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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7




        鹿邵言说:“你和我姐是不可能的。”

        “哦……”翟豹抽完手里的烟,终于看着他,“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鹿邵言想了一下,抬头说:“因为我不同意!”

        翟豹愣了一下,才轻轻笑出来。

        鹿邵言说:“你别以为我是小孩子,我就不懂。我知道什么是谈恋爱,也知道结婚和谈恋爱是不一样的。

        他深吸一口气对翟豹说:“也许你会跟我姐谈恋爱,但是你们一定不会结婚。”

        “这又是为什么?”

        鹿邵言:“因为我姐以后一定会嫁给赛车手。是国际一流的赛车手,他会拿方程式赛车的冠军。”

        “你不是冠军,所以不能娶我姐。”

        翟豹淡笑着看鹿邵言,后者的脸色很红,两双小拳头都握得很紧,都泛出白了。

        他想,鹿邵言不过是一个没有阅历的小孩儿罢了。

        翟豹一手把鹿邵言拎了下来,等他的双脚着地了才放开。他揉了一下鹿邵言的头发,虽然他很讨厌地躲开了,翟豹也没介意。他点上一根烟,吸进又吐出。

        在烟雾缭绕里,他的脸隐约出现在鹿邵言面前。

        “我不会和你姐姐结婚的。”

        他这样说。

        为什么?鹿邵言差些问出口。

        他仰头看了一眼烟雾散去后的翟豹,这个男人一言不发地抽着烟,表情不似想象中开玩笑、也没有带有流氓腔调的笑容……鹿邵言不知道如何形容翟豹现在样子,后来才找到一个形容词,就是凝重。

        他刚才说‘我不会和你姐姐结婚’的时候,表情有些凝重。

        鹿邵言能分辨出那种表情并不是骗人的。

        他放下心,头也没抬说:“你知不知道我姐为什么刚才认不出你?”

        翟豹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哦,不是她在跟我闹着玩么?”

        “不是。”鹿邵言抿了一下嘴,说:“那是有一种毛病,面孔遗忘症,很难记住不常见人得脸,只能通过一些特征来记人。”

        鹿邵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他左边的那一撇眉毛,有一条斜插入的刀疤。

        这条疤没有降低那张脸的水准,反而让他的整张脸更感性。鹿邵言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才收回眼神,翟豹这时候开口问他:“面孔遗忘症,那是什么?”

        鹿邵言:“就是脸盲。”

        翟豹:“……”

        鹿邵言:“还有,她还面瘫。”

        翟豹:“……”

        鹿邵言:“我长那么大,她都没对我笑过。”

        他说完,抬起头余光里扫了一眼翟豹,翟豹也恰好低下头看了看他,前者明显有什么话想说。

        两个人对视,沉默了一分钟,谁也没有说话。

        鹿佳停好车回来。

        她看见两个男人,一大一小左右靠着树干,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鹿佳看了两个人一会,走到鹿邵言面前,低下头对他说:“怎么了?”

        鹿邵言摇了摇头,默默地瞄了一下翟豹,看见这个男人的目光落在鹿佳身上,一双眼睛很黑很黑,目光里好像有许多问题找不到答案。

        鹿邵言回头对鹿佳说:“姐,我先去急诊量体温。”

        “好,我等会就来。”

        鹿佳看着鹿邵言的背影,感觉有点奇怪,想问翟豹发生什么事了,却看见他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

        “到底怎么了?”她说。

        翟豹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慢慢吸了一口烟,看着鹿佳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她总是喜欢看他的眉毛。

        翟豹把自己的帽子拉低了一些,盖住了那条疤,看着鹿佳说:“你现在认得出我吗?”

        鹿佳仔仔细细在眼前这个男人的五官上辨认。

        她沉默的空当,翟豹注意着鹿佳看他的神情。

        一瞬间,他完全相信鹿邵言的话。

        他那时以为,鹿佳的思路只是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不过,现在看来她确实和平常人不一样。

        光是脸盲和面瘫两种几率十分低的毛病都能碰在一起,还被他遇上,她就跟普通人不一样。

        翟豹把帽子拿下来,塞进裤兜里。

        鹿佳的目光移到他的眉毛上,停留了一秒种,说:“你和小言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翟豹闷不吭声抽完手里的一根烟,他把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了踩。

        然后,他的眼睛朝鹿佳看过来了。

        鹿佳被他看得心里一跳,他的双手已经伸过来,捧住她的脸乱捏了一阵。

        鹿佳被他捏得脸发疼,皱眉说:“翟豹你松手!小言和你说什么了!”

        翟豹说:“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鹿佳:“什么?”

        翟豹:“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怪胎。”

        鹿佳:“怪胎?”她盯了一眼翟豹,“你说的怪胎是指我么。”她对脸部的记忆力的确不如一般人,但也不至于是白痴,联想到刚才鹿邵言奇怪的举动,鹿佳大约明白了。

        “是不是小言刚才跟你说的。”

        翟豹没有回答,鹿佳掰开了他的手,甩了一下脑袋,两边的脸已经被捏得通红。她看着翟豹,语气淡淡地说:“你要是后悔认识我这么一个怪胎,你可以离我远一点。”

        说完,鹿佳安安静静看着翟豹,胸口的心跳声一次比一次沉重。

        她等他的回答。

        翟豹见鹿佳还是一张淡淡的表情,假装绷着的脸,忽然松了下来,嬉皮笑脸扯起嘴角,低头在鹿佳脸上,一左一右亲了两口。

        “就算你是个女妖怪,老子也喜欢。”

        鹿佳:“……”

        鹿佳不想听他油嘴滑舌,转身走进急诊大楼。

        军医院的大楼造的像军事基地,给人感觉很高大又严肃。大多数国家的军人在军医院里看病会免除许多费用,所以能大楼里到处能看见穿军大衣戴军帽的人。

        鹿佳看了一眼十几个挂号窗口,即便是急诊的窗口,排队的人有许多,军人专用的窗口前面只有两三个小士兵。

        她对翟豹说:“你先去急诊室吧。”

        翟豹看了看她说:“我还是等你一起。”他转身坐在鹿佳身后的一排长条的椅子上,等她。

        双休日,医院里病患很多。

        来来往往,一分钟的时间,从翟豹眼前抬过了三个出车祸的人,横着身体,血肉模糊的被几个护士医院用架子架进来。但是这些人他都没有注意,他的眼睛看着鹿佳的背,好像被定住了一样。

        鹿佳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子,看料子,上衣和下摆不一样,中间用一根绳子束起来,很显腰身。鹿佳的腰不细不粗,他那天晚上摸过两把,至今还记忆犹新,肚子那边的肉比较硬,腰两侧就比较松,摸起来更加舒服一点。

        翟豹把目光移开,从腰上升到脸上。

        眉眼有淡淡的妆。

        新衣服,淡妆。

        她今天特别打扮过了啊。

        翟豹想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翟豹微微抬起眼皮,鼻子前面忽然多了一条白裙,百褶的雪纺面料在前面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他摇头说:“没什么。”看见鹿佳手里拿了一张挂号的单子,说:“你挂好了?”

        “恩。”鹿佳拎着一袋药水,没什么表情的脸却显得很轻松,“今天看病的人不多,第三个。”

        “那走吧。”

        翟豹站起来,鹿佳拉着他的手臂看了一下。

        鹿佳:“你的手疼不疼?”

        翟豹张张嘴,本想说几句逗她的话,低下头看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想了一下,才说:“我不疼,我们上去吧。”

        “好。”

        “在几楼。”

        “三楼,打针的地方。”

        “恩。”

        鹿邵言小时候经常生病,鹿佳带他来看过了许多次,熟门熟路。翟豹跟在鹿佳身后,他读书的时候也住在军医院附近,来医院挂过号,倒是没有一次需要打针。他的身体好,感冒发烧配两包药,一瓶开水就能把热量退下来。

        十几年没有再来这所医院,里面早就翻新过了。

        翟豹跟着上楼,一边走一边看,很多东西都跟记忆里的不一样,心里像被一个吹得很胀的气球堵着。他感觉自己有些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看见一件带着儿时记忆的东西,忽然间就有了很多感慨。

        他离开这里十年了。

        有些东西,确实不复存在了。

        他就像一只被群族放逐在外的鹰,在某一天,驱逐令终于被揭开,他得以回家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近乡情怯,再等他鼓足勇气踏进群族里的时候,又发现物是人非。

        一座城市,空留了一段记忆,却没有人来记住他。

        鹿佳到了三楼,鹿邵言早量过体温,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

        鹿佳和翟豹一前一后上来,他先看了一眼鹿佳那张平淡的面瘫脸,又往后去看跟在后面的男人,见翟豹看其他地方,根本没把刚才两人之间的谈话放在心上的样子,他才把温度计给鹿佳说:“这么慢,我量过两次了。”

        鹿佳对他说:“对不起。”

        鹿邵言:“没诚意。”

        鹿佳:“等会儿给你买一辆车。”

        “真的车吗……”

        “遥控的。”

        “……”

        又把他当小孩子。

        鹿邵言是一个心情都表现在外的人,他的沉默代表拒绝。他现在低着头,不想理人的样子。鹿佳看看他,说:“你有看见舒雅么?”

        鹿邵言头也不抬,也不吭声,抬起一只手朝里面指了指——意思是在里面。他刚表达完,护士室的门开了,门后面走出来一个穿蓝色护士服的人,长头发,带着白色的口罩,脑袋上扣着一顶白色的护士帽,帽檐下面露出两只眼睛。

        鹿佳看见那双特别大的眼睛,就把人认出来了。

        “舒雅。”鹿佳对她招了一下手,喊她,“帮我插一个队。”

        那护士看见鹿佳,才把口罩往下拉一拉。

        鹿佳把单子给她,“是发烧。”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对鹿佳说:“让你闷家里闷出毛病来了吧,我摸一摸看看。”

        鹿佳说:“不是我,是小言。”

        舒雅低头看鹿邵言,说:“你弟弟啊,那过来吧。”她一边说,一边带鹿佳和鹿邵言进了挂盐水的大厅。今天挂盐水的人不多,大厅比较空旷。有两个年轻的实习护士,看见舒雅进来就推着护理车过来。

        舒雅对鹿邵言说:“坐好了,手放在上面。”

        鹿邵言坐上去,他是男孩,也挂过多次盐水,舒雅给他扎针的时候,他没有哭喊,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就过去了。

        舒雅很赞赏地揉了一下鹿邵言的头发:“你弟弟很勇敢啊。”

        鹿邵言却躲开了舒雅的手,他抬起头看看这个长得没姐姐漂亮的女人,嫌弃地转过脸。

        舒雅感叹一声说:“果然是姐弟。”

        鹿佳看着舒雅,“嗯?”

        舒雅说:“一样的怪脾气。”

        “……”

        鹿佳说:“我还有一个朋友,手臂挂伤了,你帮他包扎一下,顺便打一针疫苗,我怕他破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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