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章
说是这么说，到了约定的面试的日子，于辅还是早早地起了床，从箱子里找出一套西服来，西服的质地倒是不错的，是于辅的妈妈在于辅出国前在上海请人定制的，所以没有他惯常的必须卷裤边的样子，穿上去显得比较合身。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这西服放在箱子里面久了，皱皱巴巴的，家里又没有熨斗，一下子也挂不清爽，他把西服放在床垫下面试图将其压平一点，吴芮看他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就说以后西服就挂在柜子里，不要放箱子了。于辅说是，就是平时都没有机会穿，柜子又小，挂着占位置。吴芮就好奇，“你今天要穿西服？”于辅有些不好意思，说：“今天有个面试”，他想了想，还是不好意思和吴芮说他要去李明教授那里去面试。
李明教授的表情比于辅预料的还要糟糕，毫无表情的脸，象一张门板一样，没有一个部件是活动的。于辅一看这架势，就有些怕了，也有些后悔自己送上门来挨人修理。他心想，这又是何必呢？不就是有点钱，可以雇几个人嘛，就把自己整的跟上帝似的。李明来来回回地翻动着于辅的简历，簌簌地翻来翻去，于辅感觉薄薄的两张纸都要被翻出茧来了。
李明总算抬起头来，说，“于辅，你这简历拿出去，还真是给我们中国人丢脸。”这句话说的于辅心中的小火苗腾腾地往上冒。敢情您真的只是拿我开涮来了。我于辅跟您李大教授也是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是我老婆在您这儿讨口饭吃，您这就可以居高临下地拿人不当人看啊？心里这么想着，恼火着，就想着摔门出去，什么了不起的王八蛋，早就听说了这中国人一旦当了老板都不是个东西，没想到是这么不是东西。脚下却象生了铅，抬不起来。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大的气魄。和李明闹翻脸，自己也捞不着好，不过是出一口闲气罢了。
好在最后的结果还算是不错，李明虽然严厉，但是到底还是说了，“你下周就来上班吧。”这让于辅的心又犹豫起来，有了工作实在是好事，可是李明看自己那个眼神，就象高高在上地给了讨饭的狗一口吃食一样充满了不屑，怜悯，和看不起，这让于辅的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个？伊万虽然也是坏，但是表面上人家还是有着西方人的绅士风度的，不至于这么露骨地打人的脸。
于辅要是骨头硬一点，不要来受这个气到也罢了。但是他若真是个骨头硬的人，开始也不至于将吴芮往李明这里送，所以这样的他还是会接受的，受气是受气，但是身份解决了，还有了收入，也还是值得的。没有工作的这几个月，买菜的时候于辅每买一样都要在心里盘桓半天，连水果也舍不得吃，虽然几乎大多数时候吴芮都抢着付了帐，付房租的时候吴芮也是分担了一半，但是这没有收入，就等于生活没有了底，没有底的生活于辅可是不想再过了。
打定了主意要去李明那里上班，就不得不和吴芮通气了。说的时候，他是断不敢将在李明那里受的气拿出来说的，只是说自己做的工作和李明实验室还有些交集，就试着往李明那里投了一份简历，这不正好李明那儿也缺人手就将自己录用了。
于辅说的时候，吴芮正在炒菜，水声，油声，炒菜声，再加上于辅又说的含含糊糊，吞吞吐吐，吴芮就知道于辅今天去面试找到了工作。等坐下来吃饭，再问一遍，找到了哪个老板，说李明李教授。吴芮着实是吃了一惊，硬梆梆地甩出一句：“为什么？”
于辅又将刚才的说辞说了一遍。吴芮停了筷子，冷冷地看着于辅，她真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嫁了个这样的男人。你说他懦弱吧，他却又是勇敢的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比谁都勇敢。你说他精明吧，他明明都是沾点小便宜沾沾自喜，而实际上都是吃大亏。
吴芮几乎都要和盘而出当时于辅送她去李明那里的用意了，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霉的是当时不明就里的吴芮。但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说得出口？而现在李明趁乱又雇了于辅，吴芮简直是不知道李明的居心何在。他这到底是真心地帮助他们夫妻俩，还是只是因为他帮助了自己丈夫而让吴芮感激他。
“你真的要去？”
“是的，为什么不去？人还和钱过不去。”
“钱钱钱，就知道钱，他能给你多少钱？”
“讲好了，和在伊万那里一样，三万年薪。”
吴芮哼了一声，“三万，不过和我的工资一样，我还有福利呢，就这么点钱，你就愿意到他这里来受气？”
“受气？你怎么知道是来受气的？”
吴芮没好气的说，“中国老板对中国人都是苛刻的很。”
“苛刻？我看他对你很不错哦。还去佛罗里达开会呢。”
一提到佛罗里达，吴芮也就噤了声。
不管吴芮有多么反对和不愿意，于辅还是提着饭袋和吴芮一起进了李明的实验室。来上班的第一天，李明来实验室给大家介绍新同事，说：“于博士，从伊万教授那里过来的，林博士估计也认识了，都是一个系的，吴芮就更不用介绍了。”林博士低着头吃吃地笑，当然用不着介绍了，UA的中国人谁不知道于博士是吴芮的老公。
李明说：“于博士，你先用着的电脑，你的实验计划书我已经给你了，你先整理下，看看我们的标书，争取早点开工。林博士马上就毕业，先前还有一名博士后也回国去了，明年估计我从国内会再招1-2名博士生，另外还会有访问学者过来，所以今年以内你要赶快上手，明年新来的博士和访问学者你也可以带一带。有什么问题就问我，或者问一问林博士，他在我们实验室5年了，已经什么都熟悉了。”
“另外，回国有三个月了，我觉得实验室还是要有一个，现在于博士刚刚来，林博士又要毕业了，所以呢吴芮当是最合适的人选，吴芮来我这里也有快一年了，她业务上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上次去佛罗里达开会，吴芮做的实验结果在大会上受到了交口称赞。以后林博士和于博士在实验室里的事情就都请示吴芮，我这边忙，不能什么都管，吴芮说了就算。”
吴芮当实验室的的事情就这么给定下来了，并没有征求吴芮的意见，这是李明一贯的作风，其实也是吴芮在内心里有些喜欢他的性格特点之一，果断，说一不二，也很男人。这个一当上，不光是管两个人的问题，工资也跟着涨上去了，虽然没有当年的工资那么高，不过一下子从3万刀给涨到5万刀，还是把吴芮给吓了一跳。李明对女人不可谓不大方。
拿着的工资，当然要干的事情，林博士还好说，本来就是快毕业了，来实验室也不是很勤，来了也是在电脑上面改文章。所以吴芮管来管去，实际上只有于辅一个人好管。而吴芮也是不想管于辅什么的，他的实验最好都不要来麻烦自己，只是作为一名技术员，如果不去做实验，只是坐着拿工资，还是这么高的工资，这又实在令吴芮感到不安。所以她委实是盼着李教授说的新人快点来。
而于辅呢，在伊万的实验室里呆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什么都是自己做，他做实验也不习惯喊吴芮跟着，不过他做完实验，瓶子罐子扔在水池里，实验台也不整理，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由吴芮来处理。开始几次，吴芮也是默默地帮他做了，后来看他每次忙完后并不是去处理实验结果，而是趁着有一点时间去上网浏览中文网站，吴芮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了。不要说定下的规矩，在实验室里不许看中文网站，还有你这完全地将技术员看得低人一等，我还是实验室的呢，就专门给你做清洁？
不过吴芮的脾气也是没法发的，于辅怎么着也是自己老公呢，她不可能在林博士面前训斥自己的老公。但是这样的局面一出现，吴芮就发现自己这个当的自乱阵脚了，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些怀念有的时候了，那个时候，虽然大家都有些害怕，但是实验室的形势却是积极向上的，每个人至少都是专心致志地干活，也才使实验完成的那么顺利。
于辅看吴芮并不怎么管着自己，而李明也并不是常来，从伊万实验室带来的坏习惯就又冒了头，连做实验的间隙也不忘开着电脑抽空就去瞅两眼，回个帖什么的，实验也做得漫不经心起来。这还不算，碰到林博士过来，两人还要就国内国外的时局政事交谈个半天，本来离心5分钟就好的标本，他硬是放了十几分钟再接着往下做。吴芮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些标本有多么来之不易，这些都是转基因的小鼠标本，每一只得来都是费了吴芮好多的心血。
吴芮知道自己没法管于辅，这样的事情她也只有报告李明才能解决，但是胳膊肘还是习惯往里拐的。吴芮就只能在回家后私下里提点于辅，要他珍惜现在的工作机会。而于辅说出来的话却也着实让吴芮吃了一惊。于辅说，“我珍惜？珍惜个屁。谁知道李明这个王八蛋安的什么心，把我们夫妻俩都雇去给他做牛做马，他自己发表文章，拿课题风风光光。”
吴芮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于辅说，“我还就这么说了，怎么着了，你看着吧，我才不会象林博士那么傻，做了五年，给了一篇第二作者。实验室发表那么多篇文章，第一作者全是以前来的那些个访问学者，谁不知道那些访问学者做了个屁实验，都是出来混点的捞文章回去好晋升，指不定给了李明多少好处呢。受剥削的就是我们这些老实人。他要data(实验结果),我就给他data，但是想我象林博士那样给别人做嫁衣裳，门都没有。”
于辅的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倒是让吴芮不好再说什么了。说真的，吴芮来实验室都快一年了，也没有搞清楚这实验室里的这些弯弯绕，倒是于辅，这才来了没几天，门槛都给摸清楚了。吴芮也是有一点为林博士鸣不平，难怪林博士毕业了李教授几次留他在这里继续做博士后他都坚决不干，但是她也还是不愿意相信李明是拿了访问学者多少好处而把第一作者给他们的。
这以后吴芮对于辅的行为也就懒得管了。洗瓶子做清洁的事情在的时候也是自己干，接着干就是了。其余的实验以外的事，吴芮也不想管了，反正李教授会催着他要Data报告，这中间有没有水分，李教授这么精明的人估计也不好糊弄过去，所以祸福天命都看于辅自己了。
日子也就算平稳地过，但是隔了些日子，事情又来了。这不，正好赶上了毕业季嘛，每年的毕业季总有一些学生要毕业离开UA，因此这个时候往往是搬家甩卖最多的时候，于辅一向喜欢去捡个便宜，再加上前些时没有工资什么都不敢买的憋屈了几个月，现在手头也活络些了，就时不时地嗅着的气味去到处搜罗下合适的宝贝。
他本意是去找一张适合的床垫，家里那张床垫实在是太软了，睡一觉起来都是腰酸背疼的，更不要说两个人在上面做运动，简直是担心不堪重负的床垫随时会断掉。他看了几家，还是没有找到满意的，不是价格太高，就是质量不好。不过他也不是全无收获，他淘宝一样的，淘了一台打印机回来了。
打印机是他早都想买的，当然最好是这种一体机，毕竟临时打印个什么，扫描一下，不用总跑实验室，有时候复印还得等着中心实验室开门，周末就不行，所以买打印机早都是在他计划之中的，去年感恩节的时候他就想去抢一台，当时的活动是买电脑可以以30刀买打印机，过后还可以全部，也就是免费得打印机，但是若单买打印机就要50刀，他想了想，自己又不买电脑，这样还是不合算。
现在正好有一个学生毕业去外地，就将打印机10刀处理了，虽然于辅心里有点怀疑他是去年的货，但是人家也就卖10刀，于辅又反复问了几遍到底平时用的多不多，人家也是说几乎没有用过，这也是，一般大家打印的多就去实验室了，在家里也就应个急，于辅还是不放心，又试着打了几张纸，墨色确实还是很鲜艳的。这个当然很重要，买个打印机10刀，要是没有墨了，配起墨盒来,尤其是这种带彩色的，两个墨盒就要好几十刀去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人算不如天算，于辅千挑万选，这台打印机回来后，也就打过零星的几张纸，就开始提示没有墨了，必需换墨盒才能工作，于辅气坏了，这些现在来的年轻人就是素质差，不讲诚信，明明是用过的，非说什么几乎没有用过。现在于辅倒霉了，要是去换墨盒，又要花出去50刀，这倒还不如当时买台新的打印机呢。
过了几天，吴芮看见于辅在家里鼓捣他的打印机兴致勃勃地做着牙膏牙刷的(返利),她就留了个心眼，查了一下李明的经费的帐，她是er(实验室负责人),这个倒也不难，果然不出她所料，学校的供应室里有一张打印墨盒的账单，是用李明的R01经费付的帐，签单的人是于辅。
如果说做实验偷偷懒，看看中文网站这些都是吴芮看不惯的行为，那这种偷偷地用科研经费买自己家用的墨盒，在吴芮做律师的眼光看来，就不仅是可耻，而且是违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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