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凌暖浑浑噩噩地从声音喧嚣的会场走出来，走过富丽堂皇的大堂，推开门，被门外的冷风一吹，才惊觉连外套都没有穿，她就穿着这样粉色的礼裙站在酒店门口，即夸张又刺目。
但她宁愿站在这里冻上一会儿，让头脑清楚一点，也好过往回退一步，泪水夺眶而出。
她一脑子浆糊，搞不明白杰森是否真的没有理解她的“善解人意”，那枚指环，他明明就是要套在指上的呀，怎么就发脾气了呢？
她瑟瑟发抖地开始给范小桅拨电话，戴着指环的手指轻轻颤着。
占线，占线，打到第三遍，终于通了。
“我在酒店门口……嗯，走……外套帮我拿一下……”
没多一会儿，范小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的外套先紧紧糊上凌暖肩头，口中才念道：“你傻啦？站这里不冷吗？回大堂里等也行啊！”
快10月末的天气里，还真是冷，她浑身都僵掉了。
“跟你家莫先生出问题啦？这个混蛋居然就这样把你丢在冷风里？看我不找他算帐！女朋友是用来疼的……”
“小桅，”凌暖拦住义愤填膺絮絮不休的好友：“找他算帐之前，先到你车里暖和一下怎么样？”
…………
大堂角落里，男服务生擎着一件男式大衣跑到莫杰森身边：“对不起先生，您久等了。我这就把衣服给那位……”他向门外张望一眼，却发现已经寻不见凌暖的踪迹。
莫杰森把大衣接过来：“拿给我吧。谢谢你。”他挽着大衣，向前跨了两步，目送着凌暖坐进范小桅的车。不一会儿，车子往北缓缓开走了。
不一样。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是准备今天做一个正式的表白的。给她套上指环，牵着她的手，感谢她的出现让他的生活充满生趣。他甚至在家里还布置了惊喜。他脑海里一遍遍想象她看到指环的惊喜，面上的娇羞，她的脸一定是红红的，她一害羞就会脸红……
没错。他的暖暖一直是乖乖的，有点蠢萌的，甚至他略露不满时，她还会狗腿一点，自己就是这样一直以此为乐啊。可今天，她实在狗腿得过了头。
莫杰森深深一叹，有点恼火地想，她那些匪疑所思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出来的呢？
范小桅终于注意到凌暖手上的指环。
“难道不是莫先生把你惹了？看你刚才一脸怂样，还以为让人甩了呢！”
“好象，是甩了……”
“当我没眼睛吗？”范小桅冲指环努着嘴儿，“甩了还送戒指？分手戒指？哈哈哈！这么奇葩！”
“小桅，”凌暖无力，“看在我把凌冉给你找回来的份儿上，带我去喝一杯吧！”刚才范小桅电话占线那么久，不是跟凌冉煲电话粥别无二想。
范小桅收声，发动汽车。唇角却微微弯起来：“叫凌冉一起？”
“不要。”凌暖疲乏地靠上椅背，“容易跑题。”
容易跑题……似曾相识的四个字……
眼前又浮现出杰森头也不回的背影。他最终没有戴上戒指。
凌暖奋力地把指环撸下来。指环一下手，立刻松成环环相扣的两枚，每一枚上都镶着半颗心。好应景的家伙。凌暖心中悲凉，随手塞进外套口袋。
“究竟怎么回事？”范小桅正色。
凌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半晌，只能模模糊糊地反问：“你感觉，我，是杰森的唯一吗？”
几杯暖烘烘的清酒之后，凌暖终于回暖了。
在她时而怔忡，时而阴郁，时而莫名其妙的描述中，范小桅满头大汗地了解了今晚的大致事故情况。
她还真不知道凌暖是这种自作聪明的家伙呢！这完全就是“作”嘛，而且是“自作自受”！她隔着一桌子日料，恼火地戳了戳这个不成器的额头。
没想到凌暖却躲也不躲，毫无预警地，就滑下泪来。
范小桅一怔，手指就在半空停住了。那个，刚刚她也没那么用力吧？
凌暖怔怔地：“第一次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他说是。郊游的时候我跟他表白，他说接受了。好象每一次，都是我提出要求，他虽然一直在配合我，却又好象随时可以拔脚走开。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要怎样的，可是现在却好象能知道，真的爱上了，是走不开的。跟他说那些话，就是因为我不舍得走开，无论怎样都想留下来。他总是一样云淡风轻的样子，笑话我的笨拙，但我做什么他又都可以容忍，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什么事都无所谓，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范小桅觉得自己要哭了。明明还要开车，却有了想喝一杯的冲动。她吸了吸鼻子：“这些话，要说给莫杰森听才对。该来的，不管是好的坏的，都得去面对。”
凌暖似懂非懂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范小桅笑了：“傻瓜，你不还有我呢吗？”
出日料店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下起小雨。虽然不大，但绵密的，沙沙的，落地有声。
凌暖跌跌撞撞地爬进汽车，等范小桅回去取落下的手机。她把头倚住车窗看她奔回店里的样子，下一秒就突然怔住了。
日料店临窗的位置，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莫杰森的面容半明半暗，他微拧着眉头，嘴唇抿得紧紧的，目光穿过雨滴滚落的玻璃窗，穿过纷纷的秋雨，穿过明灭闪烁的街灯，遥远地向她望过来。
凌暖痴痴地回望着他。
她知道自己喝多了。而且除了头胀，已经幻视了。莫杰森此刻还应该在庆祝酒会上，那么多的明星啊，记者啊，他做为主人要迎来送往。
可就算幻视，多看一眼也是好的。照他今天生气的程度，不知道何时才会真的看上一眼。
她眼睛一眨不眨，生怕这幻象消失不见。
范小桅一路小跑奔进车里，嘭地摔上车门，吓了凌暖一跳，再望回窗口的时候，杰森果然已经不见了。
凌暖叹息一声，疲乏地闭上双眼，昏昏沉沉起来。
范小桅利手利脚地擦拭着身上的雨水，见凌暖一副歪着头睡着的样子，数落道：“还以为你酒量有多好呢！喝的时候眼都不眨！不许睡啊！说好今天去我那儿住的，过会儿到了酒店可没人抬你下车，姐今天穿的可是恨天高！”
果然，车开到酒店时，凌暖已经睡到完全的不醒人事。
范小桅没办法，急吼吼地进去叫了个保安，准备合力把凌暖架进去。
却冷不妨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过来，顺势就抱起凌暖。
是莫杰森。
范小桅瞬间战斗力满格。
“不想挨揍的话，就快点闪开！”
莫杰森不为所动，说：“我带她回去。”
“莫先生，”范小桅拦住去路，“你把她带回去，就什么都解决了么？我不觉得她一觉醒来看到眼前是你，会觉得好过。”
莫杰森一滞，范小桅似乎是对的。他心中一片冰冷。
雨已经停了。夜里的风刮得更冷。凌暖在莫杰森的怀里蜷着，情不自禁地往内缩了缩。
她冷了。
莫杰森把她抱紧了些，淡淡说道：“带路。”
范小桅偏偏头，对这位新劳动力说了句“这边”，便一路“噔噔噔”地踩着恨天高进电梯去了。
“罗娜是谁？”
在套内间安顿完凌暖，范小桅关上房门，转头单刀直入。
莫杰森猝不及防，怔了怔，问：“暖暖跟你说罗娜？”
“她半个字没说过。是我自己听到的，那个姓林的女明星，一副阴谋家的口气，好象罗娜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啊！”
莫杰森面色阴沉下来。
“是我前女友。”他说。
“之前暖暖不知道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她？还是说，罗娜这两个字至今仍对你有着特殊的意义？”
“你有点咄咄逼人了。”莫杰森扬扬眉，“对我的未来没影响，对她的未来没影响，为什么一定要说？”
“对你们的未来没影响吗？没错，你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地位，谁也不会认为你感情上毫无过去，不说是你的选择。可是莫先生，你不够坦白。那个女明星能拿你的前任来攻击现任，她的企图呢？难道你毫无察觉？你是暖暖的初恋，从人生阅历和情感阅历上说，暖暖都不是你的对手。”
“谢谢你的提醒，”莫杰森硬声道，“但是请注意你的措辞。我和暖暖从来不是对手关系，没有一对恋人愿意成为对手关系——凌冉之后，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范小桅噎了一下。心中恨道，凌小暖居然你要出卖姐！口中依然不卑不亢：“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你心里，暖暖究竟有多重要？她为这个倍受折磨你了解吗？”
莫杰森半晌不语。这真的是重点。
“愿闻其详。”他说。
…………
“夜深了，不方便再打扰。”莫杰森从沙发上起身，“请你照顾好暖暖。”
还不是因为情报到手么？范小桅腹诽，不过她还是客气道：“我们的交流还算顺畅，哦？”
莫杰森走到门口，突然停步，转头。
“范……小桅，谢谢你。”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夜里的第一丝笑容，“我想你应该会站在我这边的，因为很可能，我们将来会有一种亲戚关系。”
范小桅愣了愣，然后懂了。她与凌冉，在莫杰森这里应该不是秘密了。其实她对莫杰森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若是好好跟凌暖处下去，她是绝对赞成的。不过，说到什么亲戚关系……
“莫先生说这话，还为时尚早吧？”
“哦？那你可得努力了。”莫杰森语带双关，略一点头，从容出门。
这智商，十个凌暖拍马也赶不上了……范小桅唇边勾起微笑，心中一叹，暖暖啊，嫂子看出来了，你这是要死在莫杰森手里的啊……哼哼，要是你肯帮我把凌冉搞定，将来倒还能有个可以出主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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