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似此良辰非昨夜 四
卢小火这段时间睡得浅，早上雪盏轻轻唤了一声，她便醒了。
“怎么了？”她其实饿的紧，一碗粥还不够她塞牙缝。
秋棠有些急切的看了她一眼，又瞧瞧雪盏，竟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卢小火瞧向雪盏，“你说。”
雪盏咬了下嘴唇，瞟了眼几案上的包裹，犹豫道，“王爷有令，命王妃暂时离府几日。”
“什么意思？”她眉头微蹙。
沈雁杳现在，是要放她走吗？
她从床榻上下来穿好衣衫。
雪盏道，“王妃还是去正厅瞧瞧吧。”
拄着拐杖进门，她刚要开口，却发现沈雁杳旁边坐着的……那一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不是沈濬南却是谁？
她忽然整个人就炸开了。他让她走就是了，让沈濬南过来算怎么回事？
沈雁杳见她进来，道了句，“你来的正好，我正同二哥商量呢。”
……二哥？
她有些怔怔的站在原地。沈雁杳起身，接了她手里的拐杖扶着她进来坐下道，“过几日我要去襄州一段时间，你腿脚不便，不方便带你。可是把你一个人丢在府里又怕你闷出病来。好在二哥府上有太子妃嫂嫂和弃儿在，不如你去二哥府上小住几日，如何？”
她抬头，抿着唇看他。
他道，“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左右太子府里不缺客房，太子妃嫂嫂也常说一个人在府上太过清净……”
“我不去，”她斩钉截铁。想到旁边坐着的沈濬南，语气又委婉了一点道，“我是说，我不想麻烦太子妃，太子妃还要照顾毛球，怎么能在我身上花心思？”
“你还说，”这么多天，沈雁杳难得一笑，“这么多天没见弃儿，他一定对你甚是想念，你就去吧。”
她还是盯着他看。他当真要如此？
一旁良久未开口的沈濬南道，“是啊，早间弃儿还问我来逸王府做什么，要不是锦妤要看着他做功课，这会子怕是早就跟来了。”
昨日下午他收到了沈雁杳派人送来的书信。他还以为是送信的小厮搞错了，拆开一看确是沈雁杳的笔迹无疑。信中倒未说是何事，只说是有事相邀，烦请他今日早间来府上一趟。
他能主动找他，他其实很高兴，只是他说要卢小火去太子府借住几日……
沈雁杳道，“就当时去陪弃儿了。”
卢小火道，“你一定要这样？”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一定要这样吗？但凡有一星半点的可能，他都不想要这样做。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那好，我去。”她道。
不就是变着法儿的折磨她吗。她去还不行吗。
沈濬南道，“要不然等收拾好了……”
“不用了，”她道，“左右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雪盏秋棠，去拣几件换洗的衣裳，跟我去太子府。”
雪盏秋棠面面相觑，看了眼卢小火，又看看不知道是在叹息还是舒了口气的她们王爷，低低道了声，“是”。
沈雁杳起身，对着他二人道，“我有些不舒服，就不送你们了。”
卢小火微微一怔。脚下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月思在一旁道，“王妃请。”
*************************************************
太子府里。沈濬南在轻罗院前道，“事态匆忙，也未来得及打点。逸王妃若不嫌弃，就先住这里吧。”
卢小火有些犹豫，“嗯……要不，我还是回如意坊比较好。”
看他的样子。沈雁杳应该没有告诉沈濬南他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人渣不在身边，她忽然就张狂不起来了。
沈濬南道，“还是先在这里住下吧，你若回如意坊，又要五弟和如姨替你担心。”
她想了想，“好吧。有劳太子殿下了。”
等收拾完毕，卢小火就远远听见有人在外面嚷嚷，“干娘，干娘！”
她出来，果然看到已经近在眼前正呼呼喘着气的毛球和才将将踏进月门的锦妤太子妃。
卢小火坐在轮椅上倾身抱了抱毛球，目光越过去同锦妤点了点头，“太子妃。”
锦妤也冲她点点头。
毛球抱着她另外一只没受伤的腿，仰着头道，“干娘，我听爹爹说你受伤了，还疼吗？”
卢小火摸摸他头发，笑了笑道，“不疼，你看，快好了。”说罢就在雪盏的搀扶下歪歪斜斜的站起来走了几步。
她确实好了一些了。不过几日前她同沈雁杳大吵，又一次牵动到伤痛，这几日倒又开始吃痛了。
锦妤还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轻声道了句，“逸王妃还是好生将养着，身体不同其他，莫等到日后悔不当初。”
卢小火点点头，挤出个笑脸，道了声好。
她其实看起来同自己差不多大小。只是说话老成了些。
锦妤回去了，她同毛球在院子里玩了会儿，一起去偏厅用膳。
卢小火坐在轮椅上，一进来就道，“什么味道？好香？”
沈濬南抬眼示意了下几案上的鲜花，“水仙，这时候开的正好。”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沈雁杳拿进来的那几株花枝，眼风瞟过去，也是雪白的一片。
“好香，”她闻了闻食案上的饭菜道，“太子妃不过来吗？”
毛球仰着小脸道，“姨娘向来不同我和爹爹一起用膳的。”
她以前没怎么注意，他那样天真烂漫的对着她笑。细细看来，确是和她有那么些相似。她忽的就涌现出一股莫名的辛酸。
“吃饭吧。”卢小火低头笑笑，扒拉着米饭道。
她在太子府里的日子过得清净和顺。无非就是陪着毛球玩耍打闹，或者一个人看看书发发呆。
沈濬南公务繁忙，半个月下来，除了用膳的时候，倒也见不了几次面。太子妃性子使然，除了每日按例派人问候小殿下的衣食起居，以及偶尔客套的问候下卢小火的情况外，几乎连见面都很少见得到。
卢小火叹一口气，毛球此刻正在别苑听师傅讲学，新册子又看完了。实在是无聊的紧。
“王妃？”
“嗯？”卢小火抬头看着雪盏。
雪盏道，“要说咱们来这太子府也已经好多时日了，王爷怎的也不派人捎个音信回来？”
秋棠也道，“是啊，从皇城到襄州，大抵也就七八天的路程。王爷初到估计会有些繁忙，可是这前前后后都过去十几天了，就算是送信的人也早该到了。”
她二人其实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到太子府的时候，她二人瞧卢小火心情渐渐好起来，饭吃得好觉睡得香，还暗暗欣喜了一把，觉着王妃身子好了心情也好了，说不定回去就不再同她们王爷闹别扭了。谁知道一连过了大半个月，她们王妃整天里就只知道同小殿下玩乐，偶尔还同太子殿下巧笑善语，倒好像把她们王爷孤身一人去了襄州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更别提早日回府去了。太子府再舒坦，到底比不得自家院落自在，她二人寻思着只怕耽搁的越久越不像那么回事，只好私底下商量着旁敲侧击的探探口风。
卢小火道，“我怎的知道？”他爱不爱捎信来是他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雪盏秋棠在她身后面面相觑，秋棠道，“王妃不知道，我听月思姐姐说，这次襄州一行，其实是君上临时派咱们王爷去的，好像之前应该去的，是七殿下惠王爷。”
她道，“哦？”
雪盏给她添一杯茶，“我也听说，襄州一行其实并不是什么讨巧的差事。”
她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五嫂！”有人在身后唤她。
她回头，看到一袭青蓝色的衣衫朝她走来，竟是沈水烟。她旁边的丫鬟手里还提了个笼子，外面被布幔遮的严实。
“你怎么来了？”卢小火笑着道。
“怕嫂嫂烦闷，就过来喽~”沈水烟在她旁边坐下，调皮的笑。
她最后一个字尾音拉的长长的，“是我五哥啦~他临走的时候说，让我有空多来这里陪陪你。可是我忙着呢嫂嫂，又要忙着应付父王交代下来的课业，又要忙着给嫂嫂准备礼物，好多天都不得空呢。”
她说的可怜，却一点没有委屈的样子，卢小火瞥了她一眼道，“你这一张嘴。哎，你提的什么？”
“礼物啊，”沈水烟努努嘴，示意丫鬟小心放在石桌上，“嫂嫂快来瞧瞧，喜不喜欢？”
上面盖着的褐色布幔被掀开。卢小火探过去一点，里面是一只乳白色的鸽子。仔细瞧着，鸽子的前爪上还有些黑黑的斑点。
沈水烟道，“她唤斑斑，喜欢吗？”
她道，“斑斑？这名字可爱的紧。这么好个宝贝，公主舍得送我？”
沈水烟打趣道，“怎的不舍得？嫂嫂便是要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只要开口，水烟有的，便舍得。左右嫂嫂要去什么，我再同五哥双倍讨回来便是。”
卢小火刚想说她油嘴滑舌，待听到她后面一句，就只伸着手指逗着白鸽不说话了。
沈水烟也逗着白鸽玩，像是忽然间想起来什么，咦了一声道，“嫂嫂，你和五哥成亲这么久，有没有见过墨肖表姐呀？”
卢小火心头一紧，收了手没有说话。
沈水烟道，“苏墨肖，你没见过吧？”她像是自顾自的说话，“我记得你们成亲那时候她刚好同表姐夫有事去外地了。”
卢小火哦一声，有点心虚道，“没见过。”
“奇怪了，”沈水烟道，“我前段时间在王宫里看到她了。”
“有什么奇怪的？”她小心道，“在宫里见到不应该很正常吗？”
“我跟你讲，”沈水烟看了看四周，凑近一点道，“自从先王后去世之后，墨肖表姐就再没有踏进王宫半步了。”
“为什么？”
她道，“嫂嫂你不知道吧，墨肖表姐的娘亲是先王后的妹妹。当年先王后得宠极时，唯一的妹妹下嫁给当时的骠骑将军柳风襦，膝下的一双儿女却是一个随了柳姓，一个随了苏姓。苏家当时的盛极可见一斑。墨肖表姐虽是女儿家，却生的伶俐可爱，作风雷厉，深得柳老将军的喜爱。也因得她姓苏的缘故，连着父王也对她与众不同，宠爱有加，时常接她到王宫里嬉戏玩耍。小时候我可是没少追在墨肖表姐后面玩。后来苏王后去世，墨肖表姐怕触景生情，就渐渐减少了进宫的次数。再后来她嫁了人就再没有来过了。”
“哦。”卢小火低头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沈水烟继续道，“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我那天见她的时候，还看见我五哥了。”
“你五哥？”卢小火不动声色的皱眉，“那有什么可奇怪的？”
“五哥没同嫂嫂提起过？自从五年前五哥哥的母妃仙逝后，也不知怎的，五哥好像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墨肖表姐，兆沉哥哥，甚至还有我二哥哥，他跟他们都不怎么来往了呢。”
“是吗？”她又低低抿了口茶。
“是啊，”沈水烟踱步道，“也不知道他们那天都说了些什么。我本来想上去打招呼的，可是墨肖表姐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小时候跟在她屁股后面做小伏低惯了，看见她这个样子，自然就不敢上前了。”
“那后来呢？你可是问了你五哥？”
沈水烟笑，“嫂嫂你犯痴啦？我五哥后来不是去襄州了吗，我还怎么问他？”
在见过苏墨肖一面之后，他就把她丢给沈濬南，然后自己走了吗。
“也不知道后来五哥他找父王说了些什么，”沈水烟似是叹息道，“我只知道后来父上下旨让他代替七哥哥去了襄州，我讨厌死七哥哥了。”
“为什么？七王爷怎么了？”卢小火似是不经意道。
“襄州啊！”沈水烟嘟着嘴道，“襄州那个鬼地方谁都不愿意去的！七哥哥前段时间因为一些奢靡作风惹得父上很不高兴，父上便要他去襄州自省一段时间，谁知道这下子变成五哥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我说，嫂嫂，你怎么能同意我五哥去襄州呢？”
卢小火道，“七王爷去得的地方，他五王爷就去不得了？再说了，是他自己决定的，我怎么知道。”
沈水烟道，“嫂嫂你不知道？我听景哥哥说，襄州的全安县前断时间发生过一次重大瘟疫呢！”
“瘟疫？”
她点头，“嗯，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全村的人差不多每家每户都有人染病，地方官员害怕担责任，一直隐瞒病情不敢上报。等到局势真的控制不住了，父上当年得知了消息，却是派多少太医前去救治也无力回天了。现在只剩下了一些侥幸躲过一劫的人活下来，从这些日子的光景来看，日子倒也渐渐安详和乐起来。可是到底是发生过瘟疫的地方，临近的其他几个村镇再怎么拥挤难耐，却是没几户人家敢主动搬到全安县安家落户的。五哥哥这次，就是专门去做动员工作的。景哥哥还说，五哥哥准备在那里大修庙宇、道路，方便以后村里的人前来上香、祷告，也算是给未亡人一些心理慰藉。算来算去，应该要在那里住很长一段时间呢！”
住……很长一段时间吗。
卢小火咬了咬嘴唇，轻轻哦了一声。
沈水烟看她的样子，轻笑了声道，“吓着了？嫂嫂你也不必担心，好歹五哥他不是一个人去的，庙宇祭祀什么的要专业人员指点修造，他就让礼部侍郎李大人一起跟着去了，多少还有个伴儿。”
“李大人？”
“对啊，”她抿口茶，“墨肖表姐的夫君，李岩芩李大人。”
他去那样一个不能百分百确保自身安全的地方……还拉着即将再次做父亲的他自己的表姐夫……
她忍不住一笑，又觉得不合适，连忙转了话题，“所以你今天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不会就只是为了跟她说这么一番话吧？
沈水烟眨眼，冲她道，“来送斑斑啊，嫂嫂若是担心五哥，斑斑可以帮忙啊。”
卢小火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在她手中啄米粒的小白鸽道，“……你今天来，就是特地给我送信使来了？”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71/71628/383448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