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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少年心事


李瑄走到阮烟雨旁边站定,见她小脸红红地望着掌柜手上的茶盏,一双水眸仿佛也被染上了七彩神光,怔了怔神,低头小声道:“毫变盏难得,百万建盏中也难出一件,渺烟阁的这一件还算是好的,不过宫里有几件比这个品相更好,我曾见斗茶大师用它为陛下点茶,那真是如梦如幻,变化万千,仿佛世间万象都在其中!”

        阮烟雨心下向往,也下意识地靠近他小声道:“也不知这些好东西是怎么烧制而成的,可惜我是个女子,若为男儿一定要天南海北地去见识一番,心有丘壑看到的定然不同。”

        她清甜的体息萦绕鼻尖,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半遮住黑亮的眼,嫣红的唇微微张着,痴迷地望着场中,那小摸样迷蒙又可爱。

        李瑄笑了笑,一手捏了捏藏在衣袖里手腕上的莲纹珊瑚手串,眼中神采变换,轻声道:“是啊,我也如此想……”

        斗茶会紧张地进行着,阮烟雨四人看得津津有味,屏风另一端的文士们也斗诗斗得如火如荼,好诗佳作频出,阮弘等人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格局境界都跟着进益许多,不禁对邀请他们的李瑄心怀感谢。

        屏风那边的一轮斗诗告一段落,一名文士朗声笑道:“今日与诸位一同观赏斗茶果然是让某心情舒畅,只是竹先生到现在还未发一言却是为何?莫非见到如斯美景竟也不得佳作?”

        半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才道:“诗作再美也是俗世之作,眼下□□中有一巧夺天工之物,宇宙万象皆恍惚在其中,尔等不好好观赏参悟竟然分神斗起诗来,实在是辜负天光!”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称是,只那文士冷哼道:“竹先生说得好生清高,也不晓得前几日是谁和齐国公在安平泰酒楼里谈天说地,莫非是兴趣相投?”

        众人听了一阵沉默,齐国公致仕前官至丞相,最是狠辣善权谋,要知道文人最是清高,对这种权臣向来是不屑一顾的,那文士这话却是讥讽竹先生攀附权贵了。

        那竹先生却笑了笑,道:“齐国公善画,一手院体十分出众,我只以画交友,倒确实是兴趣相投,倒是贤弟以名声看人,反而忽视了别人身上的闪光点,实在狭隘,可惜可惜!”

        那文士似是不服,幸而有身边的人劝和过去,那人小声嘀咕了几句,众人又都安静地看起斗茶来了。

        李瑄轻声道:“旁的不论,竹先生这话确实不错,佛祖与小鬼尚能一起谈论几句因果,更何况只是追求不同的凡人,可见虽然领域不同却也并非没有知音,世上的人看人之前总是先看身份地位,于我有利的便生亲近,与我无关的便行排斥,不知要错过多少知己呢!”

        阮弘与沈青柏相视一笑,阮烟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低声道:“你这话倒比他那话又高深些,仿佛有些佛性,没想到我们身边还有这样一位通透明悟的哲人,倒是失敬失敬!”

        李瑄听她打趣自己心里美滋滋的,轻咳一声道:“不敢不敢!”

        阮烟雨见他一本正经地负着手不由噗嗤一笑,阮弘和沈青柏也忍不住笑起来。

        阮烟雨觉得刚才那竹先生的声音有些耳熟,想要细听那边却又不说话了,于是往李瑄身边凑了凑,小声道:“那位竹先生是何人?”

        李瑄脸上热热的,道:“他是竹贤书院院长的儿子,西山居士竹英贤。”

        阮烟雨“哦”了一声,却听阮弘惊讶道:“是那位娶了心音娘子的竹先生?”

        李瑄忙往边上挪了挪,点了点头,阮烟雨忙问道:“什么心音娘子?”

        阮弘三人脸上微微有点尴尬,沈青柏笑笑道:“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阮烟雨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她在哪里听过这位竹先生的声音了,于是小声问道:“心音娘子可是位二十多岁的美貌妇人?”

        阮弘脸色一沉,低斥道:“这是谁告诉你的?雪梅还是霜竹?这也是你女儿家该听得?”

        阮烟雨瞬间羞得脸通红,知道自己大概猜对了,这竹先生就是那天坐在荣王世子身边的短须中年人,而那美貌妇人正是他的妻子,不过看阮弘的脸色,想来并不是良家女子,看来是段风流佳话了。

        李瑄看着不忍,忙圆场道:“这又不是什么世家秘闻,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的,想必阮娘子只是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这也没什么,咱们也都不是外人嘛。”说完又伸手指了指屏风,示意隔墙有耳。

        阮弘这才按下不提,心里却想着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一下妹妹房里的下人,看看谁还敢在他妹妹面前嚼这种舌根!又见李瑄对阮烟雨百般维护,才见了妹妹两面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不由又心生警惕,转回身喝了口茶,状似无意地走到阮烟雨和李瑄中间站定,冷哼了一声低头看向□□。

        阮烟雨毕竟只是个小女孩,见哥哥真生气了心里也怕,见哥哥挤过来不由往沈青柏旁边挪了挪,又忍不住想那竹先生与心音娘子为什么如此出名,一见钟情?还是私定终生?哥哥肯定是不会说的,说不定沈青溪会知道,不然明天去趟外祖家?

        李瑄隔着阮弘看过去,见她低着头眼波流转就知道她心里好奇,他并不觉得竹先生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有心告诉她又担心得罪阮弘,只得掩下笑意,专心看起斗茶来。

        斗茶一直进行到傍晚才结束,李瑄邀请他们一起去酒楼吃晚饭被阮弘婉言谢绝了,李瑄无法只得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出了茶庄。

        月底边关急报,驻守□□北境的镇北将军突然中风昏迷,虽然现在事情还瞒着,但相邻的辽国守将已经起疑频频扰边,皇上得到急报忙授命承恩侯苏兴为怀化大将军驻守北方边境,苏兴到任后与辽国守将有过几次大小交锋均以胜利告终,北方边境这才安稳下来,皇上龙颜大悦,各种赏赐流水般地赏到承恩侯府,承恩侯苏家一时风头大热。

        阮烟雨坐在承恩侯府的花厅里摇着扇子吃着一碗生淹水木瓜,见女孩子们都围着承恩侯长房世子的嫡长女苏兰娟说笑凑趣心里有些不耐烦,她很钦佩承恩侯保家卫国的能力,但不代表人家对自己态度冷淡她还要上赶着讨好,只是这承恩侯府也真是的,既然和威远侯府有过节,为什么还要邀请她来参加这莫名其妙的消暑会呢?

        坐在她旁边的郑三娘脸上也淡淡的,阮烟雨想要起身走走,郑三娘忙拉住她,看了苏兰娟一眼小声道:“好好坐着吧,那可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你可别去招她的眼,咱们两人说说话,等一会儿就回去了。”

        阮烟雨轻轻舒了口气,笑道:“这承恩侯虽然立了功,陛下也多有赏赐,可无论爵位还是品级都未曾提升,这明显是陛下要压制承恩侯,偏他们还如此高调,办个消暑会几乎邀请了京城所有的勋贵官员家眷,也不知是他们不明白上意还是故意为之。”

        郑三娘摇了摇扇子,叹气道:“承恩侯是三皇子的外家,这爵位是当年苏昭仪诞下皇子时对苏家的恩赏,所以叫承恩侯,说到底苏家原本只是末流小将,这些年也确实窜得太快,朝中太子仁厚为陛下倚重,陛下自然不会允许其他皇子势力过于强大,从而威胁到太子的储君之位,倒是可惜了苏兴,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

        阮烟雨淡淡一笑没有接话,阮家和郑家都是朝中清流,从未参与过储位党争,所以交往起来也没有什么负担,阮烟雨敬重郑三娘端秀良善,郑三娘也喜欢阮烟雨清雅多才,所以两人常在一起游玩品茗,赏画谈诗,十分投契。

        郑三娘见阮烟雨小口小口地吃着冰饮有些嘴馋,可她这几日正好来了小日子不能受凉,她本来不想来的,可承恩侯夫人点名要她来她也没有办法,承恩侯府的意思她也明白,承恩侯的幼子今年二十有二了还未定亲,今天这场消暑会其实多半是为其幼子相看正妻人选的。

        她见那苏兰娟时不时看自己一眼,那眼神充满审视的意味,心里其实比阮烟雨还不耐烦,这苏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竟然也敢打她的主意?要知道她郑家是书香世家,祖父更是堂堂帝师,苏家这般暴发户一样的家族竟然也敢觊觎她,真是笑话!

        郑三娘这边烦躁地扇着扇子,苏兰娟那边被好友们恭维着心里虽然飘飘然但也有些恼怒,小叔已经二十二岁了,因为早几年总是和一群纨绔子弟一起鬼混所以至今也没定下亲事,谁知前些日子去盛郡王府参加宴会回来竟主动提起自己的婚事,祖母一时高兴又想着祖父在边关立了功便张罗了这场消暑会,一来是庆祝祖父战功,二来也是为了替小叔相看妻子。

        这本来无可厚非,可偏偏祖母和小叔看中的不是同一个人,祖母属意昭文馆大学士郑好德的嫡女郑三娘,而小叔却私下告诉她自己喜欢的是宝文阁直学士阮昭之女阮氏七娘,让她在祖母面前为他多说好话。

        可是在她看来这两人都不可能会嫁到他们家,郑三娘是因为其家门清贵,而阮烟雨却是因为威远侯府,虽然她一直不知道威远侯府和自家有什么过节,但从小到大她和沈青溪都是针尖对麦芒,一见面就吵架,阮烟雨虽然从中劝和,但也从来都是向着自家表姐的,可相比沈青溪,她更讨厌阮烟雨!因为只要阮烟雨在场,无论事情起因为何,那最后做错事的,被长辈训斥的永远都是她!而如今自己的小叔竟然也看上了阮烟雨,这让她如何不气恼?如何不怨恨?如何能不给她点厉害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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