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梅雨时节
梅时迎时雨，苍茫值晚春。愁深楚猿夜，梦断越鸡晨。江南的烟雨时节朦朦胧胧的遮蔽了前方的路，黄梅雨染墨了身上的素衣，洗净了从都城带来的尘埃。未着一身的戎装，至此换就平日俗衣。不禁有些怀念东都洛阳的风尘，谢眺诗云：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撑着雨伞，踩着木屐，卷起素色水流蚕丝裤腿。便要出门，抛却梦过的惊醒。
离京已有一月有余，当初从皇宫告别后，便匆匆收拾，来不及准备诸多行李便出门，不敢面对还挂着剔透晶莹泪珠的脸，不忍再次和脉脉含情的眼睛说再见，或许不再见。在回头看一眼皇城，高不可攀，紫微星城已禁，打更声已停，不轻弹的眼泪在心里打转，轻声对自己说声珍重。
江南的石桥多，此处尤其多，五里一小桥，十里一大跨。行至桥头，却见一老妇人和一清秀姑娘在桥头摆一小摊，一把雨伞撑着一块方桌的干净，上面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有一两把雨伞，三四个香囊，五六枝鲜花，七八件铜锁，甚是奇特。不禁好奇的走上前去问。
“老人家，姑娘，您这东西怎么卖？”微微屈身，先向老妪弯腰，后转向姑娘点了点头，抬高点声音问道，怕老妪听力不好，加之下雨听不清楚。
“年轻人，我们这个只卖给有情人，一把雨伞共撑一对人，两个香囊各自属。四朵鲜花一世诺，八心铜锁磐石情。你的有情人还没到。”老妪看了看，摇着头笑着说道。旁边的姑娘则撑着伞默不作声，脸也掩在烟雨荷花帘幕后面，只能隐约看到脸部的轮廓。
听完老妪的话，人不由得怔住了。眼神飘远了。
还记得元宵灯会时，樱汐说要去洛阳街上看灯河。一路牵着她的手，看灯笼，猜灯谜。吃糕点，点灯火。她笑着说，好热闹啊，要是每天都能和逸辰哥哥这样出来就好了。逸辰哥哥以后要经常来带我出宫玩耍啊！自己当时也不需要顾虑太多，能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好啊，我天天去找你，前面就是灯河了，我们去许愿吧，让我们可以天天一起出来。
黑夜里的灯河并不暗沉，上面闪烁的烛火照亮着风吹起的皱纹。红色的折纸承载着千万的心念驶向远方，希望佛祖听见。却不知心愿太重，没什么能承受得起，大都静静的沉入水底，烛火熄灭。
“啊！痛！”烛火的蜡滴落到了樱汐的手指，融化滚烫的蜡灼了她。必定那一下是痛的。
立即抓起她的手，看了看，只是微红，随即放到旁边的河水中，让清凉流动的水淌过她的指尖，却也刚好淌过他的手掌，握着她的手，放在水中，流在两个手掌中间的是心，水把樱汐的烫转移到了脸上，都烫红了。
她怀里的东西也掉到了地上，帮她捡起来才发现这是两个香囊，还不及细看秀的是何物便被她夺了过去。手没放水里，脸更烫更红了。
只见她轻语：“这是给你的。”便把手中一个香囊递了过来。
......
“年轻人，有情人千里姻缘。”老妪突然说话，打断了思路，却见她微笑看着他。原来已经深陷回忆，不自禁地悲伤，幸好老妪打断，不然这一路还如走得下去。
“是啊，梅雨时节易愁肠，红颜千里莫笑君。谢您老，我该上桥了。”说完转身上了石桥。
迷迷蒙蒙的天空，如烟如雾似梦似幻的雨丝，湿漉漉的青石板，寻觅已久的乌镇就这样鲜灵灵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在雨天，乌镇总有着说不尽的缠绵悱恻。行走在那条悠长悠长的小巷中，穿过观前街，走过应家桥，越过古廊棚，登上仁义桥，绕过九曲廊，停驻在香火缭绕红烛高烧的财神湾的财神庙前，看着滴答的檐雨切割着狭窄的视线，轻声笑曰：江南是个好地方，若有机会，定带樱汐来这一同观赏。走累了，来到“三生缘”小店内，小坐一番，要来一壶清香甘醇的菊花茶，那青绿色的液体仿佛是初春晶莹的草芽，让人倍觉生命的清澈。
小街的屋檐下在滴水，石拱桥的栏杆和桥洞在淌水，小河的石河沿上，往下流淌的雨水仿佛正从石缝中渗出来。细细谛听，水声重重叠叠，如诉如泣，仿佛神秘幽远的江南丝竹，裹着万般柔情，从地下袅袅回旋上升。小船经过一座拱桥时，前方传来一阵音乐，水面也突然变得晶莹剔透，仿佛是有晃荡的荧光从水下射出。辛逸辰立在船头，正吹奏着随身携带的玉笛，笛声伴随着水声婉转、流长、飘远。
思绪渐渐飘远——
“哇哦，逸辰哥哥，这些花儿好漂亮！”置身在荷花塘中，辛逸辰撑着长篙浅浅的笑着，樱汐则欢快地穿梭在花海中。
一滴、两滴、三滴开始下雨了。仰望天空，黑压压的乌云聚拢在一起，那道让灰蒙蒙的天空霎那变得似白昼的闪电，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落下，一把把洒在河面上，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涟漪。
“下雨了”樱汐在雨中张开双臂闭着眼享受着来自大自然的美妙，任由雨滴拍打着自己稚嫩的脸庞。突然觉得雨水没了，奇怪的睁开双眼，却见辛逸辰不知何时随手摘了一片荷叶当做纸伞替樱汐遮挡，深怕让眼前的小人儿因淋雨而着凉。
“逸辰哥哥”樱汐脸颊通红，害羞不已。
“小公主，你可是千金之躯，别因为贪玩而生病了哦。”辛逸辰笑眯眯地看着她，二人肩并肩的坐着，共撑一把“荷叶伞”。
一曲吹罢，辛逸辰眼神飘渺地看向洛阳的方向，那里有一位自己挚爱的女子，总有一天他会功成名就，大大方方的回到宫中请求皇上赐婚的。
皇宫内——
窗外，雨淅沥淅沥地下着，形成一幅如烟似雾的优美的水墨画。雨点，它既不像牛毛那样柔和，也不像花针那样坚硬，它一阵阵，一点点，仿佛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她的心田。春夜残灯明灭，细雨缠绵，又是一份何等的无奈和忧寂啊。
自君别后，樱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已有一月之久。时常双手轻抚着辛逸辰離別前送給自己的雕像、风铃，細細地回想着与他朝夕相處的日子里有着许多的欢笑，想着那段时期的点点滴滴心中就一阵甜蜜，尤其是眼前一浮现辛逸辰对自己微微一笑的模样更是让自己脸紅心跳，或许......自己对他真的动了心吧。
君在天南，我在地北。是谁说：月有阴晴圆缺，花有盛放残飞？
夜晚，朦胧的月光透过纱窗柔柔地洒在樱汐坐在的梳妆台上，菱花铜镜凉，眉添黛料香，魂飞散，只盼望，君健在安康。
门轻轻被叩响，樱汐头也不抬地望着手中的信物轻唤“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身影一下子便蹦跶在樱汐身边，着实吓了她一跳，一入眼，便是一小女孩站在那，五官带着稚嫩，神色带着女儿家的娇羞，水灵灵的大眼睛镶嵌在鹅蛋般的脸上，笑起来，嘴角带着醉人的酒窝。头发用青色的缎带系在一起，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对襟处绣着几朵兰花。不出几年，该是出落成倾城佳人吧。
只见那小女孩歪着小脑袋冲樱汐笑了会，便开口甜甜地叫道：“小樱姑姑，我回来了，好想你哦！”
樱汐放下手中的信物，抬手轻抚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小五岁孩童的脸颊，一脸疼爱“咱家的小璃玥越长越漂亮了，快让姑姑好好看看。”
“小樱姑姑，好不容易爹爹才答应我入宫的。”小璃玥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偎依在樱汐的怀中。
樱汐轻叹口气，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小璃玥是自己的太子老兄在外偷欢与青楼女子有染，次年便生出了小璃玥。想当初父皇知道这件奇耻大辱时，勃然大怒，将太子李裕关进暗室一月之久，让其闭门思过，下令封锁了那家青楼，还将那名与太子有染的女子就地处决。可怜了小璃玥小小年纪便被放逐在外，孤苦伶仃的靠乞讨勉强过日子，直到她7岁时，樱汐因为不忍这个有着皇室血脉的无辜女孩沦落在外，便偷溜出宫苦苦寻觅，最后终于在乱草堆中找到了正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她，顾不得她身上的肮脏，抱起她便往“济人堂”跑去，经过了彻夜的悉心照料，总算是将她的小命救回来了。自樱汐向她表明了身份后，小家伙便对她有着深深的依赖，樱汐不仅给她起了这么个好听的名字，还给她找到了栖身之处，又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太子老兄勉强认了小璃玥，却还是漠不关心的态度对她不理不睬，不问不顾的，这一点樱汐也深感无奈。不过这次太子老兄居然同意了小璃玥进宫来找她，确实让她吃惊不少。
“爹爹说要想进宫来找你，就必须保守住我是他女儿的身份，不论在何时何地，只要看见他就要下跪磕头尊称为太子殿下。”小璃玥边把玩着桌上的小风铃边委屈地说道。
就知道太子老兄不会那么容易便同意她进宫的，一定是小璃玥苦苦哀求他，最终父女俩才达成了这份协议，她才得以入宫来找寻自己。“小璃玥，从今以后你就一直陪在小樱姑姑的身边吧，我们俩在一起生活彼此还有个照应。”樱汐满脸宠溺地看着怀中这个因为营养不良而比同龄人显得更瘦小的孩子。
“真的吗？”小璃玥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般激动澎湃。
“是真的”樱汐微笑着点了下她的眉间“以后你就跟着小樱姑姑生活了，小樱姑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想要什么小樱姑姑都满足你，只要你快乐的长大就好。”
“哇！小樱姑姑万岁！”小璃玥像小精灵般兴奋地手舞足蹈，嘟起小嘴在樱汐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下，转身在屋内撒欢地跑起来。
看着她如此天真可爱，樱汐便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尽自己所能好好照顾小璃玥，替自己那不靠谱的太子老兄弥补她缺失的亲情。
“小樱姑姑，你的气色不太好，要不我们明天溜出宫去玩玩吧。”小璃玥跑到她面前看着她憔悴苍白的容颜，心疼地伸出小手摸了摸。
是啊，一个月未出门了，出去散散心也好，于是微笑地点点头。
“噢，小樱姑姑同意跟璃玥出去玩了！”小璃玥发自内心的笑容也感染了樱汐，有了这么个小活宝，今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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