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换药
天边鱼肚才刚刚泛白，床上的杜月月已经醒了。她不说话，只是用眼睛去看正在亲手为她换药的那位穿云将军——百里翟烈。
草药敷在伤口上，传来清凉的刺痛感。她见百里翟烈动作仔细，神情专注，似乎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
杜月月心里还是习惯不了衣不蔽体的躺在一个男人的眼下，虽然对方眼里看来，她和一个男人的身体没区别。
没想到这个冰脸这个死变态将军，下手还真是不留情啊，而且每一鞭的位置好像都差不多，杜月月垂眼瞄向大大部分都集中于胸口的伤疤，无声地瞪了一眼百里翟烈。
每一条虽不至于深可见骨，但也好歹都皮开肉绽了！所幸是他上药的技术还不错，伤口看起来恐怖，涂了金疮药以后反倒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喂喂、阿西巴……她收回刚刚的夸奖！真要命，死变态的手刚刚按到了她的75B啦，有没有搞错！’
“药刚上好，别乱动。”百里翟烈非但没有把手从她胸前拿开的意思，反而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包扎完成的情况以后，才说道：“如果你还想坚持告诉我说，你是个女的，我会马上让寒维进来把你欠剩下的一顿鞭子即刻了清。”
就在杜月月控制不住想用手遮挡胸前的时候，她听到了百里翟烈冷冰冰的警告。
果然她在他眼里仍旧是个纯爷们啦。老天安排的这个穿越大乌龙，真是要把杜月月逼疯的节奏……
既然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到自己是女人的性别特征，杜月月觉得现在遮不遮也无所谓了。
“算了、比起穿越时空这样荒谬的事情，你看不见我是女儿身也已经不奇怪了。”杜月月算是认命了。脑中竟有一丝甘心当个真汉子的想法一闪而过。
“嘴里咕哝什么？”百里翟烈为她缠好最后一道纱布，离开了床边。
“我说，请你拿一面镜子给我，好！吗！”杜月月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她现在突然对自己的外貌有了强烈的好奇心。穿越改变了他人眼中的性别，不知道容貌是不是也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呢？如果要变，希望老天让她变成一位美少年吧！拜托……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百里翟烈没有满足她的要求，反倒起身坐回了床榻对面的一张长方形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埋头书写起来。
“不是吧、就算是奴隶，照一下镜子的权力总该有吧。”杜月月气得勉强坐稳，在活动的时牵动到了伤口疼得她在床上龇牙咧嘴。
“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就别再乱动。”百里翟烈见到她胸前的纱布上映出了一片血迹，十分不满意地皱起眉头，低吼道，“别再向我提什么要求，因为我一律都不会答应！”
杜月月吓得呼吸一窒，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她两手保持撑着床沿的动作，诧异地想：挨鞭子受伤和好几天没吃饭的都是我诶！就这样了我都还没抓狂，你老兄在这里莫名其妙发什么火呀？
“那我想喝水吃东西是不是也不行呢？好啊，干脆饿死我拉倒，这样某些人也别想知道东西藏在哪里啦！”拼任性是吧？杜月月自认为绝对不会输给眼前这个冰脸！
杜月月回忆这几天的经历起来，也是觉得自己命苦，耍一下任性也无可厚非。毕竟穿越时空的小说风靡起来的时候，她也曾看过不少；里面没有一个故事女主在穿越后像她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挨了一顿鞭子的，连想说吃口饭的权利都没有，这样的穿越究竟意义何在啊。
果然小说里的浪漫桥段都是骗人的。当现实里发生口角和不愉快的时候，那些不愉快只会延续到底，并不会出现什么转折……
“军中有规，鸡鸣三响以后才开始用膳。”百里翟烈低头仍在专注于笔墨之间，他的回答显然不能让任性发作中的杜月月满意。
“上一期的王牌美食节目里，好像推荐的是瑶柱膏蟹仙贝粥呢，哇……现在想想真是留口水，早知道就该不管怎么都先找到那家店然后喝上一锅再说。”
听着肚子里饥肠辘辘的节奏，杜月月也只好继续沉浸在对二十一世纪美食的幻想中，“别说是瑶柱膏蟹仙贝粥了，现在就算有一碗皮蛋瘦肉粥尝尝，我就算死也能冥目了。”
“不过这里是古代，古代大厨会做皮蛋瘦肉粥吗？”杜月月幽怨地将目光转向桌案前的百里翟烈，不料等她从美食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时才知道，原来百里翟烈早就离开了。
“咦？人呢！不会真想把我关在这里自生自灭吧！”杜月月绝望地望着天花板，她已经饿得连哭的力气都可以省了。
就这样，杜月月一直在床上煎熬到了太阳晒过了三竿。屏风外忽然传来一股肉糜的香味，杜月月伸长了脖子总算盼到了有人送吃喝的来了。
“这是……给我的吗？”杜月月盯着寒维手里的餐盒，对盖子里的食物表现出期待中又带着一丝防备的模样。
“放心吧，没毒的。”寒维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糜粥端到桌上，示意杜月月可以下床享用了。
“也对也对，你口中那位神勇无比的穿云大将军若是想草菅一条人命，方法恐怕没有一百种也有九十九种才对。”杜月月皮笑肉不笑的地讽刺道。
盛了一大口肉糜粥端到嘴边吹凉了刚准备食用时，身后的寒维突然在一边嘀咕起来，“你听说过皮蛋瘦肉粥……是什么吗？”
“噗……”杜月月被他这一声嘀咕惊得呛了一大口滚烫的粥，猛咳到根本停不下来不说，连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都差点崩开了。
“咳咳咳……是你们将军告诉你的吗？”想不到自己的唠叨居然被百里翟烈那个死人头听了进去。
“算了，将军也只不过对厨房的人一提，大家都不明白皮蛋瘦肉粥是个什么样的做法，所以后来将军就让厨子先做了一碗加了肉糜的清口小粥让我送来给你的。”寒维也是第一次看到将军会这么关心一个奴隶，脸上不禁有点茫然地盯着杜月月，手里递过去一瓶药。
“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她放下粥碗，顺手接过以后晃了晃，打开以后是一股植物的清甜扑鼻之气，她正好渴了。
“你疗伤的方子里，有一味叫桑麻的草药，对外伤结痂有很大疗效。比起外敷，用它内服的效果很好，只是喝起来的滋味很不好。所以将军早已命下人，事先将药汁与野蜂蜜调和以后才让你餐后服用。”
听完寒维的一番补充说明，杜月月口中的肉糜粥滋味突然因为心里涌起的小小歉意，变得另她难以品尝下去了。这种心情的落差感，另她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从前因为家境不好，饭桌上很少有大荤的菜。偶尔有了，妈妈也总在一边笑着只看她与可卿两个人吃。
有一天是妈妈过生日，晚饭桌子上邻居大婶送来三碗红烧排骨面，可卿偏偏吵嚷着要吃两块排骨，结果为了能让妈妈在生日上吃到一份完整的长寿面，她只能牺牲掉自己的那块排骨让给了可卿。
可是当天晚上，在趁可卿睡着了以后，妈妈突然把她叫进了厨房，不知道她从哪里又盛来一块大排骨立刻塞到了杜月月嘴里。
不过后来过了几天她遇到邻居大婶以后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她吃的那份排骨，居然是妈妈厚颜又去问邻居家多要来的。
这件事情让杜月月觉得，原本以为根本不可能再拥有的东西，在意料之外的失而复得后，总会让人变得更加珍惜与知足。
杜月月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肉糜粥喝得一滴不剩，滋味虽然与她理想中的海鲜粥相差了一大截，品相也不如她退而求其次的皮蛋瘦肉粥那样合她口味，但是好歹某人似乎为了想成全她的这个小愿望，也尽量努力过了；于是杜月月感觉胃里有些暖洋洋的，并且这种感觉一下子从她的胃绵延到了心里。
杜月月赶紧又打开琉璃瓶盖，尝了一口经过蜂蜜调味后的药汁，果然入口甘甜且回味中还有一丝冷冽的草木香气。她记得百里翟烈在为她换药时，鼻息间也是这股气味呢……
杜月月本想让寒维转告他一句谢谢，可惜寒维早该在她喝粥喝出神的时候已经走了。
※※
饭也吃了、药也喝了。杜月月带伤躺回到床上，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快进入梦乡的她却翻来覆去得怎么都睡不着了。
刚准备为自己制定一个逃跑计划的时候，恰巧这时百里翟烈推门而入。吓得杜月月一时只好选择闭眼装睡。
为什么又装睡？因为她想逃跑怕被人看出来……因为她喝了人家的粥又不好意思当面说谢谢嘛！
“在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不是久雲琅以前，我认为你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杜月月装睡已上瘾，为了看起来呼吸自然，她甚至决定闭气只用嘴巴呼吸。
一向擅于观察人的百里翟烈从她睫毛翕动的时候便知道她并没有睡着。然而这次他没有急于戳破她的伪装，而是把目光静静地沿着她翘挺的鼻梁一路衍生至她微张的薄唇。
长眉入鬓时不说话的样子其实倒真与女子有几分相似，那种油滑不屈的神态，总是会让人产生想怜惜却又不敢大意的感觉。
清醒一点，百里翟烈……你想到哪里去了？该死……
难道真该相信一个奴隶的话，而放弃自己双眼所见到的事实么？这么做未免太荒谬了！
百里翟烈的手停在了她的胸前，仅仅一秒，他立刻收敛起犹豫的态度，不顾床上假睡之人的翻身抗议，毫不费力地按住了杜月月的肩膀，生硬地将她掰回来。
“要想快点好起来，金疮药就要按时涂抹。”百里翟烈习惯了用这种威胁的方式去关心对方。
“嗤、我这一身伤也不知道是拜谁所赐。”杜月月终于肯睁开眼睛说话了。反正逃也逃不走，打也打不过，所以就算只是把他的话顶回去，杜月月觉得这也是一种胜利。
“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自信。”百里翟烈轻叹了一口气，快速不语地替她换完药。临走前俯身贴近杜月月的脸庞，紧紧凝视着她的嘴唇，提醒道：“你若是真以为我会为了线索而不敢下令杀你，那你就太天真了。”
天真？他一个古代将军一次又一次藐视了她这个现代知识女性，这简直侮辱了学校对她品、学、兼、优这个四个字的评语嘛。
“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杜月月觉得是时候该拿出点智慧来了，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想逃跑，我会留下来帮你找回你想要的东西；等你得到东西以后，我想我们就两清了，如此不过分吧？”
反正留下来找一天是找，找一年也是找，就不信三百六十五天，他每天每时每刻都紧贴着她！
“说完了？”百里翟烈两手仍旧撑在杜月月肩膀两边的床木架子上，将她包围在自己的眼下，表情纹丝不动，呼吸却加重了几分力气。
“对、对啊，说完了。”杜月月先是一愣，随后心虚起来，想道：坏了，我的缓兵之计该不会让这冰脸将军识破了吧？啧……
“喂、穿云大将军，我已经拿出一百二十分诚意跟你谈合作啦，你如果觉得条款不公平，我们可以修改啊……”杜月月探出一根手指抵向百里翟烈的胸口，她才不想和一个整天动不动会杀她的人保持这么近的距离呢。
“不、我认为这样的合作对我很公平，我很满意。”百里翟烈的脚步不退反进，吐气幽兰地补充道，“可是本将军为什么要相信一个贱民出生的奴隶？”
“算你狠！”杜月月退无可退，缩着脖子咬牙切齿地回应道，“天一亮我们立刻出发去找你说的那个什么鲛人珠，怎么样？可以了吧！”等到了外头，再伺机溜走也不是不行。
“任何信任都是要靠行动来争取的。不需要等到天亮，过了寅时就出发。”百里翟烈说完退后一大步，放下药离开了房间。
杜月月肩膀松垮下来，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心中计算距离寅时至少还有两个时辰，于是回床上躺下，这个时候一阵困意袭来，这次她是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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