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章 专业人的误解
“团子老师，听说《轻音少女》这部动画您打算在中国制作？”周游刚到工作室就遭遇了细田守的质问。
“没错，我没告诉过你么？”周游仔细一想，还真没跟细田守提过这件事，“那你现在知道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
细田守心中腹诽，却不敢指责周游外行领导内行，只得斟酌着语气小心说道：“就我个人来说，对于中国的同行并没有偏见。不过说老实话，中国的动画公司现在似乎没有足够的技术独立制作一部高水准的tv动画……”
“不会吧？我记得日本动画大部分工作都是靠外包解决的啊。”周游觉得细田守的话有些古怪，“那些外包任务，80％会落到中国公司手上吧？”
在动画领域，中国同样是世界工厂。按理说，久经考验的国内画师应该早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才对。至于薄弱的环节，应该只有监督、脚本、分镜……这些外包中不会涉及到的项目吧？这整套班子，周游差不多都凑齐了啊？
“对不起，团子老师，我想您对代工的工作有误解。”
细田守这句话一说出口，周游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的怪异。
不过细田守无视了周游古怪的表情，继续说道：“一般来说，只有背景部分才会完全外包。而背景画得再好，对动画制作能力的提高也没有多大帮助。虽然最近几年一部分原画和中间画也会交给代工公司解决，但基本上都是一些公式化的构图。”（注1）
然而周游毕竟不是刚重生的伪宅了，在京都捣乱之后现在也算半个业内人士。他很快就找出反例：“我听说京都代工的《蜡笔小新》，不管原画还是中间画全都转包出去了……”
“如果《蜡笔小新》那样的画风团子老师也能接受的话，那就无所谓了。但如果您想制作一部高质量的动画，那最好还是选择日本的动画公司。”细田守苦口婆心地劝道。
细田守开始有些后悔了，那时候应该再等等看，就算回到东映受气也好啊！吉卜力可是顶尖的动画工作室，现在看妄想工作室怎么说也不像是能把它拉下马的。
不过他打算试着说服周游，毕竟最近的《妖精的旋律》证明团子在动画领域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您为什么不继续跟京都公司合作呢？他们的动画品质绝对一流，又缺少原创能力，怎么看都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周游当然想继续使唤京都动画，可问题是京都不答应啊。京都觉得，他们的动画技术这么好，自己投资玩自创不是赚得更多么？对于京都的这种自信，周游也无法可想，只能期待京都的原创动画失败后哭着喊着求包养。
【反正京阿尼找我借了一大笔钱，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这样阴暗的思想，对于一贯伟光正的周游来说自然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因此他解释道：“京都公司下半年的预定太多，忙不过来，要请他们制作得等到年底……在这之前，还是先试试中国的公司吧。如果他们水准不够的话，随时可以暂停制作。”
既然老板周游都这样说了，细田守也收起了反对意见。为防万一，他最后还是问了句：“团子老师，能不能透露一下，您准备找哪家公司呢？”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什么！？”细田守夸张地张大了嘴巴，直愣愣地盯着周游发了半天呆，才试探地问了一句，“就是那家制作过《大闹天宫》和《哪吒闹海》，前两年还推出过《宝莲灯》的上美影？”
“咦，连《宝莲灯》也这么出名么？”
上美影在世界上有着崇高的声誉，周游是知道的，不过他一直以为《宝莲灯》的影响力只局限于国内。没想到这个日本监督提到《宝莲灯》的时候居然一脸景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团子老师，跟上美影合作的话，您早说嘛！”听到上美影的大名之后，细田守的态度就有了180度大转变，“上美影出马，加上老师您的剧本，就算是吉卜力也只能望风而逃啊！”
“喂喂，太过了吧？”周游确实是没想到上美影在细田守心中的地位比吉卜力还高，“先旨声明，水墨动画我可没钱做！”
思来想去，上美影能拳打吉卜力脚踢迪斯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技术，就只有传说中烧钱无极限的水墨动画了。这细田守不会以为周游能砸出足够的钱做一部水墨版的动画电影吧？
“额，有钱的话，还能做水墨动画？”细田守显得激动万分，不过在周游杀人的目光瞪视下缩了缩脖子，“如果《轻音少女》能电影化的话，我希望能使用《宝莲灯》中的无阴影法。”
“无阴影法？那是啥？”周游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奇怪的名词。
虽然《宝莲灯》的影响范围仅限于国内，但在日本动画界造成的震动却一点都不小。现代动画流行的是阴影法，通过在人物和物件上画出阴影来体现立体感；而无阴影法则反其道而行之，单单依靠画面的运动来产生层次感。
使用无阴影法的好处是，人物的动作流畅，看上去比阴影法要自然得多。
然而，这种技术对制作团队的要求是全方位的。上至监督下至画师，只要有一块短板，制作出的动画就会层次不分，毫无立体感，甚至连人物与背景有时都会混淆。
另外，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多画很多的原画中间画，简单地说也就是烧钱。
所以从手冢治虫时代起，日本动画就一直生存在阴影之下，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有“无阴影法”这种高端技术，但从没有人能成功应用这种技法。就连日本动画界的教父宫崎骏，对无阴影法的尝试也以完全的失败而告终。（注2）大概类似于日本柔道里面的隅落?（也就是?空气摔），原力都懂，就是没人会实用。?
因此当《宝莲灯》横空出世之后，本来连迪斯尼也不放在眼里的日本动画界，遭受的冲击可想而知。（注3）
只不过，技术先进并不代表商业成功。即使上美影用一部《宝莲灯》打了整个日本动画界的脸，也不能挽回中国动画沉沦的厄运。
正史线上宝莲灯上映7年之后，由细田守执导的《时空的少女》，才成功地应用了无阴影法，顺便打了吉卜力和宫崎骏的脸。而这部动画的上映也意味着曾领先世界几十年的上美影，只剩下水墨动画一项技术别人暂时还无法复制了。
当然，水墨动画在周游看来就好像屠龙之技，反正水墨画大师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周游并不知道自己拉来的这个监督大叔在正史线有如此凶残的表现，他只知道《时空的少女》这部动画电影口碑了得，却不清楚它在技术层面的意义。
在听过细田守对无阴影法的解说之后，周游忽然有些期待了。上美影出品，采用无阴影法的《轻音少女》剧场版，会是什么样子呢？
不过在此之前，先老老实实用阴影法做tv版吧。毕竟阴影法可以用静止画面达到立体效果，在tv动画里混时间必不可少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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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日本动画经过多年发展，将许多基本动作成定式，虽然呆板但是省事。至于非常规构图这类技术含量高的工作，鬼子都留给自己人做。
注二：宫崎俊当年制作《未来少年柯南》时，刚开始也想用无阴影法，但是到后来阴影是越用越多。——日本御宅教主，冈田斗司夫。
注三：迪斯尼技术落后是事实，说起来迪斯尼的半兽人明显要比人画的好……
注四：无阴影法看似简单，就是不画阴影而已，实际上难度高得出奇。关键是很难保持不崩，看多动画的人都知道，作画问题在tv版里面可不少。而无阴影法虽然只是要求稍微提高一点，但是足够把那些配合上的小瑕疵放大成大崩溃了。
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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