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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草深 十


(十)同心不过短短一天,溪水畔**的开朗少年就变了。//www.QΒ⑤。com\\他沉默的坐在那里,脸色阴郁,双手紧握,神情越来越愤怒,只有视线里出现红若的身影时才有一丝的柔和,甚至带着些祈求的脆弱。红若却好像根本没有瞧见。她容颜莹澈,弱不胜衣,仿佛尘世间最美也最易破碎的梦,却有种从容沉静的力量从她纤秀的身体里传达出来,倒叫他心惊惶恐。

        “我累了。”红若简单的说了一句。迟迟忙扶着她,她将手搭在迟迟臂上,头也没有回自后门走了出去。

        “你就这么走了?”迟迟低声顿足。

        红若一笑:“那我还能怎样?你要我说句没关系,那决不可能。但要我流泪哀求他不要答应,我也做不到。他本来就是天湟贵胄流落凡间,命运自与别人不同。我怎可左右?就算他现在一时心软顺了我的意思,将来未必不会后悔。也罢,让他自己好好想想,我也得想想,我该怎么做。”她的微笑是沉沉的艳,又不可避免的带着凄怆的清明。

        迟迟心中一痛,几乎想飞奔回去,将那些人骂个狗血淋头。却听她突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询问:“为什么总是我?我身边并没有别的选择,只好义无反顾,可是到头来,还是这样。”她的手紧紧抓住迟迟,夏末里寒意在指尖传递,渗到迟迟心里。迟迟想起锦馨自尽时候的眼神,打了个哆嗦,用力搂住红若:“我不准你胡思乱想。凭他是谁,就算他们把他押到悠州去,我也帮你把他给抢回来。”

        赵易见红若就这么走了,心底空洞得几近疼痛。他刷的站起来,一脚踢翻了凳子,随即冲了出去。

        屋外齐刷刷的跪了几个人。为的,正是陈祝川和萧南鹰,见他出来,一起叩头低呼:“少主。”

        他愣在当地。一腔怒火瞬间熄灭大半。

        七岁那年,他第一次来到这追风堡,没有人再用这个称呼叫他。人人都管他叫易公子。陈祝川疼他,但凡这堡里最好的东西都是他的。他真心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关心他,纵容他胡闹,甚至有时也会板起脸教训他。除了极少数几人,堡中几百号人都暗自揣测赵易是否是陈祝川的私生子。在这开阔大气的追风堡,他纵情驰骋,高远的蓝天,一望无际的牧场,疾如闪电的马匹,都给他带来全新的生命,令他忘记他原本是谁。

        “擅自替少主答应了这门亲事的,是我。”萧南鹰抢先说。陈祝川却膝行上前一步:“少主,是我。悠王妃的侄女明霜小姐秀外慧中身份尊贵,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你们明明知道红若……”赵易听到这里,怒气又开始翻涌,却强行压住,沉痛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萧南鹰微微一笑:“少主,对方是悠王。你想陈堡主如何答复他呢?”他顿了一顿,语气中渐渐有冷肃之意,“他不仅仅是你的亲叔叔,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圣上的子民叛乱了,都要由他出面平息。试问天下,谁能够拒绝悠王殿下?”

        他平静的看了赵易一眼。十多年来,他的目光都是这样凉的,又带着点火烫的热切。“我们小心的从不提起,但是我相信少主自己没有忘记那一场大火。”

        赵易大白天里打了个冷战。那些凶猛的蛰伏在记忆最深处的血腥蠢蠢欲动。

        萧南鹰继续道:“当年少主你只有七岁,很多事情记不真切了。我却一点都没有忘记。熙渊八年,皇上立长子为皇储。熙渊十三年,太子妃石氏一门涉嫌谋反,株连九族,若不是太子宽和练达,聪慧高洁,得满殿大臣力保,只怕也难逃厄运。熙渊十四年,石氏仅存的一人,也就是太子妃郁郁而终,太子从此如履薄冰,不到半年须皆白。熙渊十七年,皇帝驾崩前夜,二皇子重沣亲自带兵到太子府,以谋反罪名拘捕太子,太子在青翼保护下仓惶出逃。第二日,二皇子重沣登基,下秘旨追杀太子,剿灭青翼。天祥元年,青翼派出精英二十人到锦安,刺杀当时奉旨追杀太子的国舅乔炾,全军覆没,朝中曾与太子有过来往的所有官员均受牵连,罢黜,流放,斩。天祥二年,太子到达青翼最后的秘密基地萧家堡,五日之后,太子遇刺,萧家灭门。”

        他说话语缓慢,不急不徐,毫无起伏。只是这样慢条斯理的,叙说着胡姜最黑暗隐秘和血腥的一段过去。在他口中,已故的天祥帝和在位的唯逍帝都没有资格被称为皇上。他还固执的停留在熙渊年间,太子还是太子,不管他是否已经被历史所湮灭。

        赵易不由捧住额头。鲜血和火光,在他以为已经忘却的时候,狰狞的呼啸而来。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尸体被烧焦的味道。他虽然被蒙住了眼睛,但是却那样真切的看见父亲消瘦苍白的脸庞。那张从无笑容的脸,带着深切的悲伤,无奈的望向天空,一头雪白的在火焰中散落。

        “这些事,我并不想说出来。但是少主,不,应该称您殿下,追风堡虽好,难道你要在这里终老一生么?”

        赵易的笑容悲怆而无奈:“既是如此,你们又何必给我生命中最快乐的十五年呢?你们给我,现在又理所当然的要拿走,为什么?我宁可我从来都没有有过。”

        陈祝川脸色凝重,重重的叩下头去:“当日太子于我,有救命之恩。陈某感激不尽,一直暗地里和太子结交。陈某还记得,殿下你五岁之时,太子曾看着你,感叹道‘这个孩子长这么大,却没有孩子的笑容。是我误了他。一个不懂得幸福为何物的人,又怎能给天下带来幸福呢?’这句话让我铭心刻骨。殿下,容我说一句,你生来就注定不能走凡人之路,只有经历过大快乐,也经历过大悲伤,才能成大器。”

        赵易仰头哈哈大笑:“为什么我要成大器?我在这里牧马不知道多开心多快活,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想做什么皇帝?”

        萧南鹰坚定的抬头注视他,句道:“就算殿下你不想报这血海深仇,又怎可置胡姜安危于不顾?”

        赵易愕然,片刻之后冷笑:“我并无经天纬地之才,又谈什么拯救胡姜?何况这天下有什么好拯救的?”

        萧南鹰厉声道:“观影琉璃珠蒙尘,定风塔被天火击中,怪兽瘟“万年之前,星海之畔,雪山之巅,始皇帝身边的两大侍卫曾立下重誓,要生生世世守护胡姜皇位血统纯正,任何人,哪怕他身上流有皇族血统,只要没有被上一任皇帝亲封皇储,就永远没有资格坐上龙椅。若是篡位,三代之内必要经受天劫。我萧氏一族,万年来不敢违背誓言,不管几多艰辛,都要将皇位还给天命所授之人。为的,不仅仅是当日盟约,更是为了胡姜百姓。试问殿下,如何忍心置你的子民于不顾?”

        他的话铿锵有力置地有声,那张原本阴郁的脸也因为这番话而焕奇妙的光辉。

        赵易立在当地,复杂汹涌的情绪如怒奔的春潮将他卷起又抛下。

        萧南鹰察言观色,知道他已被打动。原本也是大好男儿,听到这样的言语,焉能不动心?于是再接再厉,放缓了声音道:“悠王也知道殿下你有了心上人,他已经允诺,殿下可以纳小姐为妾。”

        “妾室?”赵易听到这句话,清醒过来,讥嘲的一笑,“莫说红若不肯,就是我,也断不会委屈了心爱的女子。”

        萧南鹰深吸一口气,眼中几乎有泪光闪动:“我萧南鹰跟随萧羽萧公子二十年。若说殿下是我萧南鹰为了天下唯一要追随的人,那么小姐就是我萧南鹰私下唯一要侍奉的人。小姐如此境地,我心里之难受不逊于殿下你。但是婚姻之事与天下之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我们在追风堡这十五年,固然是韬光养晦,也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全力反击。”

        “你以为我那位叔叔会真心帮助我们?”赵易反诘。萧南鹰一笑,坚毅而沉着的道:“青翼全军覆没,太子势力所剩无几,自然只得依靠他人。悠王名不正言不顺,当日熙渊皇帝将他遣到悠州,就是召告天下无意立他为储,他若要反,必然凭借殿下的名义。我们也不是全无机会将计就计,让他给我们做嫁衣。如今要看的,只是殿下您舍不舍得放下儿女私情。唯有够狠够稳,才能赢得天下。”

        赵易仰天长叹。天空中流云变幻,他突然有刹那错觉,自己已经在这里仰望蓝天千万年,沧海桑田都已经转过,只剩一腔无奈。

        “我不能允诺你什么。我必须去见红若。”他最终扔下一句,拂袖而去。

        他在门口徘徊许久,见天色已经黑了。红若的房间里并没有点上蜡烛,方小心的唤着,打开门摸索进去,触到烛台,掏出火石将之点亮。

        烛火才起,他就触到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潋滟的,馥郁的,娇柔的,魅惑的,哀伤的,绝望的,热切的。他不由惊异:一双眼睛怎能融和这太多的感觉,而这样的融和,方让人体会到什么是毕生难忘的绝世美丽。

        红若一身大红,与她那动听的名字一般,艳得叫人停止呼吸。珠钗沉沉的压在漆黑的上,双颊流晕,肌肤如冰雪,眉梢与嘴角又是干净到极致也诱惑到极致的媚。赵易不敢多看,生怕被星星之火一燎,就要烧着漫天漫地得荒原。

        “你瞧,这蜡烛多好看。”红若轻轻的道。

        赵易低头,看见红色的喜烛正烧的旺。

        眼前的女子浑身只有三种颜色,清艳的红,冷洁的白,和浓郁的黑。被这烛火一映,愈的鲜明,这样逼切的压到他的呼吸里。他胸口疼痛又喜悦,看她的眼神也渐渐贪婪。

        她轻轻的依靠过来,那香味缠绵清冷,仿佛水波里的月影,摇晃在他的心头。他伸出颤抖的手,才触到她的,不知怎的,一头光可鉴人的黑就这样厚重的流淌到他掌心。她微仰着头,细腻的肌肤上有淡淡的红晕,纤细的脖颈是那样动人柔和的弧度。他的呼吸落在上面,她轻轻颤抖,嘴唇如玫瑰一样芳香绽放。他俯下(禁止)去,要将她的叹息封住。她却扬起嘴角,顽皮的一让。

        他的额头上流下汗来,闭着眼转过头去。她柔软的手绕到后面,替他散开髻,他感到她胸口的热度,不敢乱动,然后就散了下来。他不禁睁开眼睛,见她正细细的将两人的结在一起。

        他心头一恸,抓住她的手。她微微一笑:“在你心里,还有没有你我相守更重要的事情?”“没有。”他下意识的答道。夏末的热度密密的透进来,他不由伸手解开衣襟。

        “那就是了。”她靠在他胸前。他老爱敞着衫子,胸口一大片肌肤颜色较深。她的指尖怯怯抚过,他反手一按,将她的掌心按在胸膛上。他的心跳撞击在两人的血脉律动上。

        她幽幽的道:“既然再没有比这更重要,那么当中经历了什么也没有所谓。名分同情谊相比,又算什么。”

        “可是……”他还要争辩,却她捂住了嘴。她的眼波盈盈欲流,容光娇艳欲滴:“我是萧家的孩子。我们萧家本来就要效忠于你,没有选择。可是追风堡呢?这十五年来,哪一日不危险?这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她突然合上眼睛,将颊贴在他胸口,“我不想,萧家那一幕重演。真的不想。”

        他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对她的恐惧她的哀伤感同身受,不由将更多的吻压下去。过了许久,她喘着气抚住他的眉:“我只要你应允我,无论生什么事情,你心里只有我一个。”

        “那你也要应允我,无论生什么,都要等到相守那一日。我怎么都不会负你。”

        她不答话,只是闭上眼睛仰着头,鸦翅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手才触到她的腰带,她已经重重的咬在他的唇上。他低低的叹息,满足到痛楚。手上用力,红裳如蝴蝶般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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