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回C市的路上，凌暖便接到了导演组的复试电话。
挂掉电话，凌暖连忙告诉凌冉。
凌冉哈哈笑着说：“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然后给琦琦打电话，却得知她并没有接到复试通知。
“暖暖姐你好棒啊！”琦琦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说，一点也没有失落的意思，“我们学校就过了一百多人，报名的好几百呢，你真是太厉害啦！”
“不过听说复试要考表演，我心里很没底啊。”
“就用你的真情实感来演，我听同学说，薛导最喜欢自然的表演，这对你可不是坏事哦……”琦琦对着电话叽叽喳喳地传授了半天，最后说，“我听说了，复试定在16号，正好和凌冉的面试同一天，那天我陪你去，晚上我们一起庆祝双喜临门！”
还没怎么着呢，就庆祝双喜临门了，琦琦真是比自己还要乐天派，凌暖无语地挂掉电话。
她手机里有莫杰森早就发过来的小品题目。
“被心爱的人抛弃在滂沱大雨中。”
凌暖偷偷地试着演了几次，觉得哭不出来。要不然就蹲下身子，把头伏在膝上做一个肩膀一耸一耸的动作，也许这样更好演一点；再不然，就目送爱人，然后痛苦地返身就跑……试了几次，她都觉得不好，而且不用去抽题目，公然地作弊，她心理素质还没强大到那个地步。她决定还是不占这个现成便宜，大不了演不好鞠躬走人又怎么样。
面试地点还是上次海选时的M大，不过上次是在小剧场，这次是在舞蹈教室。
凌暖和琦琦看到面试来的人群，简直有点发呆。然后颇有些鬼祟地旁听了一会儿大家的对话，大致明白了，正象莫杰森说的那样，这里来的大部分都是象M大这样的艺术院校的学生，象凌暖这样非科班出身真的只占很小的比例。
“放着这么多专业的人不选，会选我这种？”凌暖面露担忧。
琦琦也不那么乐观了，刚才她看到好几位学校的大咖也等待复试的人群里。不过她依然给凌暖打气道：“暖暖姐，你有你的优势。”
“我还有什么优势？”
“一张白纸，可以画最美的画啊！”
……真的是太白了。
凌暖抽到了86号，果然号码快轮到的时候，会有助理叫去抽签，拿小品题目。还有一页纸的台词，她都没来得及细看，只哭丧着脸：“我脚软，想走。”
“脚软还怎么走。你好歹要进去看一眼，不然凌冉会笑话你的。”
“你不说他会知道？”
“我肯定憋不住的。”
凌暖无语地看了眼琦琦。好吧。
抽到的纸条上仍旧是一句话：“千辛万苦后找到你的爱人，却发现他已不认得你了。”
琦琦凑过来看凌暖的题目，担心地问：“这个要哭吗？”
要哭是她现在的心情，这个和放水的那个，哪个更好演呢？她深吸口气，转过头问琦琦：“……有眼药水吗？”
如果不是看到了莫杰森，凌暖大约就要向评委们鞠上一躬然后潇洒走人了。
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差点撞上从里面飞奔出来的一个男生，然后听见导演哭笑不得的声音：“这道具太不实用了！居然会坏肚子！杰森，”他扭头叫身后，“既然来了就帮个忙，就站那儿就行，刚才你不都看见了么……”
莫杰森抗议：“你搞没搞错！我是休假的时间，是看热闹来的！你让我干什么……”他突然扭头看见了门口的凌暖。
四目相对，凌暖一个激灵，想到四个字，冤家路窄。
莫杰森的口气迅速由不服从换做不抵抗，“……我就干什么呗！”他脸上露出谜一样的微笑，今天他可是兴致勃勃要来看“天赋”的。看他来得有多巧。
“题目已经准备好了？”他站起身来，语带双关地问凌暖。
身边的助理会错意，迅速作答：“这一组的题目是‘千辛万苦后找到你的爱人，却发现他已不认得你了’。”
莫杰森意外地打量下凌暖，又看看薛隽东，薛隽东正露出赞许的表情。
“好！”莫杰森赞了一声，走到表演场地的桌前站定，“来吧！我失忆了。”
看可是凌暖没失忆——她的确没有接受他的好意，不过现在要是她迅速走人，那天说的天赋什么的就全变成了吹牛……
凌暖硬着头皮走过去，把号码交给助理。
“开始吧！”导演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指了指杰森，“那就是你的爱人。你要好好演！”
薛导似乎话里有话……
莫杰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凌暖，看起来倒真是在尽职尽责地当个道具。
凌暖退回到场边，然后盯着杰森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走到他面前站定。
凌暖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这个角度，嗯，他似乎和凌冉差不多高……
但是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凌暖，对上他的眼睛实在是太难了！凌暖把目光下滑，他的鼻梁□□，唇线优美，嘴角微微扬着，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天哪不行，这一切都太出戏了。凌暖的目光一路下滑，终于落到他的衬衫扣子上。凌暖闭了闭眼，算了，就这样吧。
平复情绪，四周安静。
高三那年，也曾有这样一个安静的瞬间。守在ICU两天的凌暖被大伯赶回家休息，推开家门却看见一直在ICU里抢救的爸爸却正站在窗口边向她微笑，身上似乎镀一道金芒。一刹那，四周的嘈杂褪去，只听见爸爸说，“暖暖，我走啦，你要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好象那声音一直就在耳边。
“我很好。”凌暖怔怔地说，“那你呢？”
面前的人静默了一下，却轻轻地向后退了半步。
一股巨大的委屈突然就袭击了凌暖的心脏，脑子里千迴百转却了无头绪，只有眼前的白衬衫……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把抓住面前的胳膊，泪水夺眶而出。
直到听到导演一声“OK”，凌暖还从悲痛中无法自拔。
然后轻轻贴近一个胸口，一只手缓缓地拍打着凌暖的后背，莫杰森的声音低柔满怀安慰：“别哭……是假的……”他凑近凌暖的耳边，低低加上一句，“有天赋的话就要收放自如哦……”
凌暖终于被这句话打回原形。
“台词看好了吗？”薛导似乎很满意凌暖的表现，问话也很是期待。
台词就是那页纸。刚才琦琦跟她对过。
凌暖点点头，莫杰森却又扯过来一页同样的台词，让刚刚归来的助理站退后。
“好事做到底。”他冲薛隽东扬扬眉。
薛隽东面上平静，内心波涛汹涌，决定晚上一定把这场面原原本本复述给夫人听。
女：（惊喜地）你怎么来了？
男：（平静地）是感冒吗？
女：不管怎么样，你终于来了。这也算是我们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吧？
男：吃药了吗？
女：（摇头。）
男：为什么——你是不是不信西药？
女：不。我是在想，做了这么多的无用功，却还唤醒不了你。也许这都是我欠你的，要还。既然要还，药吃与不吃都一样。前夜我发了高烧，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竟然觉得解脱，曾经欠你的一命，自然要用命抵。然后不知道是烧昏了还是睡着了，反正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还活着，想来死也不是很容易。那就得继续和你纠缠下去。（握住对方的手，缓缓地坚决地）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一世，就是为你来的。你要做好准备。
凌暖满眼满脸通红地从教室里出来，琦琦迎过来，担心地看着她：“演得不好，他们骂你了？”
莫杰森的手温暖的触感还停留在她指尖。他任由她轻轻地拉住，任她看进他的眼睛里。
然后他说：“我准备好了。”——台词上没这句话。
凌暖尴尬得无以复加。
看着凌暖夺门而逃的样子，薛导冲着笑嘻嘻的莫杰森叹气。
“还以为你已经改了！在学校剧团里的时候你就喜欢这样添枝加叶的。现在是面试演员，你又来！”
“我建议你把剧本里也加上这句。刚才那种情境，男主角就应该说这么一句的。”他看着凌暖的背影，话风一转，“恭喜你，捡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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