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晴若鸽
“呃！”一声压抑着痛苦的低吟，仿佛印证狌若白所言，尘晓不支地跪倒在地，额上是因痛苦渗出的涔涔冷汗。
灵凤猝不及防，急忙侧头查看尘晓的状况：“小傻子，你怎么样？”
就在他转移视线的一瞬，狌若白出手了。他以诡异的身法瞬息趋近灵凤，原本清瘦俊雅的身影仿如鬼魅附着，说不出的妖气阴森。他苍白的手此时便是死神的黑色手掌，挟着死亡的阴风，以千钧之力快如闪电地劈向灵凤，想要吞噬那蓬软发梢的银色流光。
生死刹那，灵凤蓝眸熠熠眸光锐利。狌若白的硬掌疾攻竟生生被灵凤徒手接住，势如千钧的苍白手掌被细小的双臂牢牢箍住，进退不得。
狌若白分明已被挟制落了下风，可他非但不急不怒，反倒笑了。
灵凤嘴唇紧抿，狠狠逼视他。
“看来，今日你是真的要死在我手里了。”说话的，是狌若白。“你本可以避开我这一掌不必硬扛，是为了保护身后那位姑娘么？”
灵凤的面色愈发冷了，忽然一口热血不可抑制地从一直紧闭的口中喷出，几乎喷到狌若白的手上，他小小的身体颤抖着摇摇欲坠。
狌若白趁势发力甩脱灵凤。灵凤被一掌甩出两丈远，狠狠摔在地上，他喉头一甜嘴角淌下血来，脸色惨白如纸，更衬得嘴角那抹残血腥红刺目。
“小白！”尘晓挣扎着想去扶他，被狌若白从地上一把揪起钳制住。
尘晓被反剪着双手背靠着狌若白，她此刻浑身剧痛根本无力甩脱他左手的桎梏，岂料他的另一只手忽然又整个抱住了她，埋首在她脖间轻嗅，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轻吐在她的脖颈间。她又恼又急，颤声道：“放开我！”
狌若白无视尘晓反抗，忽然抬头对着倒地的灵凤一笑，“她很香，让人会忍不住想尝尝她的滋味。”
灵凤蓝色的眸中一瞬有深沉的怒意闪过，但愤怒很快被理智控制，他冷静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狌若白温雅含笑道：“如今，你和你在意的姑娘都在我手里，不该是我问你么？你凭什么问我？”
灵凤道：“好，你问，我答便是。”
狌若白笑道：“你如何识破我不是真正的狌若白？”
“我与狌若白素不相识，试问初次见面他怎会问我‘别来无恙’？”灵凤不无讽意地凉凉发笑，“除非，是有人将我对尘晓所说戏言当真并传递于你。试问，狌若白有何理由假装与我乃是旧识？只有一个理由，这个狌若白是别人假冒的。”
“狌若白”了然地颔首：“原来如此。”
灵凤接着道：“我非但知道狌若白是别人假冒的，也已知道这假冒之人真正的身份。”
“狌若白”貌似惊奇地盯着灵凤：“哦？那人是谁？”
灵凤眸中寒光凛凛：“就是你，氤氤！”
“狌若白”静静地望着灵凤，温润眼神渐变温凉，漆黑的眼眸渐渐迷蒙，氤氲出朦胧的烟波水汽，一眼望不真切。
“呵。”娓娓动人的甜蜜笑声自“狌若白”唇齿间溢出，“他”拂手自面上一揭，新月般含羞带怯的美丽容貌便自显现，确然是氤氤其人。
“氤氤！”尘晓讶然低呼。
氤氤甩了甩手中的□□，笑道：“这么快就被你识破，真是可惜了这张价值万金的面皮了，它可真的是狌若白的脸皮呢，是我亲手从他脸上撕下来的，费了好些辛苦功夫才能保存得如此完整呢。”
尘晓听她淡然地描述如此残酷的行为，心里一阵反胃，钳制着她双手的力道未有丝毫放松，身体也越发痛得剧烈。
氤氤又问：“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假冒狌若白的人就是我呢？你们离开之前，我可是一直留在岛中呀，我如何能先你们到达远在五千里西海外的灵枢阁呢？”
“通往灵枢阁的捷径，不是只有你知晓。”灵凤冷眼睨她，“那条捷径所经之地有一种草木叫‘梦了了’，会散发一种独有的特殊气味，且喜附着于活物，此气味虽极为浅淡但经久不散。你身上，恰恰有这股特殊的气味。”
氤氤眸中迷离笑意微微一荡，静待下文。
灵凤道：“你知我对气味异常敏感，故而特意选择尽是奇花异草的后院与我相见，企图用浓郁的药草味掩盖自身的气味。你确实已做得不错，但为保险起见，你还是故意自伤，用血的腥气完全盖住了那股气味。可你还是漏了一点，你没有消除沾在那引路少年身上的那丝气味。”
氤氤惊叹般拍手称赞：“玉手灵凤倒是不可小觑呀。事实的确如你所言，只有一点你说错了。”
灵凤皱眉：“哪一点？”
氤氤笑了：“我自伤流血，并非为你所说的理由。”
灵凤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是为什么？”
氤氤湿润带笑的眼睛依然望着灵凤，温柔的手指却忽然抚上尘晓的脸，细细地擦去她额间面上不住渗出的冷汗。她温柔地对着尘晓耳语：“是不是感觉好像有数百条蜈蚣窸窣钻进你的血管，来回钻营搅动你的血脉，痛得生不如死？”
冷汗浸透了眉眼，尘晓视线一片模糊，痛得说话都十分吃力：“你，什么时候，对我下的毒？”
氤氤脸上流露出一种羞涩的表情：“就在你夸我亲手为少离种的桃树的时候呢。”
“不可能。”尘晓否定，“那时，小白就在我身边，而你一直离我有些距离，你根本不可能有下毒的机会。”
“哼，你对他倒是信任。”氤氤眸中雾气越发深浓，脸上的笑意微冷，“你们真是一样的自负呢。明明只是如此愚蠢的存在罢了。”
她转眸凝视灵凤，话锋一转，说：“紫阳花前的木屋里，我问过你，还记不记得晴姑娘，那位一直深深爱慕并追随着你的姑娘。”
灵凤蹙眉，晴姑娘，就是那个一厢情愿一直纠缠着他不放的晴若鸽？他自然记得。
那一日，他研发了一剂新药，心情不错，出门遛蛇，偏她倒霉被他的蛇咬伤，立时昏迷不醒命悬一线，他一时心血来潮，顺手捡回了她一条小命。也怪自己实在医毒双绝技艺精湛，他尚未离开，这晴若鸽便醒转了过来。自见他第一眼，她便铁了心要以身相许于他。他自然懒得理她，岂料她竟千方百计寻到了他还死死跟着他不放。其间，他几次觉得烦躁起了杀心想结果了她，可一想自己若杀了她，当初救她岂非便毫无意义？他素来不愿否定自己所做过的每一件事，索性听之任之由着她了。
后来她不见了，他倒是乐得自在。再听说她，是她自愿成为氤氤手下的活人药蛊。这药蛊说白了就是供其反复活体试验□□之用，直至不堪药性中毒身亡。他素来不屑此道，氤氤对此却十分钟爱，她手下的活人药蛊几乎无一不尝遍百毒，最终皆面目全非而亡，死状阴惨不堪入目。
成为药蛊，对晴若鸽来说未免残酷了些。他曾偷偷潜进氤氤药室，那时晴若鸽已近乎面目全非，见到他时，她眼睛里一瞬间迸发的神采却明亮得几乎让他失了神。他救她，要放了她，却被她断然拒绝。他不耐烦地皱眉，却听她笑着说：“我宁愿死，也不会离开这里。我不用你救，你走吧。”
他觉得莫名其妙不可理解，可晴若鸽并非他在意之人，又不愿领他这份情，自己又何必多管闲事？既然如此，他挑眉，很干脆地转身离开。离开之际，他听到背后传来她嘶哑中尚存一丝低柔的声音：“你来，我很开心。我要你记忆里一直都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
他的脚步只是略微停顿，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些便是他脑中有关晴若鸽所有的映像。
灵凤眸光沉沉地对着氤氤：“关于她，我记得。我已经回答过你。”
“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她为何自愿成为我的药蛊？你知道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灵凤眼神一闪眸色微暗，沉默半晌才道：“活人药蛊的死状，你该看得比谁都真切，何必问我？”
氤氤恍然：“对哦，我才是最清楚的人呢。”她一笑，“那由我来告诉你她临死时美丽的样子吧。说起来，若非你如此薄情，我还无法欣赏到如此美妙的景致呢。”
她笑看着灵凤紧紧抿唇一语不发的模样，缓慢而轻柔地娓娓絮语：“那些天她一直跟着你，做着一切可笑的事想引起你的注意，你却连正眼也没瞧她一眼。她面上逞强欢笑，心里却是揪心介怀的，她迫切地想得到你的关注。她注意到你酷爱制毒之术炼药成痴，眼里只有毒物，只有研发出新的药物毒术之时，你才会发自真心地笑，她竟然想出了将自己变成毒物的想法！”氤氤眼里一瞬动容的光彩，“多么特别又美妙的心思啊！连我都忍不住赞叹！”
灵凤面色一僵，想起晴若鸽确实有一次来找他表达了相似的意愿，当时他一门心思扑在蛇王阵的驯化与完善，加之以为她是胡闹想引起他的注意，便完全没有理会她，过后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却原来……
氤氤又道：“你不愿帮她，她一筹莫展心急如焚。我见她那模样着实好玩，就好心逗她一逗，告诉她我可以帮她，只是这大活人想要成为真正的毒物并不容易，第一步，要先成为活人药蛊才成。没想到，她竟真的信了，真是个单纯的可爱姑娘。”
氤氤“咯咯”笑了好一阵。
“再强壮的人也受不了成为活人药蛊的痛苦折磨，哪一个不是在惊惧痛楚里涕尿横流哭爹喊娘？只有她，从头到尾哼都没哼一声。越是折磨她，她的眼睛越是明亮意志越是坚定。因为她觉得，只要能得到你的关注，再大的痛楚她也受得住。”
“别说了！”灵凤面色发白，厉声喝止。
氤氤仿若未闻：“她对你的爱，那么深切，那么美丽，美丽得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摧毁她！于是我告诉她，活人药蛊是你最为不屑的东西，她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凄惨地死去，而且死状恐怖令人作呕，到时被你瞧见了尸身，也只会被唾弃憎厌！”
她笑了，笑得前所未见的张扬，脸上隐隐现出一丝癫狂之态，“你见过一个人从坚定地相信希望到彻骨地无助绝望的样子么？她当时的那种变化实在是美妙得令人欲罢不能啊！”
“我趁机抽干了她的血液。你知道，充满悲伤绝望的鲜血，是很好的炼药之材。”氤氤满足地叹了口气，异常快乐的模样。
“住口！你这个疯子！”灵凤额间隐现青筋，眸色一片冰蓝杀气。
“我不是疯子，只是告诉你事实而已。”氤氤反驳，“而且，尘晓姑娘如今这般苦痛模样，还有晴姑娘三分功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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