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搬运工

现在吴芮对实验室的工作基本上已经熟练了，也更放心地指挥她做这做那，几乎每天中午快到吃饭的时候她都会想出一些活让吴芮干，然后说对不起，我先去吃饭，你快点做完这个就去啊，我在会议室等你。

        于辅实验室的印度人中午一般都不带饭，每次都是找借口回家去吃饭，又省钱又可以看看老婆。以前于辅也是到会议室去吃饭的，不过那里几个年纪大的技术员每次都会把个午餐搞得像烹饪大赛，每每看见于辅寒碜的饭菜总是忍不住要同情地挖苦几句，说没老婆的男人就是可怜，这吃的是什么呀。后来于辅就不去了，虽然老板规定实验室不许吃饭，不过好在他们实验室有隔间，他的电脑没有放在操作台那边，所以姑且也勉强算得上是无毒的。不去会议室那边少了些家长里短，还可以在电脑上看看新闻，要是机会好，说不定还可以碰得到小英，在网络上可以聊一聊。

        这天中午系里有大型讲座，于辅和吴芮昨天都接到通知可以不带饭盒。还不到十一点，就开始催吴芮赶紧将手上的活忙完了快去听讲座，看吴芮不紧不慢地样子，说今天李教授做报告你不知道吗？吴芮哦了一声，她还真是不知道，说到底这不是她的专业，她听也听不太懂，也就不关心那些讲座的名单了，她关心的今天讲座吃中餐还是西餐，吃，还是。来李教授这里上了三个月班，除了有工作以外，还让她开心的就是每周都有一两次讲座，听讲座就可以去吃免费的午餐和早餐，算是多少知道些美国人的生活了。

        等她们到达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了，Mary在那里招呼大家拿东西吃，看见吴芮，也打个招呼，说我收到你的银行账号了，已经交给财务室，你这个月就可以发工资了，吴芮谢了她和取了食物，拉着她往前排坐，说坐后面听不清楚。

        吴芮取了一个汉堡，还有一盘沙拉，加一块甜点，只要了一盘沙拉和半块甜点，她看着吴芮的盘子，说到底是年轻好啊，吃多也不胖。吴芮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昨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拿这么多实在还是克制了的。

        还没有到开始的时间，李教授的博士生在台上帮他试电脑，突然指着最前面第一排一个女人的背影问吴芮，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吴芮很诧异，这个女人头发有些花白，背有些佝偻，而且看得出来年轻时候骨架很大，光看背影吴芮觉得这个人好象不是他们系里的，似乎中午在系里吃饭的时候没见过。有些神秘地告诉吴芮，她叫汪小红，李教授的老婆。

        虽然吴芮有把握地觉得不会知道昨天发生在李教授办公室里的事情，但是她突如其来的告知还是令吴芮内心里开始发窘，仿佛自己无意间偷走别人的珍宝，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是有人了如指掌。她不敢再看那个女人的背影，生怕她会一转头来把自己当成妖精指认出来。

        这一堂讲座是这么久以来吴芮唯一听懂的一次，也许是因为李教授的有口音的英语正好适合吴芮理解，也许是因为吴芮正好在他的实验室也知道一些他们课题的内容，当然还有更大的可能是李明作为UA中国教授中的佼佼者，他的逻辑和表达能力都是超强的。李教授的讲座完毕以后，他照例是谢谢实验室的每一位同仁，吴芮看见自己的名字也出现在致谢的最后面，心里居然有一丝幸福的感觉。

        等到大家提问结束，吴芮赶快往外走，她既想看看那个汪小红的样子，又害怕看到她。吴芮想请她原谅，她苍老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让吴芮又想起了秀，事实上，在吴芮出国的时候，秀还没有汪小红这么老。吴芮突然觉得昨天的事情简直就是荒唐，她怎么就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年龄的男人上了床，她骂自己，以前骂秀贱，结果自己贱起来比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在心里又吐自己几口口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昨天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第二天中午，等到吴芮去会议室吃饭的时候，又是几乎大家都走空了，剩了两个台湾女人在那里聊天，看吴芮进来，觉得是生面孔，也没有怎么在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聊，虽然坐的有点远，但是她似乎听到她们在讲汪小红，因为她现在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就直觉地竖起了耳朵。

        那个汪小红最近老的厉害。

        是的，我前几天在大华买菜的时候还碰到她了。

        是吗，我可是好久没看见她，昨天她家李教授讲座她去会场了，正好坐我旁边，我差一点都没认出来。

        是啊，她从我们系里调走也有几年了吧？

        可不是，她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两个人的声音变小，但是蛐蛐声一样的窃窃私语还是钻进吴芮敏锐的耳膜。

        那可不，哪个女人经得住这个？

        要说老李也是个人才。

        人才才这样，没本事的想花也花不着。

        那是，我家里的，在家里弄弄花，种种草，每个月零用钱都等着我发，鬼个女人跟他。

        快别这么说你家大刘，每次去你家，都是大鱼大肉地伺候着你们娘俩，人心可别不知足。

        想开点，就是这样啦，比比汪小红，算了，不说她了。

        吴芮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听了个零零碎碎。

        这个本来与她毫无关联的女人，就这样将她的心击的七零八落。

        说起来李明应该也算一个搬运工。

        李明是70年代末期出国的，那时能出国的无一不是人尖子。而且他那时出国光成绩好还不算，还要政审合格，他还真的差一点不合格走不了，政审时发现他母亲娘家的一个八辈子没有走动过的远房表舅解放的时候随着国民党的部队去了台湾，这还了得，这一条有海外关系就没法政审合格，在李明心灰意冷的时候，多亏了当时的村长，汪小红的父亲，肩上担的可是包庇坏人，假造档案的罪名，硬是将档案中这一页给抽调了，给了李明一个清白的历史，才办成了出国手续。

        那个年代出国的中国留学生少，女留学生就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当李明博士毕业找不到老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这事在李明老家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了。李明老家在陕西农村，几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不知道是哪辈子烧的高香，出了这么个文曲星，去了那个先进的美国，又读了那高不可攀的博士，30岁了，居然找不着媳妇，这是啥世道。

        李明的父母病急乱投医地托了村里的媒人帮李明在村子里外找一个好姑娘，话一放出去，村长媳妇来了，话说你家小明子在找媳妇呢说那可不是。额，这村长媳妇还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忍了半天说，他李叔李婶，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今天来，是村长的意思，就是你家小明子要找媳妇，我家小红呢，这不是也没有说人家，我看呢，我们两家结个亲家，两好合一好，以后在村子里互相帮衬帮衬，你们把这话给小明子给带到啊。

        李明的父母有点为难，不是说小红不好，是这门亲事村长提出来了，他们不敢说不同意的话，他们怕这个为难到儿子。小红条件和村子里的姑娘比起来，条件也不差，到底是村长的宝贝女儿，书也读到高中了，可惜的就是到她读大学的时候取消了保送，要不村长怎么也会想办法保送小红去读一个大学的，从村长喜欢李明这一点也看得出来他很欣赏有文化的人。

        小红后来托了关系读了个县里的卫校，毕业后在镇上做个内科医生，姑娘家也没有着急嫁人，但是村长说了，在镇上就算嫁得再好，嫁到镇长家去了不得了吧，那哪能和嫁到美国比呢？美国是什么地方，李明姆妈说了，家具都不用买，直接去垃圾堆就捡得到，还都有汽车开。

        汪小红年轻时也不算丑，至少在当时镇医院的女医生中还算出众的。要说李明有什么不满意的，汪小红骨架有点大，不是李明喜欢的类型。不过李明父母倒觉得这没什么，农村人觉得骨架大好生养，儿子三十了还没有个后，所以他们倒也积极撮合这件事。

        李明知道父母都是老实人，村长也不是好得罪的主，更何况自己当初出国的时候村长还帮了那么大的忙，自己的弟弟妹妹也还都在村长的管辖下，再说了，自己在美国也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这么多个因素参合在一起，李明就回来娶了汪小红。

        李明刚把汪小红娶回美国那会，小两口也还过的不错，汪小红虽然没啥学历，但是好在读了个卫校，李明给她一翻译就翻译成了l,所以汪小红在李明的大学找个技术员的工作倒也没费什么周折。

        结婚一年汪小红生了女儿，这闺女长得酷似李明，从小也聪明伶俐，李明疼爱有加，当成了掌上明珠。汪小红生了女儿后本来还想生个儿子，可惜的是，后来不小心流了产，流产以后不仅是再也怀不上了，汪小红对这男女之事也越来越没了兴趣。

        李明后来的花心不能说一定是因为汪小红不是他心仪的女人，或者说因为汪小红在那方面不能满足他，这些方面说来说去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借口。

        想不想不重要，能不能对男人来说才是实际的问题。李明四十多岁做了实验室的老板，有了自己的课题，有了钱，也有了女人对他暗送秋波。第一个让李明陷入这种游戏的就是国内来的一个女访问学者，李明每次回想起这一段都会强调是她勾引我的。寂寞也好，仰慕也好，女人在外面孤身一人其实也是需要男人的，可以说是她点起了李明心中的那一盆火，而一发不可收拾。

        到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是自己第几个女人了。这中间有他主动的，也有对方主动的，在李明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两情相悦各取所需才是最重要的。他并没有强迫过谁，也从来不在谁身上真正留情，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破坏自己和对方的家庭。

        李明没想过和汪小红离婚，是觉得离了婚汪小红怎么办，要她回中国去，那不行，村子里的人的唾沫星子会将李明父母兄妹淹死，村长虽然早都不是村长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威信还在那里竖着呢，再说了，你当年得了人家的好，现在日子好了就休妻了，那全村的人都会将李明当陈世美骂得抬不起头来。另外汪小红虽然来了美国这么多年了，无奈文化底子差，人也不是很聪明，在实验室做做笨事还行，连个电话都接不好，这离了李教授日子还真没法过。最主要的，还有一点现在女儿也大了，对爸爸妈妈之间的那些争论也都听在耳朵里，在美国长大的小孩子本来就开放，放下话来，你在外面搞女人可以，别搞到家里来，你要和我妈离婚，我立马就不认你这个爹。

        李明虽然和汪小红没了感情，但是要他不要女儿那是不行的。所以谁也别想将汪小红的地位取而代之。就是去年都还动过这个脑筋，因为她的绿卡老是下不来，她又不愿意回去，听说她老公在国内找了个小三，就有这个意思，觉得自己和李明还挺般配的，李教授有才，又温柔，还心细，自己有什么难处都出手帮了，再说，李教授和自己交往期间也挺专一的，据他自己说早都不和汪小红在一起睡觉了，李教授虽然年纪略大一点，可能是因为阅人无数的缘故，在床上还挺有激情的，每次都能让欲～～仙欲～～～死。但是李教授坚决的态度还是让打消了成为李太太的想法，其实想想也是，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的事情，别人怀疑吧，就让他们怀疑去，当事人不承认，谁也没办法，这要真的和也好还是谁也好弄假成真了，汪小红想告自己还不是一告一个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明也不能动摇自己的原则。

        正因为如此，才使萌生了退意，连快要到手的绿卡都不准备要了，准备回去保卫自己的后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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