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若虚往事3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第二天早晨，杜若虚一觉醒来，蓦地发现天地竟然已是白茫茫一片，老天竟然在一夜间塑造了一个银装素裹的崭新世界。
下午，办公室里只有杜若虚一个人，他正埋头批改一大摞作文，他深深感受到，当语文老师难啊，上一篇课文，备课要花很大精力，要补充许多知识点进去；改语文作业更难；最难的是改作文，光是把全班每个学生的作文看一遍过去就要花很长时间，还要帮学生改错，根据不同的作文写相应的评语，既当“校对员”，又当“文学评论家”，着实不易。
突然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传来：“请问张若虚老师在吗？”
杜若虚狂汗，又有一个人把自己当作唐朝诗人了！不过这些能把自己当作唐朝诗人的人应该都是些有文化的人吧。
要不是那声音实在太柔和动听，杜若虚可能就会懒得搭理了。杜若虚没抬头，说：“我是杜若虚，不是唐朝诗人张若虚。”
“呃，对不起，我妹妹总爱把你称作张若虚，所以我顺口……”
那声音太纯净无瑕了，杜若虚终是被那纯美的声音所打动，忍不住抬头一看，呆住了，只感觉在这寒冷的冬天里突然有阵阵春风徐来，让自己全身没一个毛孔不舒适通畅。面前站着的这位窈窕淑女外套一件修长的米色呢子大衣，一条腰带束着她那盈盈一握的细小蛮腰，大衣领口露出白色的手织毛衣，大衣摆下露出小小的棕色裤管，脚蹬黑色皮鞋。她的眉目如画，眼神清澈如湖水，一条白色手绢将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如窗外正在茫茫天地间轻灵飞舞的雪花，让她平添了一股淡然出尘的气质。杜若虚不禁心里暗暗地想：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真称得上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杜若虚脑中“此女只应天上有”几个字迅速闪现而来。
从她的穿着打扮看，这绝对是个出身于经济状况良好的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一般的人哪有穿呢子大衣的，能穿件半新半旧、臃肿不堪的棉衣就非常了不起了，更少人穿皮鞋，何况一般人也不敢如此讲究穿着打扮啊。
看见这么美丽的女子，杜若虚感觉脑袋有点短路，做老师应具备的良好表达能力瞬间消失殆尽，只好有点憨憨地问：“你是……”
“杜老师，我是陈立的姐姐陈雪。”陈雪的微笑让杜若虚有种“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感觉。
杜若虚这才发现其实陈雪和陈立的身高、脸型、五官都十分相像，只不过她俩气质截然不同，才使杜若虚一下子没将她俩联系起来。杜若虚很诧异，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气质却有着天壤之别：陈雪沉静温婉，如超凡脱俗的仙子；而陈立英姿飒爽，有股风流倜傥的男儿风范。
“呃，请坐。”杜若虚回过心神，用手势示意陈雪坐旁边的一个空座位。
“好的。”陈雪优雅大方地坐下，完全是大家小姐风范，“杜老师，对不起，我妹妹让你操心了。”
“呵呵，应该的，其实陈立还是挺懂事的，就是最近不知怎的，上数学课迷上了看小说。我想请家长来把这些书拿回去。想不到她竟然……”杜若虚本想接着说“叫一个不能管事的姐姐来”，但想想又觉得不妥，恐怕对面这个陈雪会不悦，认为老师小觑她。
“哦，对不起，我父母最近都出差去了，所以我妹妹叫我来。没想到我妹妹她竟然把我借的书都带到课堂上来看了。昨天她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已经狠狠批评了她，她已经认识到错误了。”陈雪态度诚恳地说。
“这些都是你借的书？”杜若虚很惊讶。
“嗯，是的。我在图书馆工作，可以随便借书来看。我本来以为妹妹课外偶尔看看书未尝不可，只是想不到我妹妹竟然闹出这么多事来，让老师们操心，真是对不住了。”
杜若虚心中暗赞，这个女青年的确不一般，难怪气质那么出众，人家是在书香里面熏陶出来的！图书馆的工作清闲体面，当时是许多女子喜欢的工作。当然这个工作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能得到的，一般是照顾一些领导家属或子女的。再联想到陈立虽然穿着打扮、行为举止偏向中性化，但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洒脱不俗的气势。看来陈雪这对姐妹花来历可不一般啊。
杜若虚不敢小觑这个女子，说话更是注意言辞了，他们先交换了对陈立的看法和教育意见，又渐渐谈起了文学，杜若虚想不到对方竟有如此高的文学素养，一时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两人直谈到放学铃声响起，陈雪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办公室，去找陈立一起回家。临走前杜若虚提醒她将那一大摞书拿回去，陈雪却一眼瞟上了杜若虚办公桌上的备课本，说是借去看几天再还回来，好回去给妹妹补补课。杜若虚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备课本拿走，有点脑袋转不过弯来，世上竟有不是当老师的人借备课本的，难道她想改行当老师？而且陈立的语文成绩那么好，还用得着她课外辅导么？
过了几天，果然陈雪来还备课本了。她大赞杜若虚备课好，目的明确，重点突出，条理清晰，字写得刚劲有力，让她一看就懂，辅导陈立轻松多了。接着她又向杜若虚打听了陈立这几天的表现，听到杜若虚说陈立有了进步才满意地离开。离开前竟然又不由分说借走了杜若虚办公桌上的教学参考书，要用来学习辅导妹妹。说实在的，杜若虚有点舍不得让她借走这本书，毕竟学校的参考书很少，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另一位语文老教师那转借而来，备课时要用来参考，但想想过几天又能见到那位美丽出尘的陈雪就不由暗暗高兴。
很快，杜若虚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寒假到了，他又值了几天班后，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年了，恰好碰上陈雪来还书，两人道别时，竟然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
这是他在家中呆得最久的一次，以前读书时，寒暑假他都很少在家，大多是在学校或外公家度过。不过过年后，他还是提前几天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学校。因为正值过年期间，村里人都喜欢每家每户都互相宴请。他回到家后，作为村里第一个大学毕业生，在外地工作，吃国家的粮食，被乡里乡亲当作大人物看待，大家都争着来请他吃饭。他开始不想去，觉得这些应酬太烦人，但父母亲却劝他，要入乡随俗，要给乡亲们面子，免得被人说他吃国家粮了，就架子大，瞧不起人。于是他整天就在走东家，串西家，不是吃就是喝。百无聊奈之中，他发现自己竟然满脑子都是陈雪的倩影，驱之不竭，赶之不尽。于是他提前几天回到了学校。
杜若虚坐了一天车，回到学校，已是傍晚时分。
这样折腾一天，真够呛，幸亏杜若虚年轻力壮，稍做休息，草草吃了晚饭，就一心想见陈雪，他不知自己已什么理由去找她，就只是想见她而已。他找到学生花名册，记住了陈立家的地址，不顾夜色已黑，天气寒冷，急急找到那条小巷，一打听，却发现那附近根本没陈雪和陈立这两个人住在附近。这居然是个假地址，这让他莫名万分。突然他想到当初李校长曾说过，陈立是他的亲戚，陈立有什么事告诉他就行了，于是他有急忙往李校长家去打听，却吃了个闭门羹，李校长一家回老家过年还没回呢。
杜若虚悻悻而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不明白陈立为什么登了个假地址，想到自己白白这么早回校是为了见陈雪，如今却不能如意，不免灰心丧气。正辗转反侧间，他突然想起陈雪是在县图书馆工作，她们肯定早就上班了，明天可以直接到图书馆去找她，连找她的理由都顺手拈来，去借书，不禁喜从心来，很快便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上午，杜若虚找到县图书馆，这是个小小的古老的正方形院子，幽静而美丽，大门的正对面是一堵高高的花墙，虽然如今正值春寒料峭之际，万木仍一片凋零，但这面花墙却已有绿绿的、长长的藤蔓如小姑娘的长辫般垂下，枝叶间坠满了花骨朵儿，偶见几朵的黄色的小花似张开了小嘴巴吹喇叭呢！真是明丽可爱，给这个院子增添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院子的左边是一栋两层楼的红砖瓦房，看门上挂的牌子知道那里有办公室、图书室和阅览室等。院子右边是一排共五间的青砖平房，看样子是职工住房。
杜若虚走到那栋办公楼的一楼，稍作询问，交了押金，办理了一本借书证，就喜气洋洋地噔噔噔上了二楼的木梯。
二楼的图书室中并没有其他前来借书的人，透过图书室中重重的书架间的空隙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极力控制着自己咚咚的心跳，故作不知地晃着借书证问道：“有人吗？我要借书！”
那个身影蓦地转过来，看到微笑站立的杜若虚，有些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然后她突然飞奔过来，蹬得木楼板噔噔噔直响，俏生生地站着他面前，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杜若虚很想说：“想你了啊。”可是在这出尘脱俗的天仙面前总觉得会亵渎了她，而且双方相识时间毕竟还短，不知她是什么态度，他只好摸了摸鼻子掩饰说：“我这本书上册看完了，急着看下册呢。”
陈雪轻笑着帮他找来了下册书，他却不急着看书，跟陈雪聊起来各自过年期间的新鲜事，聊起了这个院中的那片瀑布般的绿藤，藤上美丽的黄色小花，杜若虚才从陈雪那里知道了这种花有个十分动人的名字——迎春花，据说这是一年中开得最早的花。
他们坐得很近，鼻中呼吸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杜若虚觉得她似乎突然由冰清玉洁的小雪花变成了可爱怡人的迎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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