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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雪暖 七


(七)连环隔了一日,灵岫正闷闷的伏在窗边,突然现院中站了一戎装男子,登时喜笑颜开的抬头,却看见是秦必,心中不悦,仍盈盈起身开门万了个福:“表哥。www。QΒ5、com\\”。秦必顿足:“果真是你。他们说你私自跑来了,我原不信。”

        灵岫不语,过半晌方道:“消息传得也真快。”秦必进得屋来,叹了口气:“你那派头进了荫桐,纸包得住火么?”灵岫垂下头去,却听秦必道:“你竟千里迢迢的跑来,姑夫可知道?”灵岫暗自冷笑,只想:“我爹要是知道,会放我出来?”她从小聪明伶俐,对这个粗犷有些莽撞鲁钝的表哥一向不喜,只是不敢表于颜色。不过时间长了,再不细致的人也有所察觉。秦必见她只是不说话,明白了几分,心下微恼:“岫儿,你这么私自跑出来,是跟姑夫怄气了吧?你好歹也是郡主的身份,怎能……”

        悠王历来对秦必另眼相看,他又行军打仗惯了,所以对灵岫不似旁人那般恭敬委婉,灵岫何等心气的女子,听他语气中略有教训的意思,还没等他说完,便抢白道:“我自有分寸,不劳表哥操心。”秦必前几日刚在赵靖那里受了气,今天又被她截住话头,心中极为恼怒,冷笑数声道:“你若有分寸,那就快快收拾了到我那边住着,过两日我命人送你回平阳。”灵岫霍然起身:“表哥,我的事情你不要强行插手。”秦必抱手瞪着她:“你住在靖将军这里成何体统?”灵岫色变,猛地拂袖,桌上茶盏跌落地上,摔了个粉碎。

        赵靖与6秉正在喝茶,听人来报,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吹着茶,眉都没有抬一下:“知道了,先下去罢。”6秉见这状况,心里早明白了**分。赵靖治人奇严,若他不许,谁敢把灵岫来的消息露出一个字去。如今秦必得了讯插了手,一切成了悠王的家事,赵靖再有天大的理由也不便干涉。上次胡博的事情,秦必心中不痛快到极点,在这事上也必定强横,正好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他。

        哪知到了傍晚,有人匆匆的跑进来,见了赵靖慌得跪了下去:“将军,不得了。郡主,郡主她方才自尽了。”赵靖再如何镇定,此时脸色也不由一变,随即顿足,心里暗叹:“世间之女子竟不可小觑,如此刚烈,可比义士。只是生死决断用在这情爱之上,到底是傻到了极处。”也容不得多想,沉声道:“慌什么慌?谁敢乱传出半个字去,别怪我不客气。”一面跨出门去,斗篷也不披了,踏着雪大步而去。

        灵岫那日投缳自尽,把秦必吓得半死,一救回来就忙不迭的将她送回赵靖处。虽然情知不妥,但是逼死郡主的罪名实在太大,饶是他胆大包天,也只得慌慌张张将这烫手的山芋扔回给赵靖。

        赵靖极为烦恼,如此一来,竟奈何不了灵岫。思忖了一日一夜,想不到一个万全的法子将灵岫送回平阳去。

        他正在屋内烦心,却听见门口叮咚数声极有规律,不由精神一振,唤道:“承平,进来罢。”来人正是他黑羽军内心腹,被派回平阳,迟了几日未归,赵靖心中一直记挂。

        承平一进门便单膝下跪行礼。身后蓝田也讪讪的跟进来,她头一日去迟迟那里多嘴,如何瞒得过赵靖。赵靖倒未曾责备,但言语间只是淡淡的,她气焰也不免弱了几分。

        赵靖对承平点了点头:“起来罢。”承平起身,立刻言归正传:“将军,我多呆了些日子,原是想将一些事情搞个明白。”赵靖哦了一声,抬手道:“先坐下喝茶罢。”承平依言坐了,又道:“平阳一切都好。易公子和明霜小姐新婚燕尔,也算相处和睦。只是王爷甚是古怪,竟命人偷偷打探两人是否真的圆房,姑爷可有什么不同。这事虽极机密,倒也瞒不了我,却不知道王爷打的什么主意。我盘桓数日,还是不得要领。”

        赵靖听了这话,也不由一怔。闺房之事被如此提起,竟是说不出的诡异。却听承平又道:“平阳并无大事生。对了,王爷看重萧南鹰忠勇过人,封为参将,已派往历城去了。”赵靖颔不语,两人心里都明白,这是萧南鹰见弃于悠王,悠王不过寻着借口将他远远的打开罢了。却不知赵易为何轻易便答应了去,平白少了一个心腹跟在眼前。

        平阳城事禀告完毕,却听承平笑道:“听说将军前些日子杖杀了胡博。”

        赵靖一笑:“你也觉得我太过冲动?”承平摇头:“将军做事必是深思熟虑过的。却是承平愚钝。”赵靖失笑:“你去了平阳几日,说话就不尽不实起来了。我杀胡博,自然是后患无穷。只是两害相衡取其轻,没法子中的法子。这金州是万万失不得的,重兵把守理所当然。只是却派了秦将军来,6大人如何节制得住?这胡博闯下弥天大祸,唯有杀一儆百,才可以儆效尤。再有,这6大人素来跟我不算亲近,秦必恼恨于我,对他反而有利。”承平和蓝田心里都是雪亮。若是赵靖麾下兵马进驻金州,也不致生出这许多事端,偏偏悠王非要秦必前来,自是节制赵靖的意思。赵靖进退两难,只有先拿胡博痛下杀手。承平想到此处,颇为赵靖不值,却又不敢多话,只是长叹了一声。

        蓝田见赵靖同承平相谈甚欢,自己左右无事,便悄悄退了出去。她落脚于后山一处宅院,原是白一川之侄白显芳的别院,碧影教买了下来,暂为教主居住之所。里面布置舒适气派,自是赵靖的小院不可比。赵靖知道了,也只是笑言:“阿田贵为一教之主,本该如此。”

        蓝田回到别院,翠叶四姝已在门口等着,翠玉道:“教主,上次派去追风堡的几人前来复命。”蓝田方想起数月之前为着骆迟迟一事,自己派出两人监视追风堡。如今迟迟已在荫桐,复命一事倒显多余,于是道:“知道了。你去嘉奖一番便是。”却见翠玉目光殷切,略一沉吟,便知尾,又道:“命他们到前厅等候罢。”原来碧影教中等级森严,寻常人轻易不得见教主一面。翠叶四姝把持得又紧,想要在教主面前留下印象谈何容易,所以常有私相贿赂一事生。这次翠玉便是允了那两人要带她们亲见教主。蓝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要时也不想令翠叶四姝难堪。

        待更衣洗漱一番出来,那两人已在厅前诚惶诚恐的候着。蓝田听了几句,缓缓道:“做得不错。”为那名女子揣摩蓝田就要回去,忙道:“禀教主,这次在追风堡我们却现一些异样。”蓝田抬眼看她,也不说话,众人惴惴,过了半晌方听她不急不徐的问:“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大喜,道:“小女子姓万名冰。”蓝田嗯了一声,闭目养神,那万冰又道:“我们在追风堡潜伏数月,现有些蹊跷。天下每年向追风堡买马之人何其多,却少见对方交付的财物运到堡中。甚至有时,堡中财物会在夜间秘密运出,还时常有粮草马匹一起,若不是我等昼夜不停的监视,只怕也不得知晓。”蓝田听出兴味来,睁开眼睛问道:“你们可有跟踪他们将东西运到哪里去了?”万冰摇头:“对方之中颇有高手,我们只得二人,不敢打草惊蛇。”蓝田暗自沉吟:“莫非追风堡里的陈老头是个财迷?若他只是怕有人觊觎家产,又何必将粮草马匹也偷偷转移?此事果然甚是蹊跷。”她嘉许万冰几句,命众人退下,自行前往刺史府去面见赵靖。

        到了刺史府不见赵靖,她想了想,打马往城外而去,果然不多时追上马车,翻身而下。赵靖出得车子,也命人牵了一匹马,两人并辔而行,蓝田将方才之事细细禀明。赵靖也微微吃了一惊:“这追风堡竟透着这许多古怪。”蓝田问:“要不要知会王爷一声?”赵靖道:“你传下去,此事不得泄露。如今并无真凭实据,还是不要惊扰王爷为好。”想了想又道:“你写信回悠州去,命他们也好好盯着萧南鹰。”

        赵靖本是去探望迟迟,行程耽搁了一番,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月色极淡,院中梅花疏影之下残雪灰暗,如苍苔旧痕。屋内灯火通明,甚至可以听见炭火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阵阵香气,却是少女坐在火盆前,将红薯扔到火盆里,用树枝拨拉着。烤火太久,额头上有了汗,双颊更是如霞般晕红。

        赵靖进屋,正好见迟迟挑了个红薯出来,用手帕兜着掰开,顿时露出金灿灿的瓤来,香气扑鼻。赵靖不由笑道:“来得早却不如来得巧了。”大大咧咧的往火盆边一坐。迟迟本来绷着脸,斜睨了他一眼,见英挺豪迈如他居然露出垂涎之色,宛如孩童,终于忍不住展颜一笑,将红薯递过去,道:“统共也就三个,你还要抢。”

        红薯入口极甜,迟迟呜了一声心满意足。赵靖一面吃一面问:“这几日有没有觉得好些?”迟迟吃得正眉开眼笑,闻言神色一黯,也不说自己已在屋里试了好多次冰影绡丝,竟然手上空荡荡的没半分力气。赵靖字斟句酌的道:“给你看病的大夫说,你似乎曾经中过别的毒,与这次的毒相辅相成,厉害了百倍。”迟迟啊了一声,呆呆的看着赵靖,然后喃喃道:“我怎么不知道?”

        赵靖想了想又道:“却不知是不是在追风堡里……”迟迟悚然而惊,截断他的话:“不可能,我爹爹在我身边,我怎么会着了道?”却立时想起红若死得不明不白,一时间冷汗涔涔而下,茫然无比:“难道真是他们下的毒?当日若不是爹爹警觉,现他们布置了弓箭手要对付我们,只怕现在我早已葬身追风堡了。”赵靖也深觉出乎意料:“什么?他们果然想杀你?”迟迟怔怔的望着他,松,红薯落入火盆。赵靖反手握住她,只觉她手掌冰凉。却听她声音里竟有些颤抖:“我一直怀疑,一直怀疑红若姐姐的死不是那么简单。说来说去,其实只有追风堡里的人才最有机会知道红若有了身孕一事。而且那日红若出事,堡主并不见如何吃惊。她尸骨未寒,追风堡不操持下葬一事,却处心积虑要对付我和爹爹,竟好像要杀人灭口一般,却是为了什么?”她心中对此事想过千百遍,终于说了出来,又是惊骇又是惨痛。

        赵靖伸手将她揽在胸口,一手轻轻抚摸她的头。一面思忖着要如何安慰于她,一面又有无数疑窦不得解答,不由微皱眉头。正出神间,手突然停了下来。迟迟也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原来二人都听到外面马蹄声甚急。小村中夜晚极为安静,常人到了村口必然下马牵着走进来。可是此刻马蹄声如密雷一般渐近而后又急又乱,显然是在村中窄小道路疾奔。赵靖沉声道:“你在此等我。”说着按剑而出,刚推开门就见蓝田身后跟着黑羽军两名男子在院前下马。

        赵靖极为不予,沉着脸看她奔到跟前,一拂袖低喝道:“成何体统?尔等本该低调行事……”话未说完,却听蓝田已将一卷纸递过来,又将火折点燃。赵靖匆匆扫了一遍,面色大变,霍的收了纸,复又看向院中,心中刹那间滚过许多念头,饶是他镇定自持异于常人,此刻也有些犹疑。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心中已有决断,低声道:“蓝田你留下来,若是左邻右舍问起,只说我老家出了急事,有人赶来报讯。若有一人起了疑心,你自己看着办罢。还有,”他又顿了顿,再看院中一眼,“你就告诉她是郡主投缳之事罢。”一面说着一面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去了。

        小村沿河而建,本有木桥跨河而过。然而桥身颇窄,赵靖不愿费事,纵马跃河,河岸碎冰被马蹄踏得飞溅,在月光下如利刃寒光。他脸色凝重,腰畔疾剑嗡嗡而鸣,方才一瞥眼间最触目的两个字不断回闪在脑海:遇刺。

        悠王竟在平阳遇刺,实在是出乎意料匪夷所思之极。

        赵靖猛的一收缰绳,马儿一声长长嘶鸣,前蹄扬起,停在那里。身后两名黑羽军也慌忙猛勒缰绳,见他低头坐在马上沉思片刻,而后又缓缓抬头,四下环顾。

        黯淡月色下大地苍茫,有群山峻岭,有荒野河流,还有前方城池如铁。夜风猎猎鼓荡衣襟,他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河山,刹那间一切惊惧犹疑顿去,心中一片清明,回头微微一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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