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似此良辰非昨夜 二
（二）
“墨肖？”江隼转过身，声音里微微有些宠溺，“慢点，都是嫁了夫君的人了，怎的还这般急性子？”
“你还说！”红衣姑娘秀眉微蹙，言语中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怎的，怕我惦记着你欠我的那两顿饭啊？”
江隼笑道，“加上这次，不多不少，刚好三顿。”他示意一眼她的肚子道，“几个月了？”
她笑，“五个，菱儿也三岁了，也是时候再要一个了。”
她顺眼瞧了瞧他身后半挡着的轮椅，问道，“兆沉哥可还有约？那位妹妹我可识得？方不方便一起……？”
江隼含了笑，打断她道，“还是改日，改日我拜了请帖，亲自去府上瞧你和菱儿。”
红衣姑娘噗嗤一笑，眼风又朝卢小火方向瞟了一眼，声音里微微有些失望道，“那好罢，你一定来，菱儿不知道有多想你这个干爹。”
卢小火在他身后听得真切，止住他要推自己的手道，“江大哥不必顾忌我，我可以自己回去。这位小姐难得与江大哥重逢，江大哥还是留下来吧。”
江隼道，“不可，你行动不便，还是我送你。”
此前她让雪盏秋棠先回府去，就是不想看到同逸王府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偏巧他也想清静，便也让小厮回去了。卢小火一笑，探了头朝红衣姑娘方向道，“玉关逾礼，可否借小姐家仆一用？只需一人将我送至安荣巷口便可。”
红衣姑娘也是一笑，刚想对她道声好，转过来看到她，竟是霎时间变了颜色。
卢小火见她一副惊得说不出话的表情。抬眼瞧了瞧江隼。莫不是自己刚刚哪句话说的不对？
江隼侧身挡着卢小火道，“墨肖，不是你想的那……”
那唤墨肖的姑娘绕开他，走到卢小火面前，一字一句道，“你住在安荣巷？”
安荣巷虽说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左左右右小院落不少，最大的府邸却只有逸王府一座。瞧这姑娘红着双眼，脸色苍白的吃人样子。卢小火心下一凛，难不成这又是渣王爷以前惹下的风流债？
她还尚未开口，那姑娘竟继续问道，“你便是逸王爷新近才娶的侧妃？！”
她有些呆住了，就算她是，她也不用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她吧。搞得跟她干的是小三上位见不得光的勾当一样。
她点点头。那姑娘上前，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冲着她吼道，“不要脸！你竟然胆敢嫁给我五弟！”
她掴得厉害，卢小火一个趔趄，歪靠在一边把手上，只觉得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疼。
“苏墨肖！”江隼一把拦住她道，“我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什么说！还用说吗！”红衣女子在江隼怀里一边挣扎，一边带着哭腔冲着她嚷嚷，“害死我姨母的贱人！烧成灰我也认得她！”
***********************************************************
雨不知道何时开始下的。寒冷刺骨的冬日明明还未过去，街上竟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水花溅起一尺多高的势头，远远地，雾气里有一双黑褐色的云靴停住。顿了顿，那人走近来，蹲下来把肩上的披风给地上那人披上。
“王爷，”月思来禀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练字。
月思立在门口，低下头道，“王妃在鼎香楼遇见一人。”
将宣纸上墨字的最后一提勾上，沈雁杳道，“何人？”她不是和江隼一起出去的吗。
“礼部侍郎李大人的夫人，王爷的表姐，苏墨肖。”
案前那人微微蹙眉。
江隼。苏墨肖。
他到的时候，她就躲在街边大榕树的角落里，蜷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坐着淋雨。
油纸伞被人丢下，沈雁杳矮了身子去抱地上那人。
卢小火由他打横抱着，走了几步，冷冷道了一句，“放我下来。”
他置若罔闻，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放我下来，”她咬着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一字一句道，“否则我死给你看。”
雨水顺着凌乱的发丝肆意流淌，右边面颊上的五指印如何鲜明，仍旧抵不过那双猩红的眼睛，彻骨的寒意，冰冷决绝。
苏王后。苏墨肖。很久以后卢小火心想，如果她知道事情原来是这个样子，她会不会躲过去。
躲过去那一巴掌。躲过去事情的真相。躲过去……沈雁杳。
可是躲过去之后呢？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愿过去。该来的总会来，也许是以其他你更意想不到的方式。
她同大景的长公主长的一样。间接逼死苏王后的敌国公主云轻。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卢小火这个样子其实走不了多远。刚刚知道的时候，她像所有不敢相信的人一样，恨不得冲散了人群跑回去找他问个清楚。可是走着走着她就放弃了，问清楚又如何，问不清楚又如何，事实就摆在眼前，是她不肯接受罢了。
然后她就坐了下来。坐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坐到大街上人群都渐渐散去。
她忽然想念起大学时候校北门的卤肉卷来。盛夏初秋的季节，也是这般的磅礴大雨。那天她和社团的干事们一起吃散伙饭。才吃到一半雨就稀里哗啦的下起来。本想着吃了饭大不了冲回去再洗洗澡，却接到宿舍老大打过来的电话，说吃完饭了给个电话，她过来接她，让她等着就好。夜幕里夹杂着几分寒意，她就抱着胳膊静静站在屋檐下，一路透过昏黄的、萦绕着雾气的路灯底下望过来。望着望着她就涌现出一丝笑意，待到熟悉的身影走进，她接过另一把伞抱了抱胳膊抖了抖道，“买张卷饼吃吧，刚吃的火锅不怎么合口味。”
然后雨水就打湿了她的裤腿和鬓角，然后有雨滴微不可察的溅入阿姨正在摊着的卷饼上。
现在想想，那个世界怎么样都是好的。
就算郑喻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就算她被上司老妈两头嫌弃两头赶。
可还是有人等着她，有人惦记着她。
真的。
没遇见沈雁杳的时候，那个世界总归是好的。
卢小火道，“这个还你，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没有任何瓜葛了。”
暗红色的绳子从手心里滑落，啪嗒落地的青玉显得愈发刺眼。
他停住脚步，她用尽力气从他怀里下来。
雨水异常的冰冷，凝聚成薄薄的雾气，她就在雾气里一步步走远。
他在身后道，“你去哪？我送你。”
她不理人，继续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太子府吗？”他追上去，站在她前面，“你等等，我去找辆马车。”
他说的云淡风轻，听在她耳里，只觉得难耐刺耳。她抬头，冲着眼前的人道，“沈雁杳，你神经病！”
他竟是笑了一下，走过去把地上的伞捡过来，塞到她手里，“好，你在这儿等着我。”
他转身去找马车。才走出去几步。扑通一声。伞落在水里，有水花溅起的声音。
她就坐在伞旁边，像受了气的小孩子，屈膝抱着自己哭的大声。
沈雁杳站住，看着不远处蜷缩着的身影，喃喃道，“你要我怎么办呢。”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忽然悲戚的想，从母妃到眼前的你，我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走过去拉她，“先起来。”
他拉一次，她推开一次，他再拉，她还是推。
偌大的雨滴啪啪的打在身上，连他都是止不住的颤抖发寒。
他急了，对着她吼，“你还要作践自己到什么时候！”
从她跳进湖里找戒指的时候开始，再到她从山坡上滚下来为了护江起笙而受伤，而后现在，她小腿处的淤肿还未完全褪去。
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也不愿看她这样糟蹋自己。
她坐在地上，抬了头吼回去，“我作不作践自己，同你沈王爷有何干系！”
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上前，猛地拉了她起身，“怎么没有关系！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怎么同我没有干系！”
她觉着好笑，呸了一口朝着他道，“什么明媒正娶！什么狗屁王妃！全是假的！你这些话骗骗江起笙颜景然也就罢了！你对我说，你是想骗我还是你自己！”
他抓着她手臂的手蓦地一顿。是，她说的都是事实。这世上总会有一成不变的东西，譬如山川，譬如河流。一成不变的本就一成不变。真的东西是这样，假的东西同样也是这样。
哪有这样的道理。本来就是假的事情，先前是假的，而后如何会变成真的？
“昨天你问我的问题，”她努力吸了口气，喘了喘，望着他道，“你喜欢的不是我。沈雁杳。你二哥，你母妃，你最爱的人里，甚至没有你自己。”
“还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混杂冰冷的雨声里格外清晰，“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71/71628/383448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