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经过几天宣传，进最美时光店里咨询的顾客人数明显上升。
陈曦虽然没有招呼过客人，看到前台接待忙得团团转，也义不容辞地过去帮忙。
经常是这边正在介绍婚纱套系，那边来取相册的顾客就进了门。
同事喊一声陈姐，拍拍身边一个小姑娘的肩膀，示意她过去找陈曦，“咱店里前几天做了一套写真相册，你帮忙找找原片，顾客想挑几张洗成五寸。”
小姑娘坐在一旁，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大概是在医院工作吧。
她很快选好照片走了，陈曦打开软件，开始裁切尺寸。
选择裁切工具，设置长宽数值……
光影流转，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她坐在电脑前，握着鼠标的手心里直冒汗，笨手笨脚地操作。
宋楠站在座位后面，身子前倾，手臂绕过她的肩头，接过她的鼠标，移动着屏幕上小小的白色箭头。
他跟她靠得极近，呼出的气体扫过她的颈间，留下片刻的温热。
她偷偷转过头看他。他深邃的眸子紧盯着屏幕，认真地讲解内容。白色衬衣的领口处，喉结一直不怎么安分，随他说话一直微微地动，生怕吸引不到她的注意力。
“冲印的五寸照，分辨率要设置为300，长宽分别为12.7和8.9。上一张，我做好了，这次换你来。”宋楠松开她的手，要她自己操作一遍。
陈曦在大学里跟宋楠学的是一个专业，这些基础性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假装不懂，不过是希望跟他单独接触的时间能够长一点儿罢了。
宋楠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发什么愣？”
“哦，我试试。”陈曦重新望向屏幕，用带着他余温的鼠标拖动软件里的裁切框，“是这样吗？”
宋楠的眉头沉下，额心耸起几道皱褶，“你真……算了，我手把手教你。”
他用掌心裹住她的手背，两人的手贴在一起，中间再没有距离。
陈曦猜得出来，他想说她真笨。
如果可以像这样每天跟他在一起，笨一辈子又何妨。
那时的她，是真的动了心。
不知不觉间，到了下班时间。
同事们累了一天，终于可以松口气。几分钟时间，店里空空荡荡，只剩下陈曦、温知行和桌上散落的一叠宣传单。
温知行取下挂在门后的衣服，一边穿一边问陈曦，“大家都下班了，你怎么没走？”
“还有最后几张照片，想做完再走。”陈曦手上的动作没停，依旧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上的快捷键，各种对话框不停地跳着，远远看去，令人眼花缭乱。
“如果顾客不急着取货，明天再做吧。”温知行顿了顿，说道，“你还要去幼儿园接灿灿，别让她等太久。”
一提到灿灿，陈曦眉眼间立时多了几分笑意，心里紧绷的弦松下来。
他说的有道理，顾客不着急取，不用非得今天做完不可。
陈曦停下工作，准备关闭电脑的时候，记起先前发布的招聘。
那个网站用户非常多，在正常情况下，发布信息后，五分钟内就会有人联系。到现在，过去的时间不短了，怎么一直没听到温知行说这件事呢。难道是有人举报，把她发布的信息删除了？
陈曦迅速登录发布招聘启事的网站，查看信息的状态。页面评论区里，出现几页的留言。
1#：老板说，店里不缺人，都散了吧。
2#：骗子，白瞎老娘一块钱话费。
3#：幸好有人探路，我准备直接绕开这家。
4#：……
难怪发出去的招聘启事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动静，搞半天，是温知行全部给拒绝了。
陈曦看着一排排的评论，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虽说她没经过温知行同意，私自以他的名义发布招聘不太应该，可是，他早就说过要招新人，她只是帮忙发布了一下而已。
温知行见她发呆，喊了几声，她没答应。于是，径直走过来，往屏幕上瞥了一眼，那则招聘启事，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陈曦缓缓昂起头望着他，像是在等他给一个解释。
温知行脸色忽的变了，做错事被揭穿的孩子一般，颓然坐在沙发上。
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表面装作不知情，暗中拒绝所有应聘者的事，她终于知道了。她一定觉得他表里不一，是个特别阴险可恨的人吧。
其实，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望着天花板沉默许久，终于调整好情绪，平视着陈曦的眼睛，静静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招聘新人吗？”
陈曦有种预感，一旦温知行说出答案，她有可能会失去一个很好的朋友。
她的朋友不多，不舍得这样挥霍。
“不想。”陈曦果断关闭电脑，拾起放在椅子的背包，大步往店门走去。
温知行突然用超出平时三倍的语速说，“因为我新的美工不到，没有人来顶替你的工作，你就不会走。”
陈曦的脚步猛地停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温知行跟她是普通朋友，怎么可能把灿灿的生日记得那么清楚，又怎么会在陈曦离开淮城的五年里，一直没有跟她中断联系。
难道温知行对她……
不可能，一定是她在胡思乱想。
温知行站起身，来到陈曦面前，一改往日的习惯，不再遮遮掩掩，坦诚道，“阿曦，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也就那样。”
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陈曦和温知行同时转过头去，望着忽然出现的人。
宋楠推门而入，脸上好似凝着冰霜，冷得可怕。
他的眼睛径直盯着温知行，可是，陈曦总觉得，他真正在看的人是自己。尤其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充满敌意，好似在瞬间结成一张蛛网，铺天盖地。
宋楠应该早就察觉到温知行的想法了，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去而复返。
自打他知道陈曦回淮城以来，就阴魂不散地缠着她。从第一次出现在最美时光开始，每当陈曦和温知行稍微接近一点，他总会适时出现，把现场搞得极其尴尬。
最美时光的活动刚开了个头，至少还有六七天才能结束。而现在，温知行说的那些话，全部被宋楠听到了。他很有可能故意延长活动的时间，继续在店里待下去。
宋楠这个人一旦固执起来，没有人哄劝得了，想要打发他走，不会太容易。
一想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要处在这样的噩梦里，陈曦就感觉头痛得厉害。
大厅正中，宋楠和温知行面对面，好似谈判桌上的甲乙双方，四周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两人对视许久，温知行最先开口，缓解了当前尴尬的局面。
“能得到宋先生亲口评价的人不多，我深感荣幸。”他微微一笑，横眉下的淡漠隐入眼底，礼貌地伸出手，向宋楠发出邀请，“既然宋先生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温知行一向温雅，不会主动与人起冲突，遇到现在这种被动的状况，也是习惯性地尽量避免发生不愉快。
这话表面听起来没什么不妥，细品之下，竟有种温知行和陈曦为主，宋楠为客的感觉。
宋楠闻言翘起唇角，鼻子轻哼一声，目光移向陈曦，“不必了，我马上要陪阿曦去幼儿园接灿灿。如果你有雅兴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你与我们同行。”
他着重加强了“灿灿”和“不介意”五个字的语气。
温知行记得清楚，宋楠当初是如何以宣告领土主权的姿态，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宋楠哪里是不介意，明明非常介意。
温知行不了解宋楠在陈曦心里的地位如何，也不知道陈曦愿不愿意跟宋楠同行。他耐心等待几分钟，见陈曦没有表态，只当是自己在场妨碍陈曦做判断。于是，他稍稍一欠身，走到门口拉开店门，声音柔和，“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二位的时间了。”
陈曦原本以为，依照她和温知行多年挚友的关系，即使不公开站在她这边帮她解决宋楠的问题，至少也会保持中立不发表任何意见。万万没有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他竟然退缩了。
转念一想，这件事不能怨温知行。他了解陈曦的感情经历，更知道宋楠的脾气，假如他跟宋楠闹僵了，只会让陈曦在中间难做。他现在的做法，就是最好的选择。
陈曦狠狠地瞪一眼宋楠，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来到停车的地方，陈曦拿出钥匙，准备开锁。钥匙刚刚放进锁孔里，就被身后探过来的一只手夺了去。
回过头一看，宋楠站在她身旁，钥匙正攥在他手里。
陈曦压在心头多日的怒意，再也按捺不住，一瞬间被点燃。
“宋楠，你是不是公司里的事情太少，实在闲得难受，才会做出这些无聊的事儿？”陈曦的手掌平摊在宋楠面前，“赶紧把钥匙还回来，灿灿在等我。”
宋楠不为所动，依旧站在那里，面色肃然，“我要跟你一起去接她。”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他用了几天时间，终于想清楚了。陈曦对他有很大的意见，并且不给他丝毫解释的机会，唯一接近她的方式，就是从灿灿入手。
但凡遇见涉及女儿的事，不论她多么反感、厌恶，都可以忍受或者妥协。
他知道这么做有点卑鄙，可他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法，只能暂时这样。
陈曦斜睨他，冷笑道，“灿灿是我的女儿，跟你没关系，你和我一起去，算是怎么回事。”
“跟我没关系？阿曦，你敢说，灿灿不是我的女儿？”宋楠的声音提高两度，语气凌厉了几分。
“不是！”陈曦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宋楠显然没有料到陈曦会这样说。在愣了片刻后，他微微眯起眼睛，闪烁不定的目光里，透着不悦的情绪，“我不相信。”
“我早就有其他男人了，他比你高比你帅比你对我好。灿灿是我给他生的孩子，跟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陈曦清楚，这话说出口，一定会触怒宋楠，可她现在顾不得了。
宋楠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不就是为了灿灿吗。如果灿灿不是他的女儿，他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那样，即使短时间不能离开淮城，也可以安安静静地过踏实日子。
“你编出这样的谎话，会引发什么后果，你知道吗？”宋楠眸色一沉，握着钥匙的拳头紧紧攥起，泛白的关节咔咔作响，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像是一条条蚯蚓攀附在上面，十分骇人。
陈曦没有回答，直接去抢钥匙。
她刚握到宋楠的手，还没等碰到钥匙，就看到宋楠猛地一扬手，钥匙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越过路边的灌木丛，不知掉落到哪里。
陈曦的脸色倏地变了。
要不是现在大街上，担心吵架会引其他人来看笑话，真想骂几句脏话。
她转身向灌木丛跑去，弯身在密集的枝叶缝隙里寻找钥匙的踪迹。
宋楠一声不响地大步走过来，拦腰抱起陈曦，任她挣扎捶打都不松手，一直走到路边，把她塞进自己那辆白色车子里。
咣当一下，车门关闭。他绕到另外一边，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载着陈曦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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