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宋菲菲原本正欢快地啃着玉米，突然就被他的话噎住了，冒菜浓烈的辛辣味瞬间充斥着整个喉咙。
她抓起桌子上的苹果味芬达，拔出吸管，猛地灌了一口，决定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对了，现在才两点多，时间还早。待会儿，你有什么打算？”
纪旬阳怨念颇深地说：“今天，我原本打算和我哥学习的。这不是为了救你，我得罪了彭湾会所的客人，肯定不能回去了。”
宋菲菲原本还对他颇有微词，可转念一想，他的行为虽然不靠谱，可完全是为了搭救自己。如果再和他计较，自己和吕洞宾的狗、东郭先生的狼有什么区别？
原本宋菲菲每个周某都会去老友记陶艺吧做陶艺，这是从高一以来坚持的习惯。本以为这周会放陶艺吧老板的鸽子，没想到歪打正着还能过去。
对于已经酿成的错误，如果一味追究它，人生该是多么一片愁云惨淡。
宋菲菲朝着对面的人说：“纪旬阳，一会儿，我有一节陶艺课要上。你去不去？”
纪旬阳疑惑地问道：“像你们这样的女生，还会去学陶艺？不应该学习弹弹钢琴，跳跳舞？不过，你也不是一般女生。”
“为什么我们这样的女生不能去学陶艺？看过经典电影《人鬼情未了》吗？那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一起做陶艺多浪漫。”
纪旬阳眨了眨眼睛，说：“哦，我是想，很多女生都会怕陶艺的泥坯把她们的衣服弄脏，她们情愿学一些被普遍认为高雅的东西。我认识的女生，都是学习大小提琴和钢琴，再不济，也会学个葫芦丝。陶艺，倒是还真没听说过有女生学习的。”
宋菲菲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纪旬阳，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妇女之友！”
纪旬阳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像我这样综合素质这么高的人，从小到大都挺受女孩子欢迎的。有些东西，即使我不想懂，可还是有女生吧吧地在我耳边说。没办法，我的脑袋接受新鲜事物特别快。”
“……”宋菲菲朝着他耸了耸肩，“既然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
纪旬阳听到之后，脸色刷的一黑，朝着宋菲菲说：“人这不是要往前看么。赫拉克利特都说了，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所以，似水年华也是追溯不到的。我突然发现，做陶艺也挺好，既能锻炼艰苦奋斗的精神，又能陶冶情操。我何乐而不为呢！哎，宋菲菲，你别吸吸管了，瓶子里面的饮料已经被你喝完了，现在你这样制造噪音，这零星的几桌人都能听得到。你快看看，有没有人朝着我们这桌看？”
“……”
二人来到陶艺吧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人间，远处的空气都有了水光粼粼的感觉。
陶艺吧在一条种满梧桐树的老街上，从街口往里走，很多店铺门前的树上挂着鸟笼，鸟笼里面蹦跶着各种各样五彩缤纷的小鸟。宋菲菲坐在山地车的后座上，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
在宋菲菲的指引下，纪旬阳终于找到了老友记陶艺吧。玻璃大门紧闭着，一只肥硕的花猫慵懒地在躺在室内门口晒肚皮，看到有人经过，给面子就抬下眼皮，不给面子的话，就躺在地上闭着眼躺尸。
这个陶艺吧的整个装修风格是复古风，实木朱红格子货架拥挤在小小的空间里。虽然这家陶艺吧面积不大，但货架上摆满了各种造型的瓷器和各种各样的工具，颇像一个小小的艺术展。
陶艺吧门口的收银台上，趴着老板。老板是个中年日系帅哥，蓄着一头的长发，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和日本老牌帅哥木村拓哉有些雷同，一身的文艺范儿。
宋菲菲走到收银台，敲了敲桌子，正在玩数独的老板终于抬了一下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纪旬阳，说：“菲菲，头一次见你带男朋友来。恭喜，你的初恋终于送出去了？”
宋菲菲满脸黑线地说：“许哥，这位是我的朋友，恰巧是个男性，仅此而已。纪旬阳，这是陶艺吧老板，许哥。”
纪旬阳难得听话地随着宋菲菲喊了一声“许哥”。许老板应下之后，又垂下了头，继续玩他的数独，“哪个男朋友不是从男性朋友发展过来的？小丫头还嘴硬，那你自己带着你的这位男性朋友去玩儿吧。什么工具在哪你都知道，我就不招呼了。”
此时店里的人不是很多，宋菲菲很轻松地就就带着纪旬阳找到了两台较近的拉坯机。
她找来两条围裙，一条上面印着，另外一条上面印着裸着上身的肌肉男。她把肌肉男围裙递给纪旬阳，纪旬阳捏起一角，一脸嫌弃地说：“能换一条吗？穿着这条，我会觉得我在客串午夜牛郎。而且，我的身材比这个围裙上的肌肉男好很多，我拒绝降低我格调的东西。”
看来，纪旬阳完全没有一个快要进入社会的小青年该有的识时务。
宋菲菲把和好的泥往拉坯机上一放，说：“哦，我不介意你赤膊上阵。我也想看一下书上描写的‘一颗晶莹的汗珠随着他优美弧线的下巴往下坠落，经过他天鹅般的脖颈，穿过他古铜色的胸膛，一路沿着他的八块腹肌落下，直至掉落地面，将地上蒙的一层薄薄的灰尘溅起一抹轻烟’。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非常赞同你赤膊上阵。”
纪旬阳看着宋菲菲的一张戏谑的脸，再看看手里的围裙，默默地穿了上去。
宋菲菲已经玩了六年多的陶艺，一直在老友记陶艺吧。
当初，老友记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她怕陶艺吧会因此关门，就每周都去捧场。
陶艺吧见证了她从一颗陶艺烂菜，变成了一枚小小的高手。她也见证了许哥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沧桑的糙汉。
当然，还有门口的那只“小霸王”变成了现在的“阿呆”。
想当初，她才开始学习的时候，家里净是形状不规则的陶艺锅碗瓢盆。
宋老爹为了鼓励女儿的陶艺事业，每次家里来客人，总是献宝似的，用这些充分体现了女儿浑身艺术细菌的容器盛汤盛菜。
终于有一天，一个深受其害的客人忍不住，拍着宋老爹的肩膀说：“老宋啊，你家的这些汤碗和碟子，充分体现了木桶原理。我们广东人爱喝汤，可是你家的碗啊，总是有那么大一个豁，根本盛不了多少汤。你要是喜欢瓷器，回头我让秘书去趟景德镇，碗杯盘壶罐，盆瓶炉盒尊，给你弄一套回来。”
从此以后，宋菲菲从陶艺吧拿回来的东西正式从宋家厨房下线。家里空间有限，没办法，她只能把那些奇形怪状的容器统统丢在了花园里。
某天，家里的阿姨把这些容器一字排开，弄了土，撒了些菜种子，竟然长出了一盆盆旺盛的小菜。花园里的万花丛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生长出了一盆盆朴实的绿。
那段时间，每天早晨，宋家花园总会回荡着阿姨的歌声：
我们唱着东方红，花园小菜种起来，
我们写着勤劳的故事，有机蔬菜吃起来。
……
每个小区都会有这个情况——单元楼的住户总会为了楼前那一星半点的地儿是谁家的争得你死我活。后来，宋菲菲的废柴陶艺横空问世之后，整个小区刮起了陶艺热，小区大妈生生把广场舞也给戒了。
你家今天弄了个“龙凤呈祥盆”，我家明天就弄个“凤穿牡丹锅”。
小区开发商喜极而泣，小区物业下属反公共用地圈入自家菜园小组给宋菲菲颁发了睦邻奖，从此以后，宋菲菲在陶艺路上更加“长路漫漫任我闯”了。
六年，就算陶艺吧里面的老花猫也学会用自己的脚掌刻花了。宋菲菲早已傲视还在拉坯机上塑小盆的人。她现在都是从网上找些陶艺作品的图片，自己琢磨怎么样做会使那些作品的形态看起来更加流畅。
因为是周末，陶艺店的助手们都已经分配给了初学者。宋菲菲带过来的初学者，已经放弃了拉坯，改成了手捏素盆。
低头认真捏泥的某人，长长的睫毛垂在卧蚕上，形成一道美好的弧线。
睫毛精！
宋菲菲默默地又去拿了一块已经和好的泥，放在拉坯机上，打开了开关，边讲解，边用手捧着泥坯，慢慢地塑起了造型。不一会儿，一只观世音“杨柳玉净瓶”样子的瓶子就做好了。
宋菲菲转头，朝着坐在她身边的纪旬阳得意一笑，“悟空，本座的杨柳玉净瓶已经做好了，可以赐你三根毫毛。”
纪旬阳看着宋菲菲24k纯闪的笑容，愣了愣。
过了15秒之后，纪旬阳幽幽开口道：“宋菲菲，店里的那只肥猫给你的杨柳玉净瓶添了点东西。”
宋菲菲收起得意洋洋地笑容，把头转正一看，肥猫阿呆用它不太锋利的爪子在瓶子的胎体上划了三道印子，瓶身上有印子的这一边，明显有了塌下去的感觉。
宋菲菲暴走：“阿呆！这么多年，你还是给我搞破坏！”
阿呆无辜地“喵呜”了一声，就从桌子上蹦了下来，一溜烟跑进了后院。
宋菲菲看着“肥猫三爪玉净瓶”，哭笑不得。
纪旬阳安慰道：“这个瓶子也挺好。你给我找一只勾线笔，我在瓶子上写几个字。”
宋菲菲满脸挫败地给纪旬阳找来墨和勾线笔，只见纪旬阳用瘦金体龙飞凤舞地写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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