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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一梦


杨允杰,男,27岁。

        生日:1987年11月28日。

        星座:射手座。

        毕业学校:戏剧学院戏剧系09级毕业生。

        职业:话剧演员。

        师承:著名表演艺术家:周孟兴。

        代表作:《》、《山与海》等。

        获奖信息:2011年荣获优秀话剧新人奖、2012年出演《》荣获最佳男演员奖。

        ……

        顾非池惊愕地看着刚从电脑百科里搜索到的资料,不禁大跌眼镜。她仔细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这张演出宣传单,又看了看电脑上的资料照片,屏住呼吸好几秒,她猛地泄下气来靠在椅子上:“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是个小名人儿…”

        滚了滚鼠标,随意地扫视着他资料中的各项作品及事迹,她忽然扫到了一条令她在意的消息:

        杨允杰曾在校时就因与当红演员宁岩桥相貌相似而热评不断,而宁岩桥曾是同校00级毕业生,师出同门杨允杰又是宁岩桥学弟,出道后出演的几部剧在风格上也与宁岩桥有极大的共同点,所以杨允杰在业内素有“小宁岩桥”之称。

        对此宁岩桥本人称:表演界如能有这样一位一出道即展锋芒且好评不断的优秀新人演员,作为前辈他还真有些自愧不如,有杨允杰这样的天才学子,他也为母校以及业界感到光荣。

        顾非池为今天才看到这样一条消息而感到后悔不已:“看来有时候不关注关注最新资讯,很多事情还真是轻而易举就错过了啊!”她撂下鼠标拿着演出单就又直奔了广场。

        而现已是晚上,售票处都已关门,她气喘吁吁地捏着演出单,眺望远处的大剧院,却再也找不到那人的身影。

        她在原地喘了会儿,正准备回家,刚一转身,却看见背后杨允杰正嬉笑地看着自己。她怔了怔神,看着他的脸,努力顺气平息下来窥测他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忽而一笑:“可是,你也在这里。”

        “我来买票,却关门了。想来也是,这么晚还跑出来我一定是疯了。”她自嘲地摇头叹息道。

        “我知道你会来买票,而且,我也知道你买不到票,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哦?”她狐疑地观察着他,昂首叹道:“也是…我要是早知道你是杨允杰,或许,我就不会多跑这一趟冤枉路了。是吧?小宁岩桥——”

        他有些尴尬:“‘小宁岩桥’什么的…其实宁老师年纪也不大啊,我年纪也不小,都不知道是谁给起的这绰号…”说着,他看了看顾非池的身后,迟疑地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顾非池也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后:“你,有看到其他人吗?”

        “没…没有…”杨允杰慌忙掩笑。

        剧院后台休息室里,杨允杰给顾非池倒了杯水:“你先坐会儿,我去帮你问问,看有没有首场的票可以换的。”

        顾非池荡着水杯,环顾了一圈安静空荡的休息室,又看了看窗外,似乎,真的很晚了,可是她没有戴表,掌握不到时间。等到杨允杰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又过去好久了。他一冲进休息室就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最近真是特别忙,手底下事儿实在是多得我自己都记不清…”

        “现在,几点了。”顾非池平静地问了句。

        “啊?”杨允杰看了看表:“哦,现在,快一点了。”

        “我还是…头一次这么晚了还不在家,妈妈肯定担心了。”顾非池依旧平静地说着。

        “妈、妈妈?”杨允杰一愣,想了想笑道:“要不,你给家里打个电话,你没带手机的话,用我的手机打吧。”说着杨允杰掏出手机递给了顾非池。

        距离大剧场较远的街道上仍旧有不小的喧嚣,只是夜深人静的剧院后台声音也是听得格外清楚。

        杨允杰在休息室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顾非池回来,于是他便出门去找。

        拉门而出,门外刺眼的白光一下子迷糊了他的双眼。当他一点点适应光亮之后,才觉白色的走廊前端说话声听得明显。他闻声小心地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过拐角,便听见脚步声起,他下意识跟了上去。

        前方顾非池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悠然地向前走,狭窄而亮堂的走廊上她的背影格外清晰。

        他跟在她身后,又过了一个拐角。周围忽然静了下来,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看向前端,顾非池已经没有了踪影,他慌忙上前几步,只见前方地上,他自己的手机里还时不时地传出话外音。

        他捡起手机,手机里传来了一位女性的声音:“顾非池?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顾非池?”

        “她…”杨允杰下意识脱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变了声色。

        “什么‘她’?你怎么了顾非池?”

        杨允杰顿时一惊,撇头就看向了墙上挂着的镜子——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这个人,分明就是顾非池…

        这一定是错觉,第一眼他是那么认为的。可电话里的人又继续道:“你现在到底在哪?有事没事?”

        “我在…”他一抬头,又是一惊。

        原本的走廊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堵堵白墙,后方顿时没了通路,前方两条出口也是白闪闪。

        他谨慎地向前走去,挑了一条直走的通路,前方又是一模一样的走道格局。

        “这是…迷宫…”

        他赶忙退出又往另一条路上走,果然这条路与刚才的有所不同。墙上依旧有一面镜子,他看着镜中像顾非池的自己,意识道:“我变成了她吗…”

        电话里的声音依旧:“顾非池?”

        “哦…妈、妈妈?”他试探道。

        “真是…你刚才在干什么啊?”电话里的李青萍嗔怪道。

        “没…我只是…刚才迷路了。”

        “什么?你回不来了吗?”

        ——回不来?

        他一怔,看着镜中顾非池的脸,这忧郁的神色到底是出自她本身还是出自我自己呢?

        “我…不知道…”他继续往前走。

        李青萍思索着,道:“没事你别急,你先笔直往前走看看。”

        他又走到一个路口,两条岔路,分别标注着两个不同的指示标签:一为民房,一为豪宅。他犹豫道:“哪个才是我家…”

        “哪个房子里有人,哪个便是家。”

        他心头一紧,犹豫了许久,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向了民房通路。

        ——这才是她吧。

        又继续往前走,走道尽头一扇门虚掩着,他推门而进,只见李青萍转过身来道:“哦!你算回来了。”

        “嗯…”他点了点头,观察着四周。

        家中整洁干净,电视正开着,桌上食物的香气紧接着飘了过来。

        “喏,为了等你,我这么晚都没睡,这有夜宵,你先吃吧。”

        他毫不客气:“好啊好啊。”

        正吃着,电视里突然播起了连播电视,那片头曲旋律的熟悉感把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李青萍道:“真是一分钟也离不得宁岩桥啊。”

        “诶?宁岩桥?”他回过神,忽然喜道:“是啊是啊!我是顾非池,我很喜欢宁岩桥啊,我得去那边看了啊…”说过,他端着盘子就冲到了客厅茶几前目不转睛看起了连续剧。

        剧情内容之精彩令他格外欢喜,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嬉笑着,只觉这样的午夜时光也是格外地惬意安心。

        ——可能,这就是简单的幸福吧。

        当他从沙发上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电视依旧开着,他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看见镜中顾非池的脸习以为常地捋了捋头发。

        出门穿过小巷,他来到了青华广场,随身不离的小册子在手,抬头看了眼天空,淡淡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微风轻拂着脸颊,天气真是格外地好啊。他看准了树下一个空座,正准备上前闲情赋诗一首,广场上突然传来了裴森的声音。

        “杨允杰!搞了半天你在这儿啊,可把我给急坏了!”裴森冲上前来。

        他看了看四周,指着自己:“叫我?”

        “不是你是谁啊,咱们团的终极排练可都指望着你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快走快走。”裴森拉着他就冲进了剧院排练厅。

        到了排练厅,大家已经先练了起来。

        “喂,我…”他怀疑地看着这一切,对裴森嘿嘿一笑:“我能不能…先去下洗手间?”

        他急忙冲出排练厅,刺眼的白光再一次袭来,他无可奈何地又一次习惯光线之后,看着脚下的通路,悠长的白茫茫迷宫走道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沿路往前走,又在墙上发现了一面镜子,现在镜子里的自己,显然是杨允杰的脸。

        他思索着:“我不是顾非池吗…难道,我变成了他?”

        继续前行,前方又是两条岔路,两个标注清晰可见:一为童年,一为理想。

        他思前想后:“我到底该去哪…”

        他来回踱着步子:“哪个才是我的归处,我属于哪里,我是谁?”反复问着自己这样的问题,他忽然想明白什么:“啊…我是顾非池,顾非池现在想要变成杨允杰…如果是杨允杰的话…”

        他抬脚迈向了理想。

        理想之路后一扇大门虚掩着,他再次推门而入。排练厅里,裴森骂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你便秘啊!”

        “切!那是整天胡吃海塞的你才会遇到的问题吧。”他抬手反驳道。

        “你…”裴森语塞,无奈瞪了他一眼,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也是令他自己有些意外,他低声喃喃自语道:“对哦,我现在是杨允杰,裴森是我的好哥们儿,我们从小就是这么闹过来的。”

        裴森白了他一眼:“你在那嘀咕什么呢?还不快排开,真讨厌!”

        “是是——”

        排演之中,裴森和他一直疯疯闹闹,惹出不少笑话。

        “‘吾生也有涯,无知也无涯’……”

        “啊!你这句错了!错的离谱!离谱!”裴森抓住他的话柄就想借题发挥。

        “哪里离谱了,也没那么严重吧!”

        “就有,‘而知’和‘无知’那能一样吗?你无知,你无知!”

        “我…”他低下头泄气道:“我不是舌头一下打不过弯来么。”

        “嘿,那你把舌头给系上不就最好咯?”

        “哇真够狠毒的!就冲你这句话你就得长口疮!”

        “哼,我怎么狠毒怎么狠毒?谁让你说错词在先。”

        “那你说呀?你说你说?别寻思,一口气说来!嘿你不是喜欢说相声吗?说、说!”他激将道。

        “你以为我不敢?‘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裴森摇头晃脑屡直了舌头就说了一遍,见他无力反驳,裴森张嘴刚哈哈大笑了两声准备再加攻势,忽然只听他啊呀一声扭曲着脸立刻捂住了嘴。

        他见裴森这动作,立刻察觉到什么,幸灾乐祸一拍手:“啊——啊哟哟哟!哈哈哈这下好了,咬舌头了吧!叫你得意,哈哈笑死我了,生口疮!”他捧腹大笑。

        裴森苦巴巴地瞥出一个八字眉:“你再笑、你再笑!你老实交代!刚才是不是你咒我!你才是真阴险,可恶…”

        他笑更难止:“没办法,谁想老天爷都帮我,哈哈哈哈——干得漂亮!”

        裴森落寞地捂着心脏装出一副受到了严重打击的模样:“唉——你再使劲笑吧,反正我也斗不过你,你笑你笑,最好笑忘了你自己姓什么。”

        他笑着接话道:“我姓顾呀怎么的?”

        “啥?”裴森一张嘴。

        他一声咳嗽装模作样道:“啊,忘了自我介绍,敝人姓顾名非池,头一次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好呢!”

        “你说什么?你说你叫什么?”

        “顾非池。”

        “什么?”

        “顾非池。”

        “你再说一遍?”

        “顾非池!”

        ……

        “顾非池!”

        休息室里,杨允杰从躺椅上一下子坐了起来,顾非池正坐在他旁边直勾勾盯着他。

        他小心地回视了一眼顾非池,尴尬笑了两声,调整着气息回想到自己刚才做的怪梦,问道:“我…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顾非池面无表情,把他的手机递还给他:“我出去打电话的时候,回来你就已经睡着了。”

        “啊…真是抱歉,可能我是…太疲惫了…”

        “你怎么知道。”

        “诶?啊…就要公演了,最近我真是严重的睡眠不足啊。”

        顾非池直视着他:“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杨允杰一怔,其实顾非池并不想知道答案,只观察着他的表情,忽而冷冷一笑:“你可真是,累得不轻呢。”

        他也一笑:“累,却还能‘物化’呢。”

        “哦——?”

        “你知道‘庄周梦蝶’吗?”

        “当然。所谓庄周梦蝶,是说庄周一日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飞舞快意。醒后发现自己根本还是庄周,也不知是庄周做梦化为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为了庄周…此之谓物化。”她答过,瞥向杨允杰:“怎么?刚才你也‘物化’了?这可真是个不得了的境界…”

        杨允杰抬眼,作揖一副古人问教的模样,问道:“那敢问,足下所指的庄周梦蝶境界为何?”

        “呵,庄周梦蝶?这其中涵盖的意思那可就多了。庄子可以是蝴蝶,蝴蝶也可是庄子,物我界限消失,虽是梦与现实傻傻分不清,但真实与虚幻却根本不必深究,管是庄子梦蝴蝶或是蝴蝶梦庄子,最终所悟所觉,终归都是‘天地共生,万物齐一’的融合,当意识不出庄子与蝴蝶的区别了,也就达到了‘逍遥之境’,这是他超然理解生死与悲哀的一种精神向往。”

        杨允杰摇头:“但我所梦的境况,似乎与你说的完全相反呢…我好像陷在了物我的泥潭中,只感受到为人的我们的存在因为可悲,所以想要拼命反抗转化自我。我曾出演过一部话剧名叫《》,本也是极力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去解读思想智慧。但这回,我是真的深切感受到《幽梦影》中对庄周梦蝶的诠释:‘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所以我的境界根本完全不存在超脱万象的万物齐一。”

        顾非池泰然一笑:“所以后世有不少文人墨客都借此传达了惆怅惘然的情意,就像你现在所感知的一样。要说人的苦痛哪能那么超然化解呢?因为有待,所以不自由,但也正因如此,庄子才追寻一种无待的精神自由…美之为美,这些不都是自然之道么。”

        “你倒是看得很开。”

        “不,我只是读过些基本的传世国学,略识皮毛,权当修身养性。”

        “那你倒也逍遥自在,意境不错啊。”

        “但我看你却不然,你这满眼的哀思,难道是因为南柯一梦、回神枉然?”顾非池打量着杨允杰似笑非笑。

        “是《幽梦影》。”他反驳了一句,转移话题道:“对了,18号的首演,希望你能来看我演出,虽然这回我不演庄周,不过我想你会觉得不虚此行的。”他把票递到了顾非池眼前。

        顾非池低眸看了一眼票号,又看向了杨允杰。

        “有…有什么问题吗。”

        顾非池细细观察着杨允杰,忽而阴笑道:“既是你的话,即使我坐最前排,也不成问题吧。”

        “唔?”

        “不是你亲自在我面前送传单热切期盼我来观演的吗。”

        “呃…话是这么说没错…”

        “有难处?”

        “没有…我…我尽量…”

        “噢——”顾非池眼中似藏深意迎合着点了点头,又道:“还有,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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