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雨夜
先是望山坪，再是琵琶洲，然后一路行至翡翠园逍遥坡，把花啊，树啊，什么杂七杂八的都看了个遍；最后出了公园，还不忘游了白堤苏堤杨公堤，曲院断桥雷峰塔，把有人流的地方也都钻了个遍。总之，跟着大部队走总是不会错的，至少别人喝汤的时候你还能拿着空汤碗舔一舔。
虽然人多，但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砖一瓦一水一石也还是美的，一天到晚闷在寝室里，偶尔出来玩这么一趟也还是极好的，嫌只嫌那时间太短，还没玩够就得说拜拜了。
拖着累得死去活来的身体，又是活生生被人流冲下了地铁，忍不住感慨一句：计划生育真的很重要哇！
三人有说有笑往寝室楼走去，方晗突然停住脚步：“哎呀，忘买洗面奶了。你们先走吧，我去趟商城。”
萧潇向胖子使了使眼色，胖子如梦惊醒，把手搭在方晗肩上说道：“没事儿，不就洗面奶嘛，哥哥发发善心免费借你用。”
方晗慢慢推开他的手：“怕你的洗面奶成精了，把你那一身病传给我怎么办？”
“滚。”胖子愤愤然，但一想到肩负着妹妹给予自己的重托，又降下音量来，“那你不会寝室楼下超市买？”
方晗摆了摆手：“作为一家优秀的垄断超市，那价格涨得就跟钱塘江大潮似的，乡下人只能跑到远远的商场去。”
萧潇见此情形，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就一起去吧。”然后又在背后偷偷戳了戳胖子，胖子反应过来又附和道：“对呀对呀，那就一起去嘛。怎么可以大晚上的把你一个人抛弃在马路上，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人贩子抓去丢进山沟沟里卖了当上门女婿，这可叫我们老兄老妹的怎么活呀！”
方晗绝望地用手撑起额头，然后绝望地透过指缝绝望地盯着张浩南，回了回神，绝望地说道：“赶紧回去吃药，不然我怕你大晚上在马路上发疯影响市容。”然后放下手来，对着萧潇补了句，“萧潇，照顾好你哥，别让他马路上随便看见个长腿美女就跟了走了，然后被人骗得精光只能光着屁股回寝室。”
萧潇已经在一旁忍不住偷笑起来，方晗也奸笑着凑近胖子耳边：“赶紧回去把五千字的报告搞定，我回来验收，否则今天别想睡觉。”
萧潇见方晗去欲已决，只得无奈地说拜拜，随后又添了句：“早点回去，今天天黑得那么早，可能要下雨。”而胖子已无法可说，只得气愤地拉着还时不时回头看的萧潇往寝室楼扬长而去。
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方晗吁了口气转身离去。
从商场出来，不料听见漆黑的夜空中传来几声闷雷，方晗将洗面奶一把塞进口袋，大步向寝室楼走去。
奈何腿短，如何比得过雨飞落的速度。
又是一阵重重的闷雷，然后也就那么一句情话的时间，哗哗的大雨便将眼前的一切都浸没在它的魔爪之中。见雨大得足可以将自己卷进钱塘江去喂鱼，而周围除了个小型公交车站再无其他可以避雨的地方，方晗赶忙躲进了公交车站。
然而车站毕竟小，雨毕竟大，而且这妖雨故意似的，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总能够钻进来打湿人。也幸好时间已够晚，并没有人来争夺这最后的避难所。
正当方晗望着这妖雨静静发呆之时，身旁居然多出了个人，而且这雨大得居然没有听见一丝那人来时的声音。光线被广告牌遮住，根本看不清那人，只隐隐感觉长发披散，就像恐怖片里惯有的情节一样，着实吓了方晗一身冷汗。
方晗倒吸一口凉气，壮着胆子问：“你是人是鬼？”
只见那人顿时火冒三丈：“你才是鬼。”
听声音果然是女的，然而恐怖片里的大晚上的出来乱吓人的鬼不都是女的嘛！一想到这里，方晗瞬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停发抖，心脏咚咚地发出声响，身体已被女鬼施了定身术而不能移动，就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那……那你……是……是……谁？”方晗说话已经结巴了。
而那女的忽然就变了，发出一种恐怖的声音：“不要问我是谁。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还拖着常常的尾音，配合着雨声忽隐忽现。
字字句句都让方晗毛骨悚然，然而更可恶的是这大街上居然恐怖地连个鬼影都没有，不对，旁边就站着一只鬼。“鬼妹妹，鬼姐姐，鬼阿姨，鬼姑娘，鬼奶奶，我……我……我并没有做坏事啊？为什么要……要找我？”方晗颤颤巍巍地发出颤颤巍巍的声音，眼眶红红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无辜的小孩子走在大街上莫名其妙就被坏人抢了棒棒糖却只能蹲在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哭，还不停地追问为什么要抢我。
那女鬼继续逼问着：“还说没有！快把你今天做的坏事都如实招来。”
“确实没有啊！”就像当年八路军抓个狗汉奸逼问有没有帮助小日本做伤天害理欺负老百姓的事，一般情况下得到的第一个回答都是这样的。
那女鬼的声音变得严厉了：“再不说，后果自负。”
“好，好，我说，我说，让我想想……今天早上把我的山寨机摔成了内伤，洗漱的时候洗面奶用完了就偷偷用了张浩南的洗面奶，吃中饭的时候趁张浩南不注意偷偷吃了他面里的一个鹌鹑蛋，公园里的时候看见一个游客乱扔包装纸我就捡起来趁他不注意又偷偷塞进了他的口袋。”
“还有呢？”
“没了。”
“真没了？”
“真没了。”
“好，那你说说今天有一个人在公园里用一瓶饮料砸到了一个女生。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是！”方晗又立即摇头，“不是！事情是这样的……”
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方晗说道一半又停了下来。
那女鬼继续问道：“那是怎样的啊？”
方晗睁大双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那女鬼，边解释边慢慢凑过去，一把将她拉进光亮的地方，不觉一阵释然，又一阵愤怒。
那女鬼正是戚薇薇。
此时，戚薇薇正用手捂着嘴，已经笑得腿都软了，眼睛睁都睁不开，根本停不下来。
方晗在一旁愤怒地盯着戚薇薇，眼底心底脚底全是火，头发都要冒烟了。待她稍微缓了些，便愤愤地问道：“吓我很好玩吗？”
戚薇薇还在笑：“看你这么怕鬼，这么脆弱，这么胆小，是挺好玩的。”
“你！”方晗伸手欲打。
戚薇薇顿时瞪大眼睛，下巴上扬：“动手试试。”
方晗掸掸她的衣领，收回手，把脸转向一旁，没好气地说道：“好男人动口不动手。”
戚薇薇面带笑意：“好啦！看在你刚刚陪我玩的份上，你欠我的就一笔勾销了。”
“……”
“我叫戚薇薇，大一法学院的。你呢？”边说边伸出手。
既然都说自己是好男人了，好男人当然要有绅士风度，怎可以不拘小节，不然还怎么在学校里混。
方晗也伸出手去握：“方晗，经管学院。”
就像谈判席上双方象征性地握个手后，被欺压的那方首先抽回了手，以示最后的尊严。沉默片刻，戚薇薇又重新打破了这死寂的氛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的同伙呢？”
方晗顿时又来气了：“什么同伙不同伙的，搞得我们好像坏人一样。他们先回去了，我去了趟商场，所以回来晚了。”
戚薇薇低声嘟囔着：“反正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人。”
方晗把脸凑过去：“你说什么？”
戚薇薇装模作样东看看西看看：“没有啊！有人讲话吗？你幻听了吧。”
方晗收回脑袋：“那你又为什么那么迟？”
“我在图书馆学习哇。”
“骗鬼呢！这么迟图书馆早关门了。”
“就骗你这只大色鬼了……信不信由你，偏偏今天图书馆关门迟，偏偏我就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偏偏又遇见了你。这运气，我都能去买彩票了。”
听着听着，方晗又来了气：“我从头到脚趾，哪个细胞色啦？”
戚薇薇微微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有个人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跟一个女孩子抱来抱去，你说他是色还是不色？”
“你……”方晗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当场见了阎王，压了压火气又挤眉弄眼地挑逗道，“你吃醋啊？”
“吃你妹妹啊！”
朦胧灯光下，依稀可见戚薇薇脸上泛起的红光，见此情形，方晗忍不住在心底偷乐。含羞带怒的样子，真能把人醉倒，不愧是女神！
“雨小了，我走了，拜拜。”戚薇薇急急忙忙向马路那头走去。
只见方晗一个健步奔上前，双手搂住她的腰，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行云流水燕雀起舞，稳稳当当地将自己停落在靠马路的那侧。说时迟那时快，戚薇薇一个巴掌已经重重地落在他脸上，并骂了句：“色狼！”
这时，一辆轿车疾驰而过，卷起马路边沿低洼处的雨水，湿了方晗一身。
方晗一声不响，只是缩回双手插进自己的口袋，盯着她看，戚薇薇知道自己错怪了他，脸上那鲜红的五指印虽然真的很好看，但是看了还真让人心疼。按照偶像剧的剧情，接下来绝对就是女主深情怜惜地问男主为什么那么傻，而男主含情脉脉地回答因为我爱你，然后便是一场惊天动地山崩地裂的热吻，最后就是一次日夜颠倒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滚床单了。
然而现实跟幻想还是有差距的。方晗率先打破了沉寂：“别介意，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让女孩子欠我人情，让你这辈子都还不完。”然后转身离去。
戚薇薇还木木地愣在原地，想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望着他湿漉漉的背影，心底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蠕动，然后慢慢爬过气管，爬过咽喉，爬过眼眶。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打湿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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