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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成全


4.成全

        只要爱了,必定卑微。

        这也今后多年吴芮不敢投入地爱的缘故。被动的,怯懦的,承受的,逆来顺受的。从小到大,不记得有多少值得欢笑的日子。就算有,也一定湮没在浩瀚的搏斗中。

        也许她不该与李丽为敌,她们的错误不过是爱了同一个男人。吴芮有些怨恨自己的怨妇心态,但是却无法自□□。她怨恨王总身边数不清的女人,不仅是李丽,还包括其他的各种各样的诱惑,她甚至怨恨那些歌女,□□,她不知道她的所有怨恨其实都源于王总这个人是她一个小小的,贫穷的,没有地位的吴芮爱得起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经过这些年,不仅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大。王总的生意越做越好,而吴芮的年纪越来越大。这是没有办法的反向发展的事实。她不知道,他们的错肩而过,避免了多少以后可以预料的尴尬事件。这难道不是上天的眷顾?收藏起来的爱,象从来不曾系过的丝巾,平整光滑,闪耀着光泽。而一旦系在脖子上,美是美过那么一瞬,多少年后再拿出来的时候,说不定满是虫斑,破洞。

        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最需要的,可能就是一个舞台。在舞台上哭也好,笑也罢,轰轰然揭开幕布,总以为自己的这一生会是与众不同的一部大戏。可是曲折,平坦,蜿蜒,错落,再怎么生动,竟也抵不过谢幕的那一刹那。

        命运也并非完全不成全她。这表现在她父亲的猝然离世上。父亲竟然没能扛得住各种尖端治疗的轮番轰炸。对肿瘤的杀伤性治疗,对正常机体同样是致命的。父亲的死,说不清楚是肝癌的大发作,还是机体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治疗。父亲的生命嘎然而止。一下子抽空了吴芮所有努力的全部意义。要是半年前的吴芮在惊惶失措的筹措中能够预知父亲会以如此平静的方式,拉上他油尽灯枯的帷幕,这中间的种种错愕和漫长均都回归于零。

        父亲的一生,吴芮没法给他盖棺论定。他是个好人。他善良,勤劳,拘谨,怯懦,又有农村人的狡黠,小奸小诈,闭关,保守。他象硬币的两面。不完美。但是,白布拉上他瘦骨嶙峋的身体的瞬间,吴芮看见了七彩的光芒,她确信,好人是上了天堂。父亲他是个好人。

        在他肝昏迷,又伴随有肿瘤在脑部的转移的最后的日子里。父亲最后惦念的几件事,完全是靠他坚强的意志,才能断断续续的零星地遗留下来。

        首先是小兰你回去上班,别为了我毁了你自己。

        孩子,咱们回去。爹拖累你了。

        闺女,你快28了,该嫁人了。我想活着看到你的男人和小孩,闺女,有空就让他们来看看我。

        小兰,记得还你柱子哥钱。村里的屋,地,猪和牛都可以卖了。多下来的钱留给我外孙子。

        小兰,去天津看看你妈,你妈疼你。你别怪她。

        黑炭一样的父亲在医院里捂着,终于露出了皮肤的原色。不过肝病造成的萎黄,令父亲临死的状态看上去像是一名打完了一场恶战,却败下阵来的老兵。吴芮遵了父亲的心愿,将弥留之际的父亲运回故土,躺在他自己的床上,确认他的肇事的牛尚且健在,又仔细地端详了自己死后要睡的棺木,死后要穿的寿衣,一切满意后,他终于安然地闭了眼睛。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仍旧算得上寿终正寝。

        吴芮麻木地回去料理父亲的后事。她并没有想过要给父亲办一个排场的丧礼。这也说明她已经脱离了她所在的乡村人的思想,尽管草草的丧礼会被同乡们看成十分的不孝。即使生前并没有给上辈好的生活,死的这一刻乡下人还是要极尽奢华。所谓奢华,是要比请了多少道士,做了几场道场,有多少后人披麻戴孝,摔盆打罐,有多少人哭丧,谁哭的比较有文采,棺木是杉木的还是橡木的,陪葬的元宝有多少扎,有好多纸扎的仆人殉葬,请来的宾客有多少有头有脸的,招待的香烟有多少条,有没有上档次的好烟,客人送的被面能挂满多少棵树,花圈有多少架。

        吴芮所做的不过是买了当地能买到的最好的棺木,这是她父亲的另一个家,一定要让他睡得安宁舒坦踏实。烧了小街上能买到的所有纸钱。虽然是冥币,吴芮不希望她的父亲在另一个世界还会因为缺钱而活得卑微低下。除此以外,她竟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场丧礼的唯一惊喜,是她的母亲秀回来了。自从离开村庄以后的十几年,秀仅仅回来过两次,一次是回来过年,最后一次,就是这次,来送走这个已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她对外面的向往,使她几乎要忘记回来的路。

        而这个男人,她曾经爱过恨过背叛过的男人,终于灰飞烟灭地回归于尘土之中。很难说,她回来是因为要看他最后一眼,这一眼对于秀来说,多少已经实在是可有可无。她知道现在她回来,有很多乡亲的白眼仍旧在等着她,甚至有道士说男人的肝癌就是由于愤怒于她的私通和出走造成的。不能说是全无道理。

        可是,她仍旧回来了。即使有狂风暴雨,她也要回来。需要帮助的是她的女儿,她不惜用生命去交换的女儿。哪怕有多少的石子向自己打来,哪怕有多少的口水要淹没自己,她还是来了,她要为她的女儿挡上一剑,哪怕仅仅是一剑而已。

        秀和吴芮,两个容貌酷似的女人沉默着办完这一场丧事,处理完最后剩余的事情,关于地,房,牛等等这些都不是两个女人过分关注的。以低廉的价格出手后,算是完成了这一趟关于此时此地的全部旅行。她们与这个地方的交集,所余下的,除了这个已经沉睡于地底下的男人,再无其他。所有的牵挂,终于所剩无几。

        相互扶持着,仿佛缺少了另外一个,这一个就会顷刻之间轰然倒下。血缘的意义应该说就在于此。吴芮很多年没有这样亲近过秀,而现在偎在她的怀里,却是那么的温暖,犹如婴儿时期母亲的怀抱,给人以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幸亏还有你。那一刻,两个人心里一定都这样想过。从此以后,吴芮少了一个父亲,却又多出来一个母亲。在火车站分手,一个向北,一个向南。虽然是不同的方向,却在过去的几天里,已经将所有的间隙回归于零。她们终于回归于一对没有怨恨只有相互怜爱的母女。

        回到深圳的日子,吴芮遵从父亲的遗愿,开始了她的相亲生涯。这个时候,仿佛她作为一个女子的本色终于得到回归。她太需要用一场婚礼来实现她对父亲的承诺来证明自己人生的完整。

        吴芮将快三十岁的自己,推销到相亲的市场,无异于将自己放上了天平。赤身裸体地任人参观,任人称量。吴芮一向在工作的时候比较谨慎,她几乎不留自己的工作电话给相亲的对象。去参加的多半是比较正规的交友沙龙,非常男女俱乐部,世纪佳缘征友会。主办方多数情况下也是遵守行规,为嘉宾保守个人隐私的。

        偏偏有一次,一位台湾来的商人钱先生对吴芮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吴芮的长相气质都深深地吸引了他。他用金钱打动了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得到吴芮的工作单位的详细地址。钱先生的糖衣炮弹的轰击开始在公司上演,一束束鲜艳的玫瑰就这样通过鲜花公司送到了吴芮的桌上。

        吴芮使劲地回忆那位钱先生的模样,依稀记得俱乐部曾经有一位台湾人,五十上下的年纪,秃头,发福的肚子,吴芮从来没有将自己和这样一位“台商”联系在一起。这些鲜花在吴芮眼里不仅不美,甚至因了送花人的缘故要生出几分丑陋来。

        但是这些花儿在有一个人眼里是美的,这个人就是李丽。现在她已经是王总的女人了。但是王总从来没有给她送过花,而且是这样大张旗鼓地送。礼物是有的,钻石的项链,精致的衣物,但是没有鲜花。因为送花怎么来说是有些名目张胆的,无异于当着全公司的人的面宣布:我爱李丽。姑且不论他是不是爱李丽,又或者他的确爱她青春的肉体,他还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毕竟,是岳父打下的江山,将公司连同女儿一并交给了自己。

        因此王总的“花”,从总的方面来说,一向是低调的。所谓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他甚至曾经委托吴芮替他草拟好了遗嘱:他的一切财产由女儿与妻子继承,其他的任何人没有继承权。当时刚到公司的吴芮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任何人”的含义,不过这“任何人”的范围看来可以比较广,属于有钱人的烦恼之一,一旦离世,会有数不清的幕后的女人冒出来,说我和他是事实夫妻,有权利继承财产;也会有数不清的私生子冒出来,说自己的母亲曾经怎样地和他有一腿又或者怎样忍辱负重地做了一辈子地下夫妻。好在现在科学昌明,发明了DNA检验,将一些似是而非的冒险者拒之于了门外。

        而李丽作为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所向往的,除了金钱地位以外,也包括昭然天下的轰轰烈烈的爱情。这是年轻女人不够人情练达的地方,她们的心灵总有些死角,这些死角对她们的不择手段而言,却常常是致命的。

        对于同一间办公室的另一张办公桌上日日出现的鲜艳的玫瑰花,李丽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些醋意。其实她的醋意是多么地蛮横无理。吴芮转身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对李丽不仅没有妨碍,反而应该是一种解脱。她不是一直将小姑不嫁的吴芮当作自己的威胁么?不过如果她得到王总的心,或许这些醋意就会荡然无存了。问题是王总之于她,就像隔着一层保护膜。他给她锦衣玉食,让她住豪华公寓,给她权利参与公司的管理,可以说,她的地位远远高于一般的二奶,这要得益于她的大学生身份对于公司的意义。

        如果她安于自己的位置,对她自己,对王总都是有好处的。不过她既然有勇气在来公司的一个月以内就诱惑到一向秉持“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王总,她就不是个安于现状的女人。不过历史只有一个武则天,在于历史上只有一个唐高宗。多数的男人对于凱觎自己的势力范围的女人是没有好感的。

        她对吴芮的排挤因为鲜花的缘故,就摆上了桌面,连面纱都给去掉了。几次三番地在王总面前挑拨吴芮在上班时间接待相亲男友送来的鲜花,在上班时间上交友网站,后面一条是为了加强前面一句的语气,因此她忘记了律师的根本是不应该通过欺诈的手段给人横加罪名的。李丽的心思不外乎是将吴芮扫地出门。她多少做的过了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也为她后面的人生悲剧埋下了伏笔。

        不过王总得到的信息是吴芮在相亲,而且似乎还追求者众。这令他心里颇有些不好受。虽然他也为吴芮蹉跎了的岁月而感到抱歉,但是吴芮对自己的态度多少却令他颇为受用。谁不喜欢被人景仰呢?何况,这个景仰自己的人还是自己在内心里十分喜欢的。男人对女人的态度,和女人自己以为的有的时候有诸多的不同。

        动与不动,很多时候全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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