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逃亡跳海
冰冷刺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急速涌进身体，穿透每一层细胞，淹没了行动的力量；四肢就好像像是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比这更痛苦的是胸口一点点窒息的感觉和逐渐消失的听觉、视觉……死亡将至。
原来海底那么冷、那么黑，还以为会和纪录片里那种缤纷绚烂的海底世界一样呢。
原来溺水的感觉这么可怕，听不见哭的声音，却痛得每一颗细胞都在嘶吼。
原来死亡是如此孤独，心里牵挂的事万千不计，从想与妈妈吃一顿晚餐，到宿舍阳台上那盆还没洒上水的兔耳花，以及答应了梅子一起去替她男神的篮球比赛上当拉拉队……每一件大小事都没有办法实现了。
脑中上演的黑白电影逐渐黯淡，人生舞台的光芒还未绽放，就要永远熄灭于这深海之底了。
杜月月放纵自己的意识，让它们像死鱼一般随波逐流。
“振作起来！杜月月！”
是谁？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逐渐暗淡下去的黑白电影好像接触不良一般重新闪烁起来，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男子模糊的轮廓，虽然很难辨识他的长相，但是杜月月认识这个轮廓！
“我们见过面的，不止一次。”轮廓里的声音也充满了熟悉的感觉。杜月月快要相信此刻他就在她身边。
“对……我见过你……在游艇俱乐部门前……还有在隧道公路上……”她忘不了这个曾经不断与她擦肩而过的男子。
“去五灵山……你会记起一切。”轮廓里的声音充满安全感。
“为什么我看不到你？”杜月月越来越依赖那个声音了，可惜对方迟迟没有回答，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等龙形纹身出现的时候，我会在来生桥上等你、一定会！”那个声音在杜月月以为他不会再出现的时候又回荡在她的耳畔。
“嗯…龙形纹身……嗯…五灵山上来生桥见……”杜月月机械地不断喃喃重复着信息，就好像一个沉浸在美梦中的人不想别人叫醒她似的。
※※
公元311年。胡人趁机起兵，侵扰中原，于是中原大乱。在这段历史的黑暗时期中，中原北方地区塞外各族部落及汉人在华北一带建立了数十个强弱不等、大小各异的国家。
其中胡人占领了北方华歌、长坂以及东麓三大城池；经过长期的残暴统治，已使得原本生活在这些地域上的汉人们，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男为奴女为婢，做着最下等的工作，没有尊严可言。因此每年开春以后，就有不少汉人甘愿冒着性命之危，也要横渡乌凌江，想从黄河流域避乱进入相对来说安全的长江流域，也就是中原南部。
黎明的华歌城江临港口，有一支商船静静地停泊在夜幕下。
距离商船不远的岸上是一片荒废了的稻田，杂草丛生的田野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正在拼命加速中。
“快点！都跟上！时间一到船家是不会等人的！”其中一个带头的男子是个汉人打扮的壮年，年纪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他转过身，神色警惕地催促着从他眼下快步经过的其余人。
这是一支逃亡中的奴隶队伍。里面男女老少都与那带头的壮年装扮相似，身上穿的皆是衣衫褴褛的汉服粗布，一个个全部蓬头垢面，看不清楚长相。
这些人当中凡是男子都将卖去东麓做奴隶，剩下的女人们则是要送到前线军队里充当军妓。由于押送他们的官兵怕麻烦，私自破坏了本该分别看押的规定；最后反而导致了男女奴隶们发动□□逃跑的机会。
“阿木哥哥……前面真的有船家等我们吗……”少女阿琅口中的阿木哥哥喊得正是那个带头逃亡的领袖。二人在奴隶集中营里认识的时候发现原来他们是同乡。
阿琅个子瘦小，所以更加适合装扮成男儿的模样。她紧紧跟在壮年的身边跑得气喘吁吁。
终于等到对方停下了脚步，阿琅抓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大口喘气之余不忘忧心这次逃亡的结果。
“放心吧、阿琅，一切我都已经打听好了。如今北方丁零天气大寒将至，我们只要上了船就能离开这片鬼地方了。等渡了乌凌江以后，我听老阿翁说过，那时候正好是南方开春！到时候我们一定能顺利走到南诏国！”
阿木的自信满满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对未来充满了热情的向往。
“可是……老阿翁死的时候也说过，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有人成功渡过乌凌江，他是怎么知道南方立春后是什么样子的？还有人们口口相传的南诏……又是哪里？”阿琅接二连三的问题一下次就把对方拉回到残酷的现实里。对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沮丧的问题，干脆打岔起来。
“好了好了！啰嗦什么，等我们渡了江以后不就都有答案了么！而且到那时候，你也就不用继续扮男人那么辛苦了。继续跑吧，船就在前面！我到后面去叫他们跟紧点……”
阿木的话还未说完，他们的头顶上空突然降下一阵箭雨！
几声‘嗖嗖’的箭声划破了寂静的黎明。人们的惨叫声在阿琅和阿木的四周此起彼伏。
“糟了、我们被发现了！胡人官兵们追来啦——大家快跑——”阿木吼完以后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这个队伍里的领袖，他眼都不眨一下，拽起身边的阿琅撒腿便跑，恨不得化身成一匹野马把阿琅驼在背上，又或者希望阿琅能化成一只飞鹰将他带到天上，直奔那艘夜幕下的商船。
如此大的动静，立即惊动了临港边的那支商船。船家走出木舱，在甲板上举灯一番探望，突然下令提前开船。
“别走！船家！等等我们、我们把钱带来了！求你带上我们……”阿木抓着阿琅脚下并没有停止奔跑，二人追着船，在船身下面苦苦哀求了半天。阿木将偷来的一袋珠宝打开给船家先过目。
只见袋子里除了普通金银之外，还有一只极为罕见的镂金圆盒，船家只不过是匆匆一瞥，目光便再也难从那只盒子上移开了。
“快！快把你的袋子先扔上来，我就放梯子让你俩上来！”船家也不是傻子，他听到动静出来，发现眼前这俩出逃的奴隶显然已经惊动了胡人官兵；如果冒险收留被抓获以后，自己的脑袋也必定不保。
然而，若是他因为怕掉脑袋而放弃了那个镂金盒子里装的玩意儿，等他回到南诏，让阁主得知他此次是空手而归，船家觉得脑袋搬家也是迟早的事，如此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决心答应那两个奴隶，铤而走险一回！
“好……”阿木刚要将袋子抛上船，手臂一紧，阻挠他的人正是阿琅。
“先等等，阿木哥哥！咱们把那个盒子先拿着，等我们都安全上船以后再将那玩意儿交给船家也不迟。”不愧在黑市混过一段时间，阿琅人小鬼大主意也多。她指着袋中那只引入注目的鎏金盒子向阿木使了个眼色，提醒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这么做也是看出了船家很可能会出尔反尔。
阿木不是敏顽不灵之辈。当下就按照阿琅的意思，将盒子从袋中取出，把只装满金银的袋子抛给了船家。
等梯子缓缓落到手边时，阿木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没等阿琅反应过来，立刻扑到了她的背上，口中闷哼一声，滚烫的鲜血溅湿了阿琅的半张脸，她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这场瞬间爆发的悲剧。
“阿木哥哥！”阿琅惨呼。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抱着阿木直到摸到了他背后的三支断箭，眼眶发烫如受烈火炙烤一般。
“好妹子，拿着盒子快上船……走……”阿木将盒子塞进她的手里，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断了气，怕是救不活了。
“不、阿木哥哥……不、我要和你一起走！阿木哥哥！醒醒啊！”阿琅张大嘴巴却还是哽咽到无法呼吸，泪水在冰冷的江面上决了堤，“你说过我们要一起渡江、还要等到南方立春的时候一起……去南诏……去看老阿翁说的……家家有花户户养草的……漂亮城池……说好的、我们都说好的……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了……阿木哥哥不要死啊！”
阿琅抱着阿木已经慢慢冰凉的身体，讲诉着二人曾经的希望，在风里泣不成声。
“小子！你到底还想不想上船啦？你兄弟已经死了，你可别再连累了我啊……”船家俯下身，指了指阿琅手里紧攥着的镂金盒子，提醒她不要忘记之前的承诺。因为正直黎明之夜，接着灯笼里昏暗的光线，别人根本看不清阿琅是女扮男装的。
“我阿木哥哥死了……是你！就是你害死他的！”阿琅怒瞪着眼前贪财的船家，不分一顿青红皂白将所有过错都加注在对方身上，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向那人咆哮。
心里一口咬定，如果不是船家在关键时刻还要与他们二人讨价还价，或许她的阿木哥哥就不会让追兵的箭射死了。
“你个小兔崽子！快把盒子交给我！”船家恼羞成怒，竟然亲自顺着绳梯一路而下，打算将盒子从阿琅手里夺回来。
“你休想！我死也不会把盒子交给你这种人！”阿琅敏捷地避开了船家的爪子。
“好哇！当初老子就知道不能相信你们这些贱民！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兄弟死是因为你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了也活该！一旦等我拿到盒子里的东西，我就还把你送到丁零人军营里去当一辈子奴隶！”
“什么……你早知道？”阿琅仿佛忽然想通了事情的一些细节，比如阿木生前在策划逃跑时，为什么非要冒险先把那个鎏金盒子也偷出来。
难道阿木哥哥早与船家有过协议，所以他才那么确定这艘船停靠的地点和离岸的时间……这整个逃亡计划只是个假象，是用来遮盖偷盗宝盒的幌子！
然而，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才害得那么多人都死在了胡人的箭下，包括阿木哥哥自己也……
“臭小子！你到聪明。没错，阿木是我们主子派去偷盗鲛人珠的一颗棋子。主子答应过他，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把盒子交到我们手里，一切条件都可以答应！”船家干脆挑明了真相，显然之后他也会拼劲全力将得知真相的人彻底解决掉。
“无论用什么方法？好个无论用什么方法！”阿琅慢慢冷笑起来，松开了阿木的尸体，单手高举起宝盒，她向船家仰面嘶吼道，“为了这个东西，赔上了几十条性命！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方法对吗？”
“你、你小子要做什嘛！”船家伸手去捞那宝盒，无奈总是还差一点距离。
“我要……与它同归于尽！”阿琅打开盖子取出一只犹如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将那六界里传说中的上古神物——鲛人珠，吞入了腹中。
动作实在快得一气呵成，船家只能眼睁睁抓着绳梯看着自己的任务宣告失败。
吞珠少女阿琅，不等船上的人纷纷放下梯子来取她性命将她剖腹取珠，径直自己松开了手，蓦地一跳，纵身跃进了漆黑一片的汪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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