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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无恭维的三生


宁岩桥拿过蒋然手里的相机,从镜头里扫视着几人,当扫视到杨允杰的时候,只见镜头里的杨允杰似乎依旧愁容难消。

        “总觉得,这景象好像还缺了点什么,这样,怎么能拍出更好的照片呢。”宁岩桥低声喃了句,突然灵机一动,一戳蒋然后背,指着墙上的二胡道:“喂蒋然,你敢不敢去拉拉。”

        蒋然回头一看,推脱道:“我?不、不要吧,我又不会…”

        “你以前不是拉过小提琴么?在胡老师家的时候,你忘了?”

        “啥?那也能算?那次是你赶鸭子上架逼我的好吧,这种‘隔墙扔孩子’的事儿,你总是逼我做得欢,缺德不缺德!”

        “‘隔墙扔孩子’…”宁岩桥思索了一瞬,突然明白过来笑骂道:“什么‘隔墙扔孩子’,有这么‘丢人’吗?不缺德也被你说缺德了!”

        蒋然哼哧着扭过头:“事实如此,还不让人说。”

        见蒋然并不答应,宁岩桥突然改变策略柔和下来笑劝道:“诶,试试嘛,毕竟你有‘经验’,去,我还准备给你们拍照呢,耽误了我拍照,我可要考核你啊。”宁岩桥一推蒋然,蒋然果然还是受不住宁岩桥这样简洁的软硬兼施,他瘪着嘴一边前进着一边向宁岩桥投去诅咒的目光。

        “小顾,这个,借我用用…”蒋然拿着琴弓对二胡比划了半天,找准点就是一拉。

        只听“呲啦”一声尖锐的怪声钩心而出,正在吹箫的顾非池一惊,一下子把音吹超了两个八度。这突如其来的怪声顿时让宁岩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杨允杰沉静的脸此时也不禁展出了笑意。

        顾非池对他二人私下的举动看得清楚,却无奈还是被蒋然制造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麻木地放下箫,道:“蒋然,他平时也是这么捉弄你的吗,‘逗比二人组’…”

        蒋然回想到刚才顾非池吹超的音调,听着比自己的还要搞笑,他忍笑道:“不、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试试手…噗、哈哈…”

        “……你倒是还乐在其中啊,得,现在,我反倒成了你们的笑柄了,蒋然,你也很开心吗?唉,情何以堪啊…”顾非池摇着头,但却并无真正的怪罪之意。

        ——虽然蒋然平时总被宁岩桥欺负,但我今天才知道,这样的欺负带给他人的欢乐,是不会存在恶意的沉淀的。他一瞬间从一个被嘲笑的对象变成了一个欢乐的观众,这种对我的嘲笑,令我恨不起来。他作为和我一样被戏弄的感同身受的人,遇见同样的事,也会做出和观众一样的反应。到底是他从不认为这是一种欺负,还是即使他知道,但他感受到更多的只是对大家的利,而不是对自己的害…这到底是他心胸宽广,还是他知道,这样的戏弄并不存在真正的恶意呢。我真不知,他是太糊涂,还是太聪明…他这样的人,倒也真是难得。这,难道也是跟宁岩桥学的吗,宁岩桥…又要比蒋然,聪明几倍呢。

        顾非池对他们猜度着,突然笑了起来:“你们这么能搞,倒是像那相声演员,一个逗,一个捧,又能为带笑而自豪,真像是对儿很好的‘搭档’。”

        “相声演员和喜剧演员倒也算是近亲了,只要出发点不坏,做什么样的演员又有什么关系呢,是吧阿桥?”这时,杨允杰突然开口了。

        “嗯,没错。”

        “噢!”忽然,蒋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阿桥,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明天还要赶回横店啊。”蒋然伸出手表。

        “诶?”被蒋然这么一说,宁岩桥也想起来了:“是诶,时间不早了,真得走了。”

        这时,杨允杰插话道:“那个,阿桥,我也是明天回去,不然明天带我一起?”说着,他转过头看向顾非池:“你,如果休假完了的话,要不要也…”

        “唉呀,也什么也,我赶时间,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和蒋然在剧院门口等你们,小顾和小杨都一道载回去吧!”宁岩桥不等杨允杰在那磨叽,自作主张安排完了就和蒋然匆匆离开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顾非池长叹一口气:“前一秒还在闲聊,后一秒就跟着了火似的。”

        这时,杨允杰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只听姚可心的声音从听筒里炸了出来:“杨允杰你可算接我电话了!你去哪儿了,不声不响把我一人丢这儿,我都急死了!”

        杨允杰无奈:“可心、可心…你冷静、冷静…”

        “你在哪儿呢?”

        “我、我在…青都。”

        “你回青都了?回去干嘛啊?”

        “唉我明天就回横店了,你练好你的戏就是了。”

        “我一个人你要我怎么练嘛。”

        ……

        好不容易摆脱姚可心挂断了电话之后,杨允杰长长叹了口气。

        顾非池怀疑地看着他:“你看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姚可心怎么说也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少女,你就算帅到惊天地泣鬼神,她也没那么委屈你吧。”

        “呵…”杨允杰听着顾非池似有挖苦的话语,心中反倒多了几分安定。

        ——看来她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沉默了一会儿,顾非池严肃道:“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沈轻莎的事。”

        杨允杰沉默半晌,静静道:“我有时候,经常做那样一个梦: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因为我的失误,而游走在纷繁复杂的世间。她的周围各种脸孔环绕着,畸形怪异、群魔乱舞,像是随时就要吞掉她的心智,把她带入深渊…有时候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注定,有那么一种痛,居然要被延续…”

        “你就那么确定,被延续的是痛苦吗。”

        杨允杰苦笑:“曾以为是。以为她的死、以为你的冷漠、以为所谓异端,都是背负在身的痛的沉淀物。但我并不知道,莎莎,其实有过那么宏观的向往,抛开了她自身的痛,把依旧残存的信念传达给你,我…自愧不如。”

        “你明明,已经很完美,不管是相貌、声音、才能、人缘还是前途…”

        “呵…”杨允杰一笑:“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人,又哪真有这样的如意,看起来越是完美的表象,说不定内心越是破有一个无法弥补的大洞。”

        “明知无法弥补,但你还是去补了,用这不伦不类的方式。”

        “我并不知,我为什么…还是遇到了你。是你说的,有时候我真的认为,这是天意,是惩罚…你还是出现在了我的人生中,就像是刻苦的提醒,让我随时回到那样的煎熬当中。”

        顾非池一斜眼:“你完全可以避我不见,那样就不用时刻见我钻心了。”

        “如果是那样,还能算是惩罚吗。我本可以抛开过往,没心没肺地去过那十全十美的生活,可是天意,天生没能让我生出这样麻木的心,我会因为这样的事而饱受煎熬、自投苦海。你说,我本完美,可你看见了,这才是我,真正的我。”

        顾非池长叹一口气,挠着头道:“蒋然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受虐狂啊。”

        杨允杰听了,并不难过,反而噗哧笑出了声:“呵,不知为什么,每次听到你的挖苦,总是让我觉得幽默和安心。”

        “哦?”

        杨允杰宁静地看着她:“如果没有那过往,或许结识你,会是一件…只剩下快乐的事,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顾非池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你当初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许那份痛是我永远也体会不出的,你会难忘、难过,只是人之常情,但人,总都是希望,留下快乐的,忘记…痛苦的。”

        “对…”杨允杰凝视着她:“有些事,还是忘了的好…”

        顾非池回视着他闪着柔光的眸,心口突然一颤,她道:“嗯,你能明白就…呃——”突然,她眉头紧皱,直捂着胸口表情有些痛苦。

        杨允杰一惊,忙坐到她旁边稳住她道:“怎么了?!”

        顾非池强压着跳动不止的心脏,痛苦而倔强地捏了捏自己心口的衣襟,咬牙道:“没事。”

        “你别逞强,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杨允杰满脸担忧将桌上的水端给她。

        顾非池喝了口水,平伏着心渐渐缓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摇摇头:“没那么严重,只是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突然狂跳不止,钻心地疼。”

        ——钻心?

        杨允杰皱起眉思索了一瞬:“是吗…”

        喘息了好一阵,顾非池摇头笑道:“现在没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看你这模样…”

        杨允杰一怔。

        ——她刚才,笑了…没有挑衅和自嘲,柔弱地笑了…这样的笑容,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的久违般。

        “怎么?”顾非池见杨允杰发着呆。

        杨允杰回过神:“没,只是…你这么虚弱,还能笑,仿若…惊鸿一刹,故人再现。”

        顾非池面色平静:“你还是把我当成了她吗,我这身模样,为什么到了你这,就不起作用了呢。”

        杨允杰摇头:“表象,怎样伪装,也代替不了内心啊,我喜欢的,是你这样的心,而不是你是否漂亮的外表。”

        顾非池扬起眉:“喜欢?”

        杨允杰一惊:“啊不是…我不是说那个‘喜欢’,我意思是,朋友之间的…”

        顾非池面无表情:“干什么这么慌张,你对我持以什么态度,都是你的想法,与我并无干系。”

        杨允杰垂下头:“是、是吗…”

        顾非池继而转笑:“不过,我还是感谢你,一个不看重年轻与外表的男人,是很难得的。不管是什么喜欢,那都会是好的心意而不是恶意的企图。比起有些人看中的花枝招展的外表加以吹捧,你,反倒让我觉得更真诚。”

        “呵,只用变装这招反其道而行,就能帮你真正觅得真心良友,滤掉虚伪嘴脸,你…真是好本事。”

        “但这样,是有风险的。我可能会因此觅得良友,但也有可能因此周遭身无一物。”

        “但你还是选择了这样做,不是吗。哪怕一世孤寡,会失去很多的东西,也不要做卖弄资本的红尘粉客。”

        “不…”顾非池摇头否定道:“我曾经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后来我逐渐发现,这种想法是极端的。其实每个人都有她们选择生活的权利,优点加以善用本就是一件好事,即使是你和宁岩桥,不也都是靠脸吃饭的吗。我只是不认同,有些人靠着这样的资本卖弄和滥用,用这资本索取和换来的超过了本该有的底线。”

        杨允杰一愣。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竟有些不一样了。那对整个世界充满鄙夷的目光,对虚荣的不屑,对违心的痛恨,竟都已削减了啊,这股骨子里带出来的正直是随着时光一点一点在你体内伴随你成长的吗。

        杨允杰走神思索着,只听顾非池接着道:“至于我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我也数不清,到底有几个理由促使我这样。曾经,只是因为周围有着很多重男轻女的现象,令我生起反抗意识,我不想比别人差,也不想卖弄女性特质来求取什么;沈轻莎的事更让我相信,年轻貌美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轻易外露驾驭得了的;我甚至还发现,在不太平的地方,我这样,是可以躲过不必要的灾祸的;还有你说的,滤掉虚伪,寻觅真诚。再者,我总之,都是被他人视作异端的,我觉得做这样的异端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你总是只要一句‘因为我喜欢’,就足以概括全部原因了?”

        顾非池点着头。

        杨允杰会心一笑垂下了眸:“每个人,都会有一种改变,是他必经的宿命吗。就像莎莎,她试图用她的宿命去改变你偏执的心,这种突生的希望和向往又是否是新的宿命…”

        话题无意间,又回到了沈轻莎的事上。

        顾非池沉默半晌,凝视他道:“这一路下来,虽然发生这么多事,但我对你的看法和沈轻莎是一样的:我,并不后悔认识你。哪怕是错的,我也,只当这是宿命。”

        杨允杰心中一颤,笑道:“你能这么想,我,三生有幸。”

        顾非池摆手:“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不用这样恭维我。”

        “我…没有恭维你。”

        顾非池一耸肩:“好吧好吧,你能做到这一步,我也同样是,三生有幸了。”

        杨允杰再一次低下了头,惆怅不语。

        ——我,真的没有恭维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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