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片段之《布姆石》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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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伊儿说自己要走的一刹那，西桑才明白，这个女人只是一个旅行者，终究要回到“外面的世界。”他张大了嘴巴，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似乎这几天一切的快乐都被现实打碎了。
“喂，傻大个，我要走了。”伊儿举起手拍拍西桑的肩膀。
“啊”西桑张大的嘴里只有这一句。
“怎么，你傻了？呵呵”
“你还能回来看我吗？”西桑问，长头发上还挂着几片草叶子。
“一定能！”伊儿笑了。
西桑嘴角也笑了笑，然后突然哈下腰，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石头，伊儿居然不知道，这么多天，西桑怀里一直揣着一个几斤重的石块。
“这是莫扎帕佐从小就最爱玩的石头，这死牛有怪癖，休息时候就拿嘴拱这块石头，谁要是抢走了，他就会发怒。”
“还有这事？”伊儿很惊讶地问。
西桑突然坐在地上，把石头抱在怀里，然后掏出小刀，在石头上刻了起来。
“你干嘛？”
“我切下一块，送给你，做一个手链。”
伊儿一愣，他没想到傻大个临走前会送自己这样一个礼物。她迟疑了一下，说那就做一个项链吧，好吗？
西桑抬起头看看伊儿，似乎伊儿能提出要求是对他最大的奖赏，那意味着在伊儿眼里，这礼物还是有分量的。
西桑切石头的样子很可怕，专注的眼神像死人一样，绝不容许世界上任何一种力量在这一刻打扰他，他反复比量着石头的大小，然后再用刀子一点点地切下去。
莫扎帕佐还在悠哉地吃着草，时而默默地看着伊儿，伊儿伸出手拍拍莫扎帕佐的头，耳边是轻轻的流水声。
“给你！”西桑把切好的小石头送到伊儿面前，伊儿接过来放在手心里，看到那石头被切成一个椭圆形，虽没有专业器械的打磨，做不到光滑平整，但还算精致，而且西桑别有用心的在中间穿出一个小孔，以便能让红线能穿过。
“谢谢你，西桑，我要走了！”
西桑点点头。
“你给这石头起个名字吧。”伊儿望了望自己手里的小家伙。
西桑想了一下：“就叫布姆石吧。”
“为什么？”
“布姆是美女的意思，象征着你”
伊儿乐了，跑出去很远，转回身挥挥手，喊了一句“卡里沛！”
伊儿走进手术室前手里还攥着布姆石。
甲状腺的病状已经到了不得不切除了地步，伊儿深知咽喉处的病痛对于自己女中音教师职业有多大的影响。因为害怕手术，所以她说在进手术室前一定要出去走走，而自己这辈子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西藏。
或许如果不是因为隐隐发觉自己病情的加重，伊儿也不会那么快就离开西桑和莫扎帕佐。
给伊儿手术主刀的医生是大程，伊儿的高中同学，大程知道伊儿得了甲状腺后就一直为她寻求最好的病房和护工，并决定自己亲自上阵手术。
伊儿自从回来后就把从西桑那里学到的藏语写在自己的记事本上，每天睡前说上一遍，哇啦哇啦的藏语让旁边病床的上的老爷子很是惊恐，以为好端端一丫头怎么一到夜里这个时间就犯病呢，一会可别再变形了。
伊儿对西桑是有深深的感激，伊儿三十年从未上过手术台，本以为自己第一次上手术台会是生孩子，没想到还是失算了。而西桑给了自己很大的力量，西北民族的粗犷和固执与东边城市里的人们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反差让伊儿觉得自己其实还可以用另外一种心情去面对人生的路。
伊儿这次去西藏没有见到布达拉，很遗憾，她想手术成功后一定要再去一次，让西桑带自己去看布达拉，当然还有可爱的莫扎帕佐伊儿问大程手术要很久吗，大程看出伊儿的紧张，说不管多久，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睡觉，睡醒了，一切都结束了。伊儿很高兴，虽然他不知大程这话里有多少成分是在安慰自己。
伊儿把去西藏的照片传到了网上，好多朋友问这是哪里，伊儿就一一给她们解答，时不时还教他们几句藏语。她想，这是她怀念西桑最好的方式了。
就在上手术台的前一天，伊儿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西桑。
西桑那边信号不算好，但很安静。
西桑打来电话说的第一句就是“布姆，你还记得我吗？”
伊儿笑了，说当然记得，你是打来电话安慰我的吗？你怎知我明天就要上手术台。
电话那头的西桑突然沉寂了，过了好一会才惊恐地问道“你怎么上手术台了？我不知道！”
伊儿告诉了西桑。
西桑突然由沉默变成了低低的泣声，最后竟在遥远的那边嚎啕大哭起来。
伊儿被吓到了，问西桑怎么了，这病不死人的，没事，主刀的是我的高中同学，十拿九稳。
西桑只是反复说一句“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不告诉我……”
伊儿拿着话筒，静静地听着这个男人的哭泣。
过了好一会，西桑安稳了许多，他在电话里说要再教伊儿一句藏语。
“太好了，今天是哪句啊？”
“安去噶！”
“安——去——噶——”伊儿反复地学着，就像学粉蒸肉一样认真。
“这句是什么意思啊？”
西桑突然对着话筒大喊“布姆安去噶！——”
“哎呀，西桑，你快告诉我什么意思啊？”
西桑安静了。
“我爱你！”西桑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同于城市里扭捏的男人，说得那样响亮，那样笨拙。
伊儿显然才明白这西桑的心意。
是的，西桑爱上了伊儿。
上手术台前，伊儿把大程叫到一边，掏出枕头下边的布姆石，说大程，我可以把这块石头带进手术室吗？
大程一愣，思考了一下，说：“可以！”
伊儿笑了。
手术很成功，伊儿咽喉处那该死的肿瘤终于被切除掉了，大程擦擦头上的汗告诉伊儿的母亲，她的女儿要卧床观察几天，没大碍就可以安全出院了。
半个月后，伊儿在家人的搀扶下离开了医院，消失在了我们的故事里，临走前，她却把那块布姆石留在了自己的枕头下边，没有带走……
是的，西桑的爱让伊儿不知所措，她对于西桑只有感激，没有爱，伊儿知道他们之间已经不再平等，她要与西藏的一切说再见了。原来，有的真爱却是两个人前行的阻碍。
而当初伊儿执意让西桑把石块做成项链，就是想出院后，戴在脖子上，挡住那条难看的疤痕，她想时刻告诉自己，是西桑和莫扎帕佐的力量让她度过了这段难忘的时光。
但这原本美好的一切，被真爱，打碎了。
大程去找西桑的时候，伊儿已经出院半年了。
当踏上西藏这片土地的时候，大程看到的是蓝蓝的天和悠远的山谷，他放下背包，远远望去，贪婪地嗅着这与众不同的大藏灵气。
他一路沿着水边向西桑的大寨寻去，一路上听着藏民的歌声和牛羊的呼吸。
但是没有人告诉大程西桑在哪里，最后一个孩子告诉大家，他最后一次看到西桑就是在河边，西桑死死地盯着他的莫扎帕佐，然后狠狠地一刀刺下去……
西桑消失了，一同消失的是那个孤傲、固执、悲伤的灵魂。
半年前的那天，大程看到伊儿空间里的照片，那个高高的藏族人与伊儿紧紧抱在一起，他们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快活。
大程却是阵阵心痛！
暗恋了十三年的女孩，又何曾给过他一个简单的拥抱？
为了能给伊儿做好手术，为了这次手术能做得完美，大程又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这次手术的意义对于他，就是人生中最悲壮的一次战役！
终于，伊儿笑着与自己挥手，说着感谢的话，大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默然无语。
他掏出布姆石，走到山谷中，突然大喊“布姆，安去噶！——”
布姆石飞奔出大程的手掌心，在天地间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如爱般轻盈，却又如爱般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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