匙玩儿的小视频过去。
莫杰森半晌没有动静,她以为他忙到没看见的时候,回复传来:“赌你找不到。”附一张坏笑的表情。
“只要有,肯定能找到。”凌暖信心满满。
反正闲来无事,她想,就算一把一把试过,时间也蛮充裕的。
于是凌暖搬了垫子过来,不急不燥,打算把余下的时光都消磨在试锁上面。
她找来一只大盘子,试过的钥匙扔进里面发出当当的脆响。当。当。当......
没错,看起来这么无聊且无意义。
可人生里什么才是有意义的呢?
一把把冰凉的钥齿□□金属的心脏里,旋拧试探,一切充满了未知。酒柜里一支支红酒瓶子静静地伏着,却象是知而不语的智者。
试到第352把时,抽屉中的钥匙已经剩了一小半。门口响起门锁开启的声音。
凌暖跳下吧椅,飞奔过去。
门口居然真是莫杰森。带着一身从酒会上沾染过来的欢悦气息,反手撞上房门,口中先问她吃了没有。
凌暖点头。“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和“我的声音回来了”两句话一起冲到喉咙里,却哪句也没挣脱出来,只呛得咳了几声。
莫杰森抚抚她的后背,取笑道:“要是知道你这么想见我,就应该再杀一会儿时间再回来——不过酒会真没什么意思,大家互相恭维拍马屁,说什么来日有更长远的发展……啊,腻歪死了。还有那些女的,”杰森伸出两只胳膊,闻一闻左边,“香奈儿;”再闻闻右边,“迪奥。”
凌暖了然地看着他耍宝,有点忍俊不禁。心里知道他怎么会是因为厌倦了酒会。他已经在那样的环境浸淫多年,早就如鱼得水,迎来送往早已炉火纯青。这样的匆匆早退,来陪她才是理由。他却只字不提。
杰森脱掉正式的西装外套,又顺手丢掉领结:“好吧!知道你不信,其实我心里只是惦记着我的酒,看看有没有被你偷喝掉——”他目光转到酒柜那里,看到抽屉旁边的盘里堆得小山一样的钥匙,不由得兴致盎然起来,“没打开啊!很好!大夫又不让你喝酒,我还真担心呢!——可是,现在,我有点想喝了怎么办?要不要一起找钥匙?”
不等凌暖摇头,他端起一盘子的钥匙“哗啦”一下,统统又倒回抽屉里。
凌暖目瞪口呆。
杰森推上抽屉门:“这样一把把试出来,怎么叫天意呢?”他反身倚住酒柜,继续说道,“那年因为胃病住院,我的主治医生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位姓霍的同学。就是他劝我弄一个这样的酒柜,慢慢地把酒戒掉。后来呢我不喝酒了,他就经常跟人炫耀我这个酒柜的例子。他觉得对我做的心理辅导很成功,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消化科,要是在心理科一定会更有作为。”
杰森住了口,突然露出一种狡黠的神情,然后伸手向酒柜后方摸去,很快拿出了一把钥匙。
“他还是念消化科的好。”他笑着打开柜门,在一堆长瓶短颈中挑挑拣拣,然后抻出一瓶,小心地开启瓶塞:“不喝酒只是因为不想喝,遵从自己的内心才是天意吧。”
凌暖只剩下目瞪口呆。
瓶塞嘭的一下被拔开了,杰森不再说话,他专注地把酒液缓缓地注入醒酒器。暗色的液体倾泻在细长透明的水晶甁壁上,落到瓶底,激起一圈圈的旋涡,酒面缓缓地升起。
注完酒的醒酒器,挺着纤长的瓶颈,
“有时候觉得你不说话真的挺好的。安静让人沉淀。”杰森倚着沙发坐到垫子上,默默注视着暗红的酒液,“就象等着红酒醒过来,多美好。”
他好象要对她说什么,趁着她“安静”的时候。凌暖把自己痊愈的消息往下按了按,照例拿着小本子出来。
她写:“喝酒,胃不要紧?”她学着他的样子挨着他坐到垫子上,把本子推给他看。
他把目光从本子上抬起来,缓缓摇了摇头,说:“反正你在这儿,我怕什么。”
这话好没道理,她索性不理他,伏在几上看那水晶的瓶子,落地灯的昏黄的光线射过来,折射在酒液里,却有一种炫目的美。爸爸说享用红酒不只在唇齿之间,静静地等待它呼吸,苏醒,也是品酒的一部分,也一样会感觉到美好。是的,美好,她突然懂了。
然后她才发现莫杰森居然只拿了一只杯子。
他自己喝就算了,明明是他自己喝,还要她眼巴巴看着。
她轻轻地敲了两下杯子,水晶的杯子发出当当的脆响。
杰森冲她抬抬眉毛,一副就不给你喝的坦然模样。
凌暖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起身到厨房,把冷藏的奶酪蛋糕切了,盛在盘子端过来,直端到莫杰森的眼皮底下,然后晃一晃,又放回在自己面前。她知道他受不了这样的美食诱惑。
莫杰森无奈:“大夫不让你喝酒,你要遵医嘱。”
他诱惑在先,又让她遵医嘱,医生还嘱过他胃不好,不要喝酒咧!只许州官放火的家伙果然不讲理。她不作声,只是瞪着他。
莫杰森只得起身又挑了只杯子,冲她摇两下然后走向厨房:“我榨点果汁给你。”
她跳过去拦住他,揪住他的手臂,谁还敢让他动厨房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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