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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夜深了,初春的夜万籁寂静,透着刺骨的寒意,一点点渗入脆弱疏松的人心,即使紧闭着心房,也挡不住这无处不在的寒意。

        庄挽端着两个刚煮熟的鸡蛋上楼,寒假作业一事,她心知庄乔思会报复自己,却没料想到直接动手的人是简尔芙,她曾喊过一学期‘妈妈’的女人、也曾温柔抱过她、关心过她的人,尽管是假的。当简尔芙冲到她房间二话不说甩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时,庄挽一时没站稳跌在床上,脸颊生疼,耳中嗡嗡作鸣,双眼差点没忍住就要模糊,心想果然不要把假的东西当成真的。

        关上房门拿布裹着鸡蛋轻轻地敷脸,火辣辣地疼,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庄挽一边吸气一边担忧,明天还要上课,这巴掌印也不知能不能消。

        拉开被子准备睡觉,却触到被子上一片冰凉,看清是一摊水渍,才想起庄乔思接了一杯冷水走过她身边的那一声‘哼’,原来是这样,庄挽不由得苦笑。

        把被子抱到椅子上,明天晒晒就好了。庄挽想着今晚去客房里拿一床被子应付一晚,却发现客房的门没有一扇能打开。是啊,她们怎么会让她这么容易找到被子,连房间里的供暖系统也用不了,初春化雪,寒气逼人,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

        第二天早上庄听辰端着牛奶去客厅找报纸看,被沙发上蜷成一团的东西吓了一跳,庄挽掀开身上的薄毛毯,从沙发上起来神清气爽地说了声“堂哥,早上好!”然后像往常一样洗漱煮早餐。因为客厅的供暖可以用,所以昨晚庄挽就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庄听辰注意到她脸上红肿的巴掌印,想起昨晚庄乔思跑到他房间里来说着什么得意的模样,心里一时不知道什么滋味,五味杂陈。

        下公交车前,庄挽特意把两耳边的短发尽量往脸颊边拨,好遮住那暂时消不了的五个指印。往教学楼走时听见书包里的手机在震动,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给自己打电话?

        看见显示屏上‘小舅’二字时她就想起了昨天给李杀手留家长号码那回事,本来想着先跟他解释一下的,结果自己竟然忘了,现在他一定是来兴师问罪顺便表达鄙视之情的,庄挽心里懊悔不已。一咬牙按下接听键,庄挽认为此时自己应该先开口,于是一接通就问候:“喂,小舅早上好!”

        简谦言站在伦敦中心商务大厦里的落地窗前,一手端着咖啡抿了一口,听见电话里雀跃清脆的声音,挑了下俊眉,倒是会卖乖,可惜他这里已经快黄昏了,不是早上,“庄挽,”听见那孩子在电话那头轻嗯了一声,“我在英国。”

        庄挽惊,继而暗喜,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但突然有一种‘天高皇帝远’,他想管也管不了的错觉,“小舅在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呢?”

        “归期未定。”简谦言放下咖啡,“你班主任跟我详谈过了,以后若是你的家庭作业又没完成,”长指敲了敲桌面,“我就是个不称职的家长。”

        庄挽正好走到校园内一棵大树下,此时听到他的话,腿软到想扶大树,她真是被李杀手给打败了!平复了一下心情,庄挽继续雀跃又带上些许歉然的语气:“那个,小舅,是这样的,我……我一时想不起爷爷他们的手机号码,所以……所以就把你的号码留给李杀手,啊不,留给李主任了。”

        简谦言唇角轻翘,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心情莫名地大好,语气依然无波澜,“那寒假作业为何没写?”

        庄挽抚着额头,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我……我没记住寒假作业的内容,所以,所以没写。”

        那孩子对待学习一向认真,简谦言知道这不是原因,但她既不愿说,他也不愿一定要她说出来,“在家住得怎样?这个身份还适应吗?”

        庄挽伸手把头发又往脸颊拨了拨,发梢刺到脸上被打的地方有微微刺痛感,咧着嘴想装作笑一下,却莫名其妙感到鼻酸,埋在心里的委屈渐渐上涌,好像每次在他面前就容易暴露自己的脆弱,“嗯……还挺好,跟以前没太大不同。”

        简谦言微微皱了眉头,装得这么不像还敢继续装,他甚至能想象得到那孩子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庄挽趁着电话那头一时没什么声音,边看了下腕表边急乎乎地说了一通:“哎呀,我快迟到了,先不说了!小舅出差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哦!小舅再见!”然后立刻挂了电话,把手机贴在胸口大口地呼气,再说下去自己可能就要带上哭腔了。在心里自嘲:哈,庄挽,你这个脆弱的家伙!

        去到课室时一阵风吹开庄挽拨到脸颊的短发,庄挽脸上的巴掌印就暴露在程安面前了,程安大嚷着要去隔壁课室找庄乔思帮庄挽讨回公道,庄挽一把拉住她,把她按在座位上叹了口气说:“程安安,你去找她,晚上我回去就可能连家门都没得进了,难道你要让我露宿街头?”没等程安说话,又继续道,“我不在意她们讨厌我、恨我还是漠视我,出生这种事我没办法改变,也没什么想要辩驳,我本是孤儿,没什么过多的奢望,我需要的只是一个供我居住到成年的地方,只有一年多而已,不要太认真。你说,是不是?”

        程安又一次见到庄挽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跟她说话,这话让她心疼,原来庄挽是这样想的,看来不懂事的又是她了。

        可是在简尔芙母女眼中,寒假作业一事还没算完,庄乔思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甩耳光,虽然不算重,但简尔芙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

        傍晚庄挽回到家时,顺便把自己晒在院子里的被子抱上楼去,一抱才发现整张被子都湿透了,顿时觉得凉意四起,看来她们是不想让她睡好觉了。

        吃晚饭时庄挽问爷爷要客房的钥匙,庄老爷子问黎妈为什么客房要上锁,黎妈嘟嘟囔囔道不是她锁的,但还是把钥匙递给庄和光,庄老爷子眼一瞪,“你没听见是小挽要的吗?”黎妈不情不愿地把钥匙给了庄挽,庄挽说了声‘谢谢黎嬷嬷’接过钥匙。老爷子问庄挽为什么要客房钥匙,庄挽笑着说上次把一本书落在其中一间客房了,想找回来。然后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吃自己的晚饭。

        庄乔思用力剜了庄挽一眼,起身去盛汤喝,端着满满一碗汤回来走过庄挽身边时,手一歪,把汤尽数洒向庄挽,冒着热气的滚烫的红枣鸡汤透过庄挽的毛衣一下子渗到她细嫩的皮肤上,庄挽条件反射般从座位上弹起来看一眼庄乔思,然后跑去洗手间,肩膀及后背上如火烧油煎般火辣辣地疼。

        老爷子赶忙让众人去拿烫伤药之类的,餐桌上的众人却无一人有反应,简尔芙装作没听见,庄乔思借口自己也要去洗手上的汤,陈芬茹让黎妈去帮自己盛汤,老太太自然是置若罔闻的,最后竟然是庄听辰起身去储物间找来急用药箱,然后打电话让家庭医生过来。

        老爷子气得猛锤了一下餐桌,“你们真是反了!”

        老太太抬起松垂的眼皮回一句:“反什么了?”

        老爷子一下子没什么话可说,拄着拐杖气得在客厅往返走了几回后,让庄听辰看着庄挽的情况,自己气呼呼地上楼去了。

        餐桌上的其他人依旧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晚饭。庄挽在厕所里脱下毛衣和保暖上衣,正要扭头去看镜子里自己的后背,一扭动脖子拉扯到皮肤,竟然疼得差点落泪。有人敲厕所门,庄听辰在门外淡淡地问:“你怎样?这里有急用烫伤药,你先涂一些上去,等一下李医生就到了。”

        庄挽说一声‘谢谢’,把门开了一道缝接过庄听辰递来的烫伤药,对着镜子匆匆涂了一些上去,冰凉的膏药触到烫伤的皮肤,庄挽觉得这凉真是凉到心里去了。

        照着李医生的话用凉水冲了几遍,敷上膏药,缠上薄纱布,庄挽只能穿着宽松的衬衫,庄听辰靠在她房间门口,“说吧,你要客房的钥匙来做什么?因为你房间的暖气系统坏了所以要去客房睡?还有,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庄挽一边把李医生给的药收起来一边答他:“不是,我只是想要借一下客房里的被子,我的被子没晾干,所以今晚我没被子盖。”顿了一下,“有被子,没供暖也没事的。脸上的伤,你不是知道吗?”

        庄听辰确实知道,“钥匙给我,我帮你拿吧。”他向庄挽伸出手,摊开手掌。

        庄挽知道他顾及她背上紧绷的烫伤的皮肤,自己抱被子可能会扯着疼,笑了一下说:“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你拿了一张颜色我不喜欢的。”

        庄听辰把被子放在她床上,“明天我让黎妈叫人来修一下你房间的供暖。”然后往门外走。

        庄挽看着他过分瘦削的背影,开口叫住了他:“堂哥,”

        庄听辰停住,

        庄挽继续说:“今晚,谢谢你。”

        庄听辰什么都没说,回了自己的房间。

        庄挽小心翼翼地在床上躺下,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足以让她明白,只是默不作声也许真的会让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以后她必须时时注意躲开她们的过分的伤害。幸好明天是周末,不然她这样子,定是不能去上课的了。

        翻了个身扯动了后背的皮肤,疼得她龇牙咧嘴,关了台灯,月光洒在床前一片惨白,她想起从前在小镇李家,半夜发烧时自己睡在单人间,蜷在被子里,安静地听隔壁房间李姨给李京若讲睡前故事的传过来的细碎声音。

        庄挽咬了一下唇硬是把眼里的泪花逼回去。以后,以后事情就没有那么糟糕了,她会成长起来,再不用依靠谁,自己照顾自己。

        还有,今晚的月光真的很美,只是凉过头了。庄挽闭上眼开始数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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