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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烟霞、残泪 5


漓湘摇了摇头,道:“仅是这一套‘玄天剑法’已经足够晚辈三人受用一生,若再贪图其它,怕要分心旁顾,有弊无利!”司马泪痕放下古书,笑道:“不错,难得你们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悟性!”轻轻摆了摆手,“你们可以去了!”

        三湘子各自拾起佩剑,回归鞘中,并排来到司马泪痕身前,屈膝跪拜,“三湘子拜谢前辈授艺大恩!”司马泪痕用心看书,头也未抬,只是略抬右手,拨了拨手指。//www。qΒ5。cOm\\

        辜独端坐在司马泪痕对面,三湘子拜谢司马泪痕,连同他一起也捎带了进来。

        行完跪拜之礼,三湘子的目光与辜独碰在一处,辜独想要避开已然不及,可三湘子并未在意,均是会意一笑,相继起身,退行出洞。

        山湘子出洞而去,山洞内立时沉寂下来,辜独亦再无话语。过了大半个时辰,司马泪痕挑起眼皮看来,但见辜独似老僧入定,闭目端坐,像是陷入了沉思。

        沙漏无声的流淌着,时间飞逝。

        玲珑、剑九霄、子竹将身心完全沉浸在石壁上精湛绝伦的剑法之中。

        当司马泪痕的尖声长啸再次响起,他们还以为刚刚度过片刻时光。所以玲珑瞪着眼睛跑上石台,瞪着眼睛问道:“你不是说三个时辰吗,这才过了几刻钟啊?”突然,她的眼睛瞪得更大,惊叫道:“你不是他!你……你不可能是他!”

        辜独睁开眼睛,笑着站起身,他知道玲珑为什么会如此惊讶。

        因为司马泪痕的相貌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

        剑九霄与子竹同样惊讶,但他们没有惊叫,而是偷偷指了指司马泪痕,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辜独。辜独解释道:“珑儿,这位的确是司马前辈。”

        玲珑还是将信将疑,盯着司马泪痕的眼睛眨也不眨。剑九霄与子竹急忙上前施礼,齐道:“见过司马前辈!”司马泪痕卷起古书,握在手中,指向剑九霄,道:“出剑吧!”

        剑九霄苦笑着回道:“九霄自知剑法低微,不敢与前辈交手!”司马泪痕也不强求,轻轻拨手,道:“你可以离开了!”见师兄尚且不敢出剑,子竹更不敢轻狂,垂头退去数步。司马泪痕再次拨动手背,道:“你也可以走了!”剑九霄与子竹行过拜谢之礼,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洞穴。

        玲珑亮出袖剑,筋着鼻子走上,道:“亮剑吧?”司马泪痕一愣。辜独忍俊不禁,“噗……”的笑出声来。玲珑气道:“有什么好笑的?比剑嘛?他不拿剑我怎么出手?”

        司马泪痕皱着眉头道:“出去!”玲珑嚷嚷道:“剑还没比呢,凭什么赶我出去?”“放肆!”司马泪痕的目光变得冷酷,身上散发出阵阵杀气。

        玲珑可以感觉到司马泪痕身上的杀气,但她并不惧怕,袖剑前指,将“流云剑法”最犀利的一记杀招“云起风动”施展开来,短短的袖剑一剑幻七影,已经将司马泪痕的周身罩在其下。

        司马泪痕面带冷笑,动也不动,但旁里却窜出一人,拦在二人中间,以双指夹住了玲珑的剑尖。

        来人正是辜独,他深知司马泪痕的武功深不可测,生怕玲珑的冒失将他激怒,所以先行出手,将玲珑拦阻下来。玲珑见来人乃是辜独,嚷道:“放手!”发力抽剑,可接连拉扯数下,袖剑却似镶入辜独的指中,不动分毫。

        司马泪痕道:“其实你不必如此,老夫不会出手伤她!”辜独这才松开手指,可玲珑还在发力,以至“噔……噔……噔……”退去三大步,一屁股摔坐在石台上。

        辜独劝道:“不得对司马前辈无礼,快出去!”玲珑撑着石台站起身,撒娇道:“再让我呆一会儿,我正在看‘流云剑法’的图解,我要看看他们如何破解我们叶家的‘流云剑’。”辜独摇了摇头,道:“你在洞里呆足了三个时辰,这已经是你莫大的造化,不可再强求其它!”

        玲珑撅着嘴走上,对司马泪痕随意拱了拱手,道:“谢过司马前辈!”闷闷不乐的出了洞去。

        辜独呢?

        辜独自然还在洞中。

        司马泪痕自然要与他比剑。

        但足足过去一个时辰,辜独才由洞内行出。

        众人惊奇。

        因为司马泪痕竟然陪伴着辜独一行同出洞来。

        偌大的空院中央摆放起一张石桌。

        看门的老奴早已准备好酒菜。

        十只石凳。

        辜独四人,三湘子与司马泪痕相继落座。

        却还余两只空凳。

        时值初冬,桌上的菜肴迅速降温、凝结,烫好的烧酒也变得冰凉。

        司马泪痕没有动筷,也没有斟酒,只是以双手支撑着桌沿,静静的坐在那里。

        他在等人。

        等待原本应该坐在石凳上的另外两个人。

        辜独猜测着其中之一。

        难道是孙郎?

        天色渐暗,逐渐又变得漆黑。

        看门的老奴已热过三遍菜,温过三回酒。

        有瑟瑟的脚步声自黑暗中走来。

        司马泪痕轻唤一声:“掌灯!”

        有几位黑衣人翻出。

        四根海碗粗的旗杆高高撑起,每根旗杆上挂起九顶斗大的红灯笼。

        冰冷的黑夜,红红的灯火恰可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孙郎由黑暗中走来,走入温暖的灯火之中,坐在一张空凳上。

        他已经不再是先前的孙郎,因为在他身上已经没有了惶恐、不安与无措。

        他的眸子放射出冷酷的目光,同司马泪痕与人比剑时的目光一般无二。

        他的脸冷峻与刚毅,但在火红的灯光下却显现出幽蓝色,令人感觉异常诡异,阴森恐惧。

        司马泪痕捏起酒壶,亲自为孤独与孙郎斟满酒杯。

        孤独斜眼望向唯一的空凳,暗道:“最后的客人还没有来到,酒宴却已经开始,难道司马泪痕已经没有了耐性,不再继续等待?”

        孙郎低下头,看向自己面前逐渐斟满的酒杯,再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孤独,看向他的酒杯。

        孤独没有注意到孙郎的举动,因为司马泪痕的怪异行为吸引了他的目光。

        司马泪痕为空凳前的酒杯与自己的空杯一同斟满酒,而后左右手各端起一只酒杯,轻轻磕碰,道了声:“请!”右手高抬,将杯中之酒饮下,再将左手的酒杯轻轻放落,道:“随意便好!”握起身前的玉筷,夹了片藕,放于空登前的空碟中,再道:“吃菜!”

        孙郎没有理会司马泪痕,他的举动更加怪异。

        他取了一张银票,拍在孤独面前,道:“这是白银一万两,你们可以带着它离开了!”

        孤独看向剑九霄,因为他才是镖局的总镖头。

        剑九霄推辞道:“这银子不是我们该得的,请孙公子收回!”

        孙郎冷冷的道:“本公子曾经许诺过,只要安全到达烟霞洞,这一万两银子就是你们的。”站起身,用指尖点住银票,由石桌上缓缓推动,直到剑九霄眼前。再道:“本公子说出的话不会收回,这张银票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面对威胁、强迫,剑九霄从来没有屈服过。

        即便现在强迫剑九霄的不是刀剑,而是一万两银子,他还是不肯改变自己的原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而今孙郎的原则与剑九霄的原则发生了冲突。

        好在子竹的原则性并不强,笑呵呵的道:“既然盛情难却,我们便收下!”伸手取过银票,再道:“谢过孙公子!”

        孙郎面露不屑,挑着嘴角笑了笑,歪着头,驱赶道:“你们可以离开了!”

        司马泪痕设宴款待众人,行得乃是待客之礼。孙郎自己亦身为客人,可他竟敢压主驱客。

        有些主人可以忍受欺压,有些却决不能容忍!

        不知道司马泪痕属于哪一类?

        玲珑看向司马泪痕,看他将有何反应。

        司马泪痕自顾自的为空凳前的碟子夹着各式菜肴,频频举杯与之对饮。似乎场上的事情与他这个主人毫无关系。

        众人陷入尴尬,不知是去是留。

        孤独站起身,叹道:“我们走!”端起司马泪痕亲自为他斟满的酒杯,凑在嘴边。

        他原本准备饮下主人的这杯水酒便即离去,但孙郎连一杯水酒也不许他饮下。

        铁尺已经攻出,对着孤独的酒杯,由上而下击落。

        孤独未动,抬眼直视孙郎。

        孙郎的铁尺越过孤独的虎口,径直点中酒杯,“啪……”酒杯爆裂,四溅的酒花弄污了孤独的衣衫。

        玲珑大怒,流云剑已经出鞘。孤独一手拍下她的袖剑,一手拨了拨被酒花浸湿的衣衫,淡淡的道:“我们走!”

        三湘子神情尴尬,一一起身,齐道:“晚辈等不敢烦扰,谨向前辈告辞!”司马泪痕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尤自对着空凳夹菜、对饮。

        孙郎脸色放缓,道:“三位少侠且慢!”捏着酒壶为三人斟满酒杯,“此酒对我等习武之人极为有利,仅此一杯,若能以真气引入丹田,散至百骸,内功便可骤然提升三成。”率先端起酒杯一饮而下,伸出手去,请道:“三位不妨一试?”

        三湘子思虑片刻,齐道:“此乃外物,并非我辈所求!”对司马泪痕长揖为拜,道:“晚辈等就此别过!”随即离席,出院而去。

        孤独对着孙郎轻轻摇头,叹了一声,拉起玲珑的手,道:“我们也该离开了!”可他却不向司马泪痕道别,举步便去。

        天空中出现雪花,不缓不急,轻轻飘落。

        突然,一道黑影蹿在院墙,有异物破空之声,直奔司马泪痕而来。

        司马泪痕并未警觉,尤自狂饮。

        子竹停身,脸上已然变色。

        子竹惊讶的不是有人趁夜向司马泪痕偷袭,而是来人的暗器功夫。且不说手法与变化,单是这枚暗器破空扬声,便可见他的力度不知不知要超过子竹多少倍。

        更令子竹惊讶的是孙郎。

        孙郎不过随意挥了挥铁尺,来人的暗器竟被他击中,飞逝在黑夜里。

        院墙上的黑影狂声道:“臭小子,老夫与司马泪痕早有约定,让开!”孙郎抱了抱拳,道:“本公子知道前辈的约定,只是司马前辈今日无心比剑,请前辈延后三日如何?”

        黑影无语,却已在院墙上消失不见。

        孤独拍了拍子竹的肩膀,子竹觉醒,与之行出院去。

        马车内有酒,正是先前玲珑在靖州城内所沽。玲珑提起一坛,仰头狂饮。

        剑九霄与子竹亦然。

        孤独任由三人寻醉,驾车离去。

        风随着夜色大作,天明,渐止。

        雪却愈大,三丈以外,不见他物。

        “嗖……”一条纤细的白影与马车逢面而过,转眼间已消失在路后。

        “嗖……嗖……嗖……嗖……”七条青色的人影再与马车逢面而去,似是在追赶先前的白袍人。

        转瞬间,马车已经奔驰出十余丈,孤独突然飞身弹起,脚点马臀、车顶,向着来路飞速掠回。

        片刻之间,孤独已经追过七位青衣人,再蹿上枝头,三个弹跃,将先前的白袍人拦下。

        青衣人乃是七位中年道士,见孤独将白袍人拦下,急急赶上,各自亮出青锋宝剑,占据不同方位,扼守住白袍人的去路。

        路中一人,年纪略长,眉目间生有一粒黑痣,对孤独道:“贫道陈清远,谢过少侠仗义相助,只是这妖女的武功着实厉害,还请少侠暂且退下,让贫道与六位师弟为武林正道锄此祸害。”

        孤独思索片刻,道:“陈道长?你是青城山全真道龙门派的掌门人,这几位也都是龙门派师叔辈的顶级人物,你们七位道家高手怎么能联手欺凌一位弱女子呢?”

        陈清远连忙解释:“少侠莫要误会,此女绝非善良之辈,单在蜀地,她便曾接连犯下六桩血案,残害人命三百七十余条。贫道七人,受蜀地义士共举,誓为江湖……”未等他讲完,孤独竟与白袍人闲聊起来;“嫂子怎么又入江湖,难道玄魔山出了什么状况?”

        “玄魔山倒是没出什么状况,是你那哥哥!”

        “他怎么了?”

        “他听说你与费老爷子去了梵净山,怕你不是五鬼的对手!”

        “他去梵净山了?”

        白袍人点了点头。

        玲珑驾着马车赶回,酸溜溜的问道:“姓孤的,哪里来的相好的,怎么不介绍介绍?”

        白袍人转过身来。

        玲珑欢叫:“唐姐姐?”由马车上飞身扑下,将白袍人紧紧抱住。

        白袍人不是别人,正是铁杵的妻子唐如水。

        唐如水刮了刮玲珑的鼻子,笑得花枝乱颤,道:“妹子,怎么吃起姐姐的酸醋来了?”

        玲珑的脸立时涨得通红,娇声道:“哪有啊!”

        子竹与剑九霄也钻出马车,快步上前,与唐如水相互见礼。

        七位道长纷纷色变,他们原以为孤独乃是同道中人,仗义相助,可现在看来孤独等人是敌非友,多半要变成那妖女的帮手。

        孤独突然惊叫:“嫂子?你刚刚说什么?铁大哥去了梵净山?他怎么如此冒失,梵净山五鬼可不是等闲之辈!”

        唐如水忧心忡忡的道:“原本听说你和费老爷子去了梵净山,他去寻你也便罢了,可嫂子又听说你半路而返,先是去了望水城,再又来到这翠幽山。嫂子怕便怕那冒失鬼没有得到你的消息,独自去闯梵净山!”她已见孤独四人,独独不见铁杵,自然知道铁杵未与四人同路,此时定已独自涉身险地,心中忧虑焦急立现言表。

        孤独的脸上也现慌乱之色,沉声道:“走!梵净山!”大步赶回马车。玲珑抓起唐如水的手,急道:“嫂子莫慌,我们一同去梵净山找回铁大哥。”

        “慢!”陈清远长剑一摆,拦下孤独,道:“四位可去,但这妖女在我蜀地身负六桩血案,妄杀三百余条无辜性命,罪孽深重,贫道不能容她。”

        孤独急于上路,无心解释,冷喝一声:“让开!”探手抓向陈清远的手腕。陈清远退后三步,手腕连动,青锋剑忽上忽下,再又前挑旁刺。

        “唰……”的一声,孤独的袖口被青峰剑割破,有血滴顺袖口滴落在皑皑白雪之上。

        孤独一怔,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陈清远收剑退身,虽是一剑伤敌,可他脸上不见丝毫傲色。

        孤独抛弃杂念,轻轻点头,道:“陈掌门不愧为龙门派一派之尊,这套‘金壁天仓剑法’业已修炼得炉火纯青。仅是适才一剑,若非陈掌门手下留情,晚辈的一只手掌已然不保!”

        孤独一招之内便已挂彩,玲珑自然不敢造次,规规矩矩走上前来,解释道:“道长有所不知,我家唐姐姐先前乃是受控于人,这才犯下千般罪恶,而今主使之人业已伏法,姐姐也已弃恶从善,还请道长法外开恩!”

        剑九霄上前见礼,道:“陈道长,唐家妹子所为与之梵净山五鬼相比如何?”陈清远道:“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子竹接道:“我等现今欲赶往梵净山铲除五鬼,而道长却要对我家妹子不利!试问道长,您是想为江湖除害,还是想为梵净山五鬼清除强敌?”

        陈清远摇了摇头,道:“贫道适才听得仔细,你等前往梵净山并非为除魔卫道,而是去救援此妖女之夫!贫道空谈妄论,如若妖女之夫未遇五鬼,你等寻得之后怕是再难顾及除魔之事,早早便要逃离那梵净山!况且,仅凭诸位的武功……”他的话虽然没有言明,可众人听得明白,自然是说他们武功低微,即使上了梵净山也不是五鬼的敌手。

        孤独一剑受创后只顾垂头冥思,此时道了声:“是了!”脸上布满欢喜,再向陈清远看来,道:“道长的‘金壁天仓剑法’虽然犀利,可晚辈已然有破解之法,还请道长再行赐教。”

        陈清远闻之一怔,暗道:“贫道适才手下留情,这后辈怎的不识抬举?”孤独一语道毕,探爪攻上,亦如先前,依旧抓向陈清远的手腕。陈清远也如先前,青锋剑东点西指,可暗中杀招却已骤起。

        这一次,陈清远绝不会手下留情,定要斩断孤独的手掌才肯作罢。但他的长剑已经再没机会伤及孤独,孤独的手爪如灵蛇一般钻入青锋剑的空隙,抓扣在陈清远的手腕上。

        陈清远手腕被抓,五指立张,青锋剑随之坠落。

        孤独踢出一脚,正中剑柄,青锋剑呼啸着射去,正中路边一搂粗的松树,“噗……”的一声,剑入树干,深达三尺,剑尖透树而出。

        陈清远张口结舌,惊声疑问:“你……你……你……”半晌也未能问出话语。他的六位师弟亦是大惊,各持利剑围拢而上。陈清远轻轻摆手,叹息一声,道:“群起而攻,绝非我辈所为!诸位师弟,请住手!”

        孤独暗自偷笑。陈清远身为一派之尊,剑法独到,修为极深,如若换做前日,他至少需要三十招方有把握取胜。只是昨日入得司马泪痕的“烟”字洞,虽然仅是走马观花,可天下剑法已经尽收于胸,不过略加回想,‘金壁天仓剑法’的破解之法已然在心,所以仅是一招之间,他便卸下了陈清远的利剑。

        陈清远哪里知道孤独的经历,还道他先前小窥了自己,此时方以真功相较。一时惊诧孤独的神功绝技,不由唏嘘后辈突起,我辈蹉跎,脸上顿现惭色。

        孤独见他神形涣散,不由大惊,生怕他失神之下走火入魔,急忙解释:“道长不必自惭,依晚辈的武功原本不及道长万一,先前一剑受创便是见证!”

        陈清远连连摆手,伤声道:“少侠神功盖世,贫道自愧不如,不必过谦!”

        孤独哈哈大笑,道:“晚辈昨日有幸得见司马泪痕,司马前辈谈论天下剑法,特别提到青城山全真道龙山派这一套‘金壁天仓剑法’,并为晚辈加以讲解。晚辈适才猛然记得司马前辈所指,这才于一招之内破了道长的‘金壁天仓剑’!”

        陈清远颤声追问:“少侠所说当真?”孤独向玲珑三人看去,玲珑、剑九霄、子竹齐道:“晚辈等昨日确实得见司马前辈,并得司马前辈指点剑法。”陈清远仰天长笑,而后笑道:“这便是了!”

        要知司马泪痕乃是武林人士心目中的剑神,被他破解剑法再正常不过,更有人以司马泪痕破解自己的剑法为荣,因为若是寻常剑法,司马泪痕便连看也不屑看上一眼。

        得知‘金壁天仓剑法’乃是被司马泪痕所破,陈清远脸上的自惭之色渐渐消无,神形也逐渐回归自身。他的六位师弟齐齐上前,倒握利剑,对着孤独施礼,道:“谢过少侠!”他们在一旁看得仔细,若非孤独出言相救,陈清远于伤情之下,定将难逃走火入魔的厄运。

        陈清远回归真身,自然也明白刚才险些走火入魔,不由一阵唏嘘,而后精神为之一振,脸上红光冒顶,身上隐隐有紫气环绕。师弟六人面露喜色,齐道:“恭喜师兄!”

        原来,经此一难后,陈清远的悟道之心又进一层。众师弟看得明白,所以一同上前道喜。

        陈清远对着众师弟泰然顿首,而后转向孤独,道:“少侠天资聪慧,无益超群,怎的竟与这等妖女相交?可惜!可惜!”

        孤独道:“此中详情不便解释,但晚辈可以保证,我家嫂嫂业已改邪归正,再不会为祸江湖!还请道长法外开恩,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言毕,他跪倒在陈清远身下,双手伏地,叩首不起。

        陈清远“呵呵”一笑,轻拂衣袖,一股无形的力道竟将孤独强行抬起。

        孤独大惊,脸上一片愕然。

        陈清远乃修道之人,武学与道法互通,适才道法得以精进,武学一道亦随之突破结障,一时间,功力不知精进了多少倍。

        六位师弟再又上前道喜。陈清远教导道:“修道之人意在驱除魔障,武功一道意在突破结障,二者互通互制,此生彼长。诸位均以为邪魔一道先以武功见长,其实不然,并非我正道武功不及邪教魔道,而是邪教魔道中人先已身心入魔,其功自长;我正道中人若能悟道,武学自通,与之邪教魔道不可同日而语,除魔卫道不过在弹指一挥间!”

        孤独聆听教诲,不觉间丹田升起一团熊熊烈火,猛然间又爆裂开去,四散百骸,说不出的舒坦。

        陈清远惊喜的道:“少侠并非我道中人,竟能顿悟我道玄机,实乃天生仙骨灵资,难得!难得!”说着话,他缓步行到松树前,探出两指夹住失剑,缓缓将青锋剑拉出,再道:“贫道再来领教少侠高招!”

        玲珑肉眼凡胎,不见陈清远悄然间武学已至巅峰,出口叱道:“道长,你刚才已经……”话到一半,却见陈清远抖手甩出利剑,奔得却不是孤独,而是密林深处。

        孤独亦然,就在陈清远出剑的同时,他已经射入林中。

        众人脸上均是疑惑。

        陈清远与孤独却发觉林中匿有强敌。

        其实他二人先前亦未发觉,可先有陈清远道法突破魔障,武功大进;再有孤独顿悟道法玄机,武功随之突飞猛涨,二人这才察觉出林中有人窥探。

        少顷,孤独返回,道:“那人武功极高,晚辈未能追上!”陈清远沉思片刻,道:“能在少侠手中逃脱,定是江湖之中顶尖人物,此人若是敌非友,当真有些棘手!”

        孤独此时棘手的乃是铁杵,并非逃匿无踪的偷窥客,当下道:“晚辈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他日若经青城山,晚辈必会蹬山拜访。就此别过!”深深施礼,转身便去。

        陈清远“呵呵”笑道:“除魔卫道乃是贫道的本分,若是不嫌贫道碍手,贫道与六位师弟愿与少侠前往梵净山,共同铲除那五位为祸江湖的老鬼。”

        若非得陈清远释道,孤独根本没有半分把握胜那梵净山五鬼。武功突进后,他自觉胜算可在七成。现今若有陈清远相助,梵净山五位老鬼定将在劫难逃。

        未等孤独应允,玲珑已经抢先应下,“好啊!能得诸位道长相助,晚辈等万分荣幸!”

        荣幸的只是玲珑,绝对不会是青城山七位道长。

        每每玲珑端起酒坛,她总会向七道谦让。

        陈清远已经解释多次,全真道与天师正一道不同,修道者要出家投师,不娶妻、禁荤腥、忌烟酒,自有一套养身习静的修练方法。可玲珑每每都会忘记,频频邀酒,似乎是有意考验诸道的定力。

        梵净山再次来到,可玲珑的酒坛子却都已经空空如也。

        有唐如水坚持上山救夫,孤独亦不好让玲珑、剑九霄、子竹留在山下避险。好在他的武功已今非昔比,又有青城山七道相助,自可保大家平安。

        梵净山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山路上可见纷乱的脚步印记。

        陈清远数次欲开口询问,可见孤独脸上亦是疑云遍布,只好作罢。

        刚至山顶,一片叱诧声遥遥钻入众人耳中。

        众人飞驰赶到,但见“易”、“书”、“诗”、“礼”、“春秋”五门各自开启,偌大的敞厅内遗留有三条蛟龙模样的大蛇。厅内三十个石凳围绕的巨大石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十余具尸体。

        再闻叱诧声,却是由厅东头一处沟谷内传来。众人再又放步,急急赶去。

        沟谷内乃是一块宽敞的空地,其内人影纷飞,怕有百位以上。唐如水焦心查看,却并见到铁杵的身影。

        “什么人?”数声厉斥。

        但见人影连动,十数位身着紫袍,步手持宝剑,伐矫健的年轻人冲出,将众人拦在谷外。又有十数位身着青色紧身衣,背负箭囊的弓手布于持剑人身后,拉弓搭箭,对准众人。

        孤独见这些年轻剑客、弓手行动起来矫健轻捷,又能像疾风一样突然而至,显然均是训练有素的杀伐高手,不似寻常江湖人可比。

        陈清远“哈哈”一笑,迈步站出,朗声道:“没想到竟是杨正清杨大侠、栾少翁栾大庄主带领门客与弟子在此行事,贫道陈清远有礼了!”

        “嗖……嗖……”两道人影,一位中年汉子,一位白须老者已然窜至,拨开弓手、剑客,行到人前。

        孤独定眼看来,但见中年汉子身着紫色长袍,手持一柄乌黑的铁剑,显得威武异常。白须老者着锦衣,衣上满是珍珠、宝石镶嵌的配饰,显得富贵逼人。

        陈清远对威武汉子笑道:“杨大侠,不认得贫道了?”又对锦衣老者道:“栾大庄主,三年前武当山一别,今日可曾还记得贫道?”

        杨正清倒握铁剑,拱手抱拳,道:“原来是陈道长,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栾少翁“呵呵”笑道:“道长自青城不远千里而来,栾某要将除魔卫道的美名留给道长喽!”

        远处空地传来叫骂声:“去你娘的狗屁道长,还不赶快过来帮忙,老子一个人打得过他们四个吗?”

        孤独闻声为之一喜,普天下只有铁杵这般讲话。

        唐如水娇叱一声,已然蹿去场内。

        又听铁杵再开口叫骂:“谁让你离开玄魔山的?你在江湖上有那么多仇家,你不要命了,还不快滚回去?”

        孤独与众人急急赶去,但见铁杵已经拉着唐如水撤下,一众年轻剑客与弓手持剑搭弓,将空地内四个身着黑袍的黑瘦老者团团围困。

        铁杵见到孤独,一张大脸拉得如同驴脸般长短,气道:“你小子跑了怎么也不通知老子一声?要不是老子请了姓杨的和姓栾的帮忙助战,老子非得被这四个黑鬼弄死在这里!”

        孤独定睛看去,但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知道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偷笑一声,道:“谁叫你事先不查探清楚,现今吃了苦头又能怪谁?”

        铁杵回手指向场中四位黑袍老头,气道:“这些老鬼又是阵法、又是装龙的大蛇、又是暗器,给老子吃了不少苦头!现在你跟老子会和一处,咱们一起上去,弄死他们?”

        杨正清解释道:“五鬼躲身五座石门之后,暗中以五行阵法配合阴阳相克之理,加以暗器、毒蛇、机关消息儿,重创我方多位好手!好在五鬼未齐,仅有四鬼在山,又有铁大侠凭借一身横连金钟罩冲锋在前,终将四鬼逼出洞来!”

        栾少翁抚了抚白须,道:“四鬼此刻已身在绝地,可杨大侠不许他的门客与栾某这些弟子群起攻之,说什么……”他“嘿嘿”干笑两声,“要与四鬼公平决战!”

        玲珑插嘴道:“有这么多弓箭手在,为什么还同他们拼命?一声令下,流矢漫天,还不把他们射成刺猬?”

        剑九霄扯了扯玲珑的衣袖,贴耳道:“杨大侠乃是武林正道的领袖人物,绝不会以众欺寡的!”

        杨正清一脸严肃,正色道:“杨某已经答应他们,只要他们能胜过杨某手中这柄铁剑,杨某便放他们离去!”

        栾少翁叹道:“四鬼轮番出手,无一获胜,还是不肯遵守诺言,自刎谢罪!说什么乱战之中有损体力,要休息个把时辰再行决战!铁大侠性子急,刚刚便是他独自入场挑战四鬼,幸亏诸位及时赶到,否则铁大侠非得与那死鬼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唐如水捶了铁杵一拳,气道:“你怎么如此莽撞,竟然独自去战四位老鬼?”铁杵道:“那几个老鬼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冲上去一顿砍杀,弄死也就是了!可姓杨的什么事都要讲究侠义,非要人家输得心服口服,再乖乖的自刎谢罪!迂腐!”

        杨正清严声道:“杨某如此行事自有其中道理,铁大侠若是难以苟同尽可先行离去,杨某绝不怪责。”

        孤独道:“杨大侠是在等候剩余一鬼?”

        杨正清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点头道:“不错!此四鬼已是在劫难逃,可剩余一鬼却依旧逍遥在外,杨某正要以四鬼为饵,引那第五只老鬼前来相救,也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听陈清远冷声道:“第五只老鬼已经来了!”杨正清又是一愣,因为他根本没有察觉出有敌人临近。

        孤独遥遥看向距离此地数十丈外的一处树林,道:“他只是躲在远处,不敢进入我们的追击范围。”

        杨正清高高举起铁剑,扬声道:“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难道你想亲眼看着那四个老鬼乱箭穿心而死?”

        场上四鬼狂声尖叫:“老五,你来了就好,认仔细这些人!”

        “哥哥们先走一步……”

        “五弟,记得替哥哥们报仇!”

        “哈哈……春秋,你看好了,让哥哥们先杀个痛快……”

        四鬼已然感觉出五鬼龙春秋的来到,呼嚎着杀向围困他们的剑客与弓手。

        陈清远仗剑跃入场内,拦下一鬼。

        孤独与铁杵跟进,各自挑了个老鬼。

        剩余一鬼刚刚冲到众剑客身前,弓箭手们立时百箭齐发,生生将他变成一只硕大的刺猬。

        孤独很是疑惑,中箭身亡的老鬼竟似不躲不避,自己寻死。

        铁杵的武器便是他的拳头,没有人可以挨下铁杵一记重拳,但与之相对的老鬼却硬生生受下了,落得个血花四溅,脑浆横流。

        孤独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刺出的铁棍急忙回收,可对面的老鬼却直接迎着铁棍冲来,径自撞在铁棍上,任铁棍自前胸刺入,再由背脊透去。

        面对陈清远的老鬼亦然,青锋剑明明刺向他的喉咙,他却仰起头,引颈以待。孤独急忙唤道:“道长且慢,留下活口!”却是慢了一步,青锋剑已经割开那老鬼的喉咙,老鬼向前奔出两步,扑倒在地。

        谷外的树林中传来一阵哭嚎,有人悲声狂啸:“你们都将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声音渐远,顷刻之间已至山下。

        新年的第一天,一场瑞雪普降大地。

        “神箭山庄”三丈三尺高的院墙上钉着十杆一丈多长的铁枪,每杆铁枪下插着一名巡夜弟子。

        院门外的雪地上有人以鲜血留下大字:“三日内离庄者免死!”

        银白色的雪地上,鲜红的血色大字分外扎眼。

        杨家的院墙上同样钉有十杆丈八长的铁枪,每杆铁枪下各有一位年轻剑客被贯胸而过。

        同样的大字,同样以鲜血书就,只是杨家的血字书写在青石地面上,却更显阴森恐怖。

        青城山上,陈清远正与众师弟审视着山门上留下的血字,而在血字下,十颗年轻道士的头颅被整齐的码放成一排。

        玲珑刚刚开启“安远镖局”的大门,钉在门上的十只死鸡便映入眼中,她对着雪地唾去一口,叫道:“这是谁干的?让不让人过年了?”回头叫道:“子竹,你得罪哪位高邻了?快来看看,你的鸡都被人家弄死了!”

        子竹阴着脸出现在门外,冷冷的道:“若是被我查到是谁干的,我非在他身上插十个窟窿出来不可!”

        “安远镖局”算是幸运,只有死鸡,没有死人,没有血字!

        孤独正在客厅之中,他将小腿搭在桌上,身下的椅子以后腿着地,一边摇晃着,一边悠闲的抛着花生壳。

        剑九霄阴着脸进入,道:“子竹的鸡死了。”

        孤独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道:“那是他的事,反正我有没有鸡吃都一样过年!”

        玲珑阴着脸进入厅内,道:“大过年的,门外来了一群要饭的……”话没说完,孤独已经射出门去。

        “安远镖局”大门外的的确确聚集着一大群乞丐,粗略看去应该不下百人。

        落霞镇没有乞丐!

        仅存的两位乞丐年前便已经客串去了其它富裕的镇子!

        但孤独看得出来,门前这些人的的确确都是真正的乞丐!

        他瞪着眼睛,瞪向一位拄着拐杖,瘸腿独眼的老乞丐。老乞丐“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孤独注意到其中两颗,那是金牙!他一把抓住老乞丐,道:“你要敢承认你是丐帮帮主万金来,我就撞死在这扇破门上?”

        老乞丐龇牙一笑,再又露出他那两颗金牙,道:“正是万某!”

        孤独用手心拍了拍脑门,对着破门“咣……咣……咣……”撞下三记。

        人没撞死,破门却“哗啦”一声掉落在地。

        门一破镖局便有生意上门!

        这样的生意孤独宁愿一辈子也不去接,他苦着脸向瘸腿瞎眼的老乞丐告饶:“万老帮主,大过年的,您老怎么找上门来了?晚辈给您跪下了,您快带着你这些徒子徒孙走吧!”他说跪便跪,当真向着万金来跪下身去。

        万金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道:“不敢!不敢!老叫花子就是来讨碗饭吃,要碗酒喝!”拄着拐杖,捏着孤独的胳膊跨进大门。一众徒子徒孙跟随其后,呼啦啦涌了进来。

        人影一晃,子竹拦在万金来身前,冷声问:“那些鸡是你杀的?”万金来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是!老叫花子从来只吃鸡,向来没有杀过。”

        进得大厅,万金来突然急急关闭厅门,贴耳上去细细聆听,而后起身,长叹道:“老叫花子这个跟头可真是栽到家喽!”孤独拉了把椅子,万金来安坐其上,再道:“一连三天,老叫花子的枕头边上都留下相同的纸条!”他摸索出一张纸条来,递给孤独。

        孤独定睛一看,但见上面写着“安远镖局”四个大字。

        “谁干的?”万金来冷下脸问。

        “谁干的?”孤独问向万金来。

        万金来一拍瘸腿,道:“我猜也不是你们干的!”孤独苦着脸道:“您老人家徒子徒孙遍布天下,谁敢跟您开这种玩笑?”万金来叹了一口气,道:“老叫花子的事情还不打紧,可陈清远的龙门派算是完了,除了他们师兄弟七人,门下的小道士死的死,逃的逃,一个也没剩下;杨正清的三百门客已经死了一百多位,剩下的怕也没多少日子可活;‘神箭山庄’的弓箭手也着实死了不少,活下来的都躲在庄子里,连大门也不敢出!”

        子竹大惊,道:“您老的意思是……梵净山漏网的老鬼?”万金来摇了摇头,道:“依老叫花子看,多半不会是那老鬼!”剑九霄道:“丐帮总舵戒备森严,能在万老帮主枕边留下字条的人应该不会是外人。”

        厅门轻启,一个瘦小的乞丐钻进厅来。

        万金来以拐杖敲点地面,“咚……咚……”有声,斥道:“放肆!出去!”孤独扫过小乞丐肮脏的脸,似曾相识,疑道:“且慢!”小乞丐的眼中滚落两行热泪,哽咽道:“孤大侠,救救曲旌!”泪珠滚落,泪痕下显现出原本白嫩的肌肤。

        玲珑的眼睛为之一亮,上前拉住小乞丐的手,笑道:“聂家妹子,你怎么如此作践自己?”取出手帕,对着她的脸擦拭起来。慢慢的,聂思琪的容颜在玲珑的手帕下显露而出。

        万金来由鼻孔“哼”了一声,道:“原来是聂城主家的千金小姐!你怎么跑到老叫花子手下当起小乞丐来了?”聂思琪歉声道:“万老帮主莫怪,思琪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安远镖局”的大门已经被孤独撞掉。

        大门掉了便有生意上门。

        现在聂思琪便带来了一笔生意。

        这是一块丝帕,却早已经分作两片。

        拼合起来,可见丝帕上绣有一句诗:

        烟雨飘摇江湖路,飞虹尽处现彩霞。

        孤独低声沉吟着这句诗,却问:“谁干的?”厅内众人均是一怔,不知他在询问何人。孤独抬起头,看向万老帮主。

        万金来眨眨眼,问:“你是问留字的还是问杀人的?”孤独将纸条丢还给万金来,道:“这纸条是你们丐帮自己的事情,我问的是杀人的,还有……”他指了指厅外,“杀鸡的?”万金来眯着眼睛发笑,道:“老叫花子怎能知道?”

        孤独也眯着眼睛发笑,道:“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江湖上的事情,没有您老人家不知道的。”

        “咯吱”一声,一个浑身长赖的叫花子垂着头钻进厅来,再回手带上厅门,沙哑着声音问:“哪位是孤少侠?”

        万金来怒喝一声:“滚出去!”手下发力,挥起拐杖向那浑身长赖的叫花子抽去。“咔”的一声,长赖的叫花子被拐杖抽中肋下,似乎有肋骨折断,但他竟吭也不吭一声,依旧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厅内众人。

        玲珑与聂思琪一同惊叫。因为那长赖的叫花子已经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刀痕密布,五官挪位,变了形的脸。

        孤独并无惊疑,而是自嘲道:“今儿可是大年初一,真够热闹的!”

        长赖的叫花子靠上前,问:“你便是孤少侠?”孤独点头,道:“什么事?”叫花子取出一封信,道:“请少侠跑趟镖,将这封信……”没等他把话说完,孤独已经拒绝:“对不起!新年不接镖!”

        万金来再抽去一拐杖,斥道:“滚出去!别给老子丢人!”

        拐杖再中叫花子的肋下,“咔咔”有声,似乎又有肋骨折断。叫花子捏着信的手为之一抖,变形的脸上已然动怒。

        剑九霄心头一动,疑问道:“你是……你是潘公子?十三郎?”

        江湖之中美女众多,各有绝色,各领风骚,但却无人敢称第一。

        江湖之中的俊美男子同样比比皆是,但有一人却被公认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玉面俊书生”潘十三。

        叫花子先是一怔,而后叹道:“剑兄,十三虽然毁去容貌,涂漆生赖,吞碳哑音,却还是被你认了出来!”

        剑九霄的声音有些发抖,哽咽着道:“你是我那俊俏的十三弟吗?当年扬州一醉,百花丛中吟诗作画,风流倜傥的十三弟?”

        叫花子递上信,平静的道:“十三自残身躯只为隐身,可惜……小弟的身份似乎已经暴漏,为保险起见,只好请剑大哥走趟镖!”剑九霄接信在手,道:“好!好!你说,这趟镖大哥接下了!”叫花子跪身叩拜,道:“请大哥赶往湖南,将此信送交三湘子手中,请他们兄弟救我家主人一命!”

        剑九霄双手将他扶起,疑问:“你家主人?”叫花子道:“柳州杨正清杨大侠!”剑九霄轻轻点头,道:“杨大侠临难,你是想请三湘子前去帮忙!”叫花子道:“十三与三湘子自**好,加之十三以性命相请,他们必定前往相救。”

        万金来以拐杖“咚……咚……”敲地,喝道:“娃娃!不可轻生!”潘十三拱了拱手,道:“谢老帮主一路照顾!”仰起头,不再言语。

        众人望去,不知他欲何为。

        孤独叹道:“能仰头闭气而绝,是条汉子!杨正清啊,你养的不是门客,而是一群死士!”

        剑九霄并指探于潘十三鼻下,果然已无气息,悲呼一声:“我的十三弟啊!何必行此尸谏之举?”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万金来高声唤道:“来人!”四位丐帮弟子进入。

        “抬下去,厚葬!”

        孤独再次看向万金来,脸上已经泛起肃杀之气,正色道:“说说吧?是谁干的?”

        万金来点了点头,道:“三伙人,一老、一少、一个年轻人,老头带人去了柳州,少年带人去了青城山,年轻人先去了靖州栾家庄,再跑来落霞镇,杀了你们镖局十只鸡。”

        孤独冷声问:“身份?”

        “还在查,很快便会有消息!”

        孤独站起身,道:“上路!”

        剑九霄问:“去哪儿?”

        “去湖南找三湘子,把潘十三的信交给他们!”

        聂思琪拦住厅门,道:“曲旌怎么办?”

        “哐当”一声,厅门被人撞倒,正砸在聂思琪的后脑上,聂思琪软软的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孤独怒目以视,但见到来人,他却不得不撤去怒火。

        来人乃是铁杵。

        他的背上插着三支箭,肩上抗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嗵……”的一声,铁杵将黑衣人丢在地上,咧着嘴叫道:“弟妹,把老子背上的箭拔下去!”

        谁能把箭射进铁杵身体?

        若不是此人内力极高,便是箭上面做有手脚。

        箭入得不深,仅是箭头射入寸许。玲珑为铁杵取下箭,并在伤口上涂过金疮药。

        孤独拿着由铁杵身上取下的箭仔细观摩,但见箭头虽然细小,可锋利无比,且单边做出刺钩。

        万金来看去,脸上顿时变色,脱口道:“这是蜂蝎箭?”

        “蜂蝎箭?”孤独径自重复了一句,轻轻点头。

        铁杵对着地上的黑衣人踢了一脚,道:“奶奶个球!老子刚出玄魔山,这群黑衣人便劫杀老子,还好,让老子抓了个活口!”他解去黑衣人身上的穴道,再踹去一脚,道:“别装死!跟老子说说,什么人派你们劫杀老子的?”

        孤独叹了口气,道:“早死了!大过年的,大老远背个死人来!”

        铁杵蹲下身,扯去黑衣人脸上的面巾,道:“万老头,你给看看,他是什么人?”万金来倒吸了一口冷气,惊道:“‘神行苍茫剑’范九?”

        天茫茫,野茫茫,神行天野,剑苍茫!

        范九天生神足,善于奔跑,又习得一身绝顶轻功,配合手上那柄“苍茫神剑”,打家劫舍,强取豪夺,已经为祸江湖数十载。

        谁曾想,昔日为祸四方的“神行苍茫剑”竟然被铁杵所除。

        又有谁能想到,“神行苍茫剑”竟然会是他人的属下,而且落得与一群人为伍,可见他的身份地位并不高。

        昏倒在地聂思琪幽幽醒来,睁眼便见范九的尸体,她惊叫着退靠在门边,手指尸体,喃喃道:“范叔叔?”

        孤独目光如电,射向聂思琪。

        铁杵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提起,喝问:“你认得他?”聂思琪痛呼一声,挣脱铁杵的大手,躲去玲珑身后,怯怯的道:“他……他时常来望水城找我爹!”

        万金来道:“望水城,聂城主!都说聂城主富甲一方,可他的钱财来得并不光彩!”剑九霄指着范九的尸体,问:“他是聂轩阜的属下?”万金来“哈哈”大笑,道:“就凭聂轩阜的武功?恐怕他还不是范九的对手!”

        子竹道:“老帮主的意思……他们都是某个人的属下?”

        万金来仰靠在椅子上,叹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脸上不过是感慨之情,可说到第二句,脸上已经尽是骇然之色。

        “嗖……嗖……”两声,孤独与铁杵已经破窗而出。

        厅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手持铁枪,蒙面的黑衣人。

        一众乞丐挤在院墙一角,瑟瑟发抖,无人敢言声。

        看守院门的十几个丐帮弟子已经被铁枪刺透胸膛,钉在院墙上。

        院门外整齐的排列着一队手持铁枪的蒙面黑衣人。

        厅外的蒙面人无视孤独、铁杵的到来,憋着嗓子向厅内喊道:“万老头,别多管闲事!”单臂架起铁枪,点了点孤独,其意亦然。

        万金来在厅内怒喝:“回去转告你的主子,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的势力有多大,老叫花子跟他较上了!”

        蒙面人冷“哼”一声,道:“好!很好!”掉头便去。

        孤独冷笑一声,道:“怎么?这便走了,何不留下来聊聊?”右手成爪,探臂去扯蒙面人的面巾。

        蒙面人猛的转身,飞快的攻出两枪,其势迅捷无比,逼得孤独与铁杵各自退后两步。蒙面人借机脚点青石地,两个弹落,退去院门外。孤独与铁杵刚欲追赶,院门外的黑衣人将手中的铁枪纷纷抛来,二人再退。

        等铁枪落地,孤独与铁杵这才追出,可院外早已没有黑衣人的踪迹。

        孤独呆呆的站在院外的街口发愣。

        一老、一少还有刚刚所见的那位年轻人,他们究竟是谁?

        这些黑衣人为什么要残杀陈清远、杨正清与栾少翁的门人,为什么要追杀铁杵?

        他们手段凶残,可为什么仅在“安远镖局”杀死几只鸡?

        若以范九为线索,聂轩阜似乎与这些黑衣人乃是一路。

        可聂思琪为什么而来?

        曲旌出了什么事?

        难道连望水城也发生了事端?

        那块一分为二的丝帕有什么用途?

        太多的疑问,孤独似有些头晕脑胀。

        万金来拄着拐杖来到,道:“老叫花子从来没有怕过人家威胁,如今便是拼上老命也要与他斗上一斗!”

        孤独喃喃道:“连‘他’是谁还不知道,怎么斗,找谁去斗?”

        剑九霄已经套好马车,驾车停在街口。

        子竹与玲珑各自骑了一匹青花马,跟随在马车之后。

        孤独没有马,但他的轻功并不逊色于天下任意一匹名驹。

        铁杵向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轻功,但他却可以紧跟孤独,不落半步。

        一个人既然可以生擒“神足苍茫剑”范九,那他的轻功即便不是绝世无双,起码也要世间罕有。

        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万金来万老帮主,虽然他瘸了一条腿,可他竟然以拐杖点地,与孤独、铁杵并肩狂奔。

        行在路上,万老帮主收到消息:陈清远带领六位师弟赶去柳州,誓与杨正清同仇敌忾。

        神箭山庄却已经解除了警报。

        山庄的警戒任务由少庄主栾序接管,自从他接手,山庄再也没有发生过弟子被害之事。

        剑九霄没有驱车赶往湖南,而是赶往望水城。

        万金来得报,三湘子正向望水城赶去。

        新年伊始,望水城却不见一丝生气。

        近千人的望水城如今已是人去城空。

        车轮的碾压声、马蹄的踢踏声、行人的脚步声,还有万金来拐杖点击石板地面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望水城内传递开去。

        聂思琪由马车内扑出,直接扑在石板地面上,一边手脚并用向前爬动,一边嚎叫:“人呢?人都哪去了?我二伯呢?我爹呢?”

        没有人回答她。

        回答她的只有枯树枝丫上那几只乌鸦,“啊……啊……”

        关于望水城人去城空之事,万金来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没有得到消息并不等于丐帮不知道望水城发生的事情,或许负责传递消息的丐帮弟子已被人截杀在半路。

        好在负责万老帮主饮食的弟子并未被人截杀。

        万金来一天要吃九只鸡,九只地道的叫花鸡。

        可现在他却要人每天送十二只鸡来望水城,因为子竹每天都要抢他的鸡吃。

        只要有万老帮主在,子竹顿顿都有鸡吃。

        他直到现在方知,丐帮的叫花鸡才是真真正正的人间美味。

        若非叶飞扬的弟子,“流云剑法”的传人,他险些便要拜倒在万老帮主身下,加入丐帮。

        望水城的酒窖内原本藏有数万斤烧酒,可现今却空留下弥漫酒窖的酒香,整窖烧酒已经被人搬空,半坛也不曾遗下。

        玲珑终于体会到万金来的好处,丐帮弟子将各种美酒佳酿源源不绝的运抵望水城。

        众人终于等到三湘子,但陪伴三湘子同来之人却引起大家的反感。

        一位文官,一位武将,还有数十侍卫。

        “安远镖局”向来不同官府中人打交道。

        铁杵对官家的人深恶痛绝。

        万金来“哼”了一声,将头转去一旁,理也不理。

        漓湘子没有同任何人打昭和,却直接询问聂思琪:“聂姑娘?聂城主在哪里?晚辈漓湘子,有要事求见他老人家!”剑九霄摸出潘十三的遗信,但却并未递给漓湘子,而是问:“你有什么要紧事?”漓湘子焦急的等待着聂思琪的回答,对于剑九霄的提问只回复了两个字:“救命!”

        潘十三以自己的性命相请,请三湘子去救杨正清的性命!

        三湘子却来望水城请求聂城主救命!

        聂思琪面对漓湘子的询问没有任何反应,直勾勾的目光盯向厅外,自言自语道:“我爹呢?我二伯呢?”

        蒸湘子问孤独:“孤公子?聂城主不在城内吗?”

        孤独见三湘子与官府中人为伍,不禁心生反感,冷声道:“我们来的时候,望水城已经人去城空!”

        潇湘子长叹一声,向随行的文官看去,道:“张大人,看来望水城遭逢巨变,我等扑了个空,白白耽搁时日!”

        漓湘子猛然瞧见万金来,双眼为之一亮,喜道:“前辈莫非便是丐帮帮主万金来万老前辈?”

        姓张的文官闻之一怔,随即上前参拜,道:“下官新任开封府尹张光斗,拜见万老英雄!”万金来扫了眼漓湘子,再瞪向张光斗,怒斥道:“滚!狗官!”

        同行的武将立时半拔佩剑,怒道:“张大人面前不得放肆!”

        子竹突然出手,一脚踏在他的剑柄上,将剑归鞘,再施展小擒拿手将他的佩剑夺下,回敬道:“万老帮主面前不得放肆!”

        吃人家的嘴短,子竹连日来吃掉了万金来数十只叫花鸡,此时正好替老帮主出气,以此为报。

        但听一阵拔刀声响,数十侍卫已经拔刀在手,冲杀而上。

        跪在地上的张光斗大声喝道:“不得无礼!退下!”一众侍卫愤愤不平的退出厅去。

        剑九霄不愿大家多惹事端,更不愿招惹官府,上前道:“我等都是江湖草莽,不识礼数,张大人莫怪!”由子竹手中取回武将的佩剑,递还给他,再道:“此地刚逢巨变,凶险万分,还请将军护送大人速速离去。”

        万金来挥了挥破烂的衣袖,一股劲力突起,张光斗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噔……噔……噔……”连退三步,这才定下身。

        漓湘、蒸湘、潇湘,三湘子并排跪在万金来身前,齐声道:“新年初始,本已封冻的黄河竟胀破河堤泛滥成灾,淤积的河泥已经将整座开封府掩埋其下,三十万百姓丧生于洪水之中,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晚辈等恳请老帮主出手相助!”

        听闻开封府遭逢巨灾,万金来猛的站起,颤声问:“你说什么?黄河决堤?死了……死了三十万百姓?”孤独等闻之震惊,纷纷靠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将三湘子扶起。

        张光斗再次跪拜在地,道:“开封前任府尹业已丧生水灾,朝廷委派下官接任。下官知道责任重大,不敢怠慢,本想日夜兼程赶赴开封,可下官手中无粮无钱,如何救灾?”说到情急之处,他已泣不成声。

        武将接着道:“虽然朝廷已经下拨三十万两赈济白银,调运一万但粮食,可灾民百万,钱粮尚不足数!下官与张大人在路上得遇漓湘、蒸湘、潇湘三位公子,三位公子提议来望水城寻求聂城主资助,可惜……”

        万金来颤巍巍走上,双手扶起张光斗,道:“张大人请起!老叫花子多有冒犯!”张光斗道:“无妨!无妨!只要老英雄肯出手相助,救百万灾民于水火,张光斗将毕生铭记老英雄的大恩大德!”万金来一时意气风发,豪声道:“只要老叫花子振臂一挥,保证张大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剑九霄取出一张银票,双手奉上,道:“张大人,这是‘安远镖局’的一点心意,希望可以帮到灾区百姓!”张光斗接下银票,定睛一看,脱口道:“一万两?”

        “一万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聂思琪不知何时回复了清醒,“望水城的暗室内有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兑换三五百万两银子不成问题。思琪愿意将这些财宝全部捐出。”

        众人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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