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赐礼物
如果爱情是一朵莲花
如果爱是一朵莲花，最美丽的爱一定是那朵清苦的莲心，一直苦到心里，然后才能有那朵美丽的莲花！
——摘自木木《淡定的人生不寂寞》
第一章天赐礼物
“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
莲花每次反复哼着这三句、也仅仅是会哼这三句小时候听来的不知歌名、不懂其意的欢快歌儿，蹦蹦跳跳地来到井边村中这座将近小巷尽头的青砖灰瓦的房前时，健美淳朴的彩霞嫂就会笑眯眯地迎出来，和气地向莲花招手：“莲花，来来来，快进来……”
可是，今天彩霞嫂没出现，巷子里一片安静，只有阳光懒洋洋地透过房前那棵枝叶婆娑的大树的缝隙，留下斑驳的身影，撒下满地的碎金，似闪闪烁烁地眨巴着的大眼睛。
莲花没急着进门，像以前一样故意在门外大喊：“彩霞嫂，彩霞嫂——”
“怎么没人？”莲花叫了几句，却没人应，正疑惑间，忽地瞥见大树后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一闪又悄悄躲开了，莲花忍不住咧嘴一乐，“原来有个小屁孩偷偷躲在这里呀，哼！看我不抓住你才怪。”
她学着猫爪步，轻手轻脚地慢慢靠向大树，突然快速向树后一扑，双手就要抓住了树后躲藏的那个小家伙，那个小家伙却吃吃笑着躲开了，边跑边奶声奶气地回头逗引莲花：“来呀，来呀，莲花姐，来抓我呀！”
莲花其实可以随便就追上那个调皮的小家伙，可是她却故意作势绕着大树一会儿追过来，一会儿追过去，逗着那个小家伙玩。一个大姑娘，一个小女孩，两个人你追我赶，直笑得人仰马翻，银铃般的笑声与咯咯的童声脆笑交织着，令安静的庭院瞬间热闹万分，活力四射。
时令刚过立秋，炎热的酷暑之后竟然难得地有了几天清凉的日子，此时柔和的阳光透过树缝撒下斑驳的光影，一闪一闪地，似偷笑的少女张开温柔的金色眼眸，来偷窥这会儿难得的欢乐。
“抓住啦，抓住啦！”莲花一把抓住那个屁颠屁颠跑着的四、五岁左右的大眼睛小姑娘。
玩了这么久，够了，先办正事吧。
莲花停住了。
小姑娘却不依不饶:“姐姐，姐姐，真好玩，我们再玩一会儿……”
莲花抱起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朝她粉嫩的小脸上“啪”地亲了一口，呼啦啦转了几圈，两人咯咯地笑到了一堆，莲花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萍萍，你妈呢？”
“妈妈不在家，刚刚和小姑一起出去了。”
“哦，刚刚我妈~额~就是你姑婆说你妈妈要送一个好礼物给姐姐，那是什么好礼物呀？先告诉姐姐好不好，姐姐给你吃糖。”莲花变戏法似地拿出一粒硬纸糖。
“我要吃糖，我要吃糖！”萍萍一脸馋嘴相，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蹦着、跳着，恨不得把莲花手中的纸包糖马上据为己有。
“不行，你先告诉姐姐，你妈送的礼物是什么，才准吃糖。”莲花把手藏回身后故作严肃地说。
“嗯，什么礼物？好像没有呀。”萍萍努力地眨巴着大眼睛想。
“多想想，多想想。”莲花在萍萍眼前晃晃纸糖，引诱她。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萍萍大眼睛随着纸糖呼溜溜直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妈妈好像说……是上天赐给姐姐的……最好的礼物。”萍萍边歪着头努力地想着，边断断续续地回答。
“上天赐给的？最好的礼物？有那么好的礼物吗？”莲花好奇极了，两眼直放光，实在想不出那个天赐的礼物会是什么人间至宝，其实根本不用想也知道乡下这些平常的人家不会有什么值得人们大惊小怪的宝贝。
“有啊，他就是那个乖叔叔。”
“乖叔叔？叔叔不能用‘乖’字来形容的，那是说女孩子的，萍萍真逗。”莲花有点忍俊不禁。
莲花这种不经意间根据自己的感受随口而出的说法其实是以前和后来都有作家做过考证的。
前几年，地处湘南，据说是全国最小的名不见经传的县——天禾县平地出了个大作家古意，写了一部描写故乡风土人情的长篇小说《莲花镇》，写到了天禾县自古相传的伴嫁习俗和土特产米豆腐，那伴嫁歌和米豆腐随着那曲折动人的故事情节在一夜间家喻户晓，让人如痴如醉，也吸引了一些小作家和研究风土习俗的专家的注意。上面还派了专家前来收集整理伴嫁歌和天禾县的其他习俗。
后来有位姓江的作家深入到天禾县最东端、最偏僻的福满公社，发现这里的人们开口闭口都是个“乖”字。
他发现在福满公社附近的乡镇，“乖”字并不是字典里所指的“听话，懂事，机灵，伶俐”的意思，而是“好看，漂亮，美丽”的意思。
这位江作家回去后就写了篇散文《一个“乖”字说天禾》，赞美天禾县山乖，水乖，人乖……风物人情无所不乖，真是“怎一个‘乖’字了得”。
文中写道：三月里，到天禾。朋友邀我到县城，走一圈；到农村，又走一圈。见街道弄得整洁，我说好，朋友说乖；见楼房砌得漂亮，我正要赞美，朋友就说你看乖不乖？天禾的农村美得叫我吓一跳，朋友说这样的乖地方，你怎么就不多来溜一溜？真的，我有点后悔，为什么六年之内才来这么一次呢？
六年前我到过天禾两次，知道天禾人喜欢把一切的美与好，都称之为乖，而“乖”的本意却是“顺从、听话”的意思。天禾人创造性地引申和泛用了这个词，比我老家一带要大胆得多。只有哪个人长得漂亮，我老家的人才运用“乖态”一词予以褒扬。不像天禾人，只要是美的好的，无论是具体的和抽象的，他们都会一路的“乖”下去。你的一碗菜做得好，他说乖；你的一句话说得在理，他也说乖；你的一个想法有独到之处，他竟说好乖好乖。总之，天禾人把一个“乖”字用到了极致。
这个被天禾人用到极致的“乖”，自然是天禾老百姓的口语。文人可不会这样说，文人说话总是文绉绉的。
其实江作家毕竟在天禾待得不久，只不过走马观花而已，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就抓住天禾的语言精髓，实在是体悟能力惊人。但如果他再多体验一段日子，深入更多，就会发现在这里，很少有人用“乖”来赞美大男人，而用“清气”、“标致”这两个词来形容。其中“清气”不仅男的可以用，而且女的可以用，连一切干净整洁的东西东可以用，比如说，“这个青年好清气”，“你家布置得好清气”，不过“清气”绝对没有“乖”字在天禾用的范围广，频率高。
莲花家所在的井边村就位于天禾县福满公社的东端，村子的南边与天阳县的三塘村毗邻。
“乖叔叔真的好乖，好乖哦。”萍萍大眼睛好像在冒花似地说，她才不理会莲花的说教呢。
“哦，那乖叔叔是个用碎布头做的叔叔吗？”莲花很好奇，毕竟在当地“乖”字除了可以形容女子和小孩容貌美，还可以用来修饰其它好看的物体。以莲花这种年龄，在她的下意识中，叔叔都是胡子拉喳的大男人。
“不是，不是布娃娃叔叔。”萍萍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不是说布做的小娃娃，我是说用布缝制的布叔叔，你妈妈不是用布做过布公公，布婆婆吗？那些布娃娃老公公，布娃娃老婆婆做得都好乖哦！”莲花脑海中现出一堆形象各异的布偶形象，心中暗赞彩霞嫂心灵手巧。
以前莲花还用那些布偶套在手上边表演边给萍萍讲狼外婆的故事呢，那时候，萍萍看得眼睛都直了。那一段时间她都像个麦芽糖似地粘着莲花不放，天天追着在莲花屁股后面，要莲花跟她讲故事。
“不是，不是，是那个和我爸爸一起，坐在我家里喝茶的……嗯……杜叔叔。”萍萍头摇得像拨浪鼓。
“啊，坐在你家里？喝茶？杜叔叔？”
萍萍扑闪扑闪大眼睛，很认真地点点头:“嗯，妈妈说，杜叔叔是来和姐姐相亲的。”
“什么？相亲？……坏了，坏了！姐姐不要相亲啦！”莲花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心里直扑腾。
昨天下午，嫁到水里村的桃英姐回外家探亲，来到莲花家，说要给莲花介绍一位叫杜若虚的对象，莲花一听马上就摇着双手，连说了一大串“我没兴趣，我没兴趣。"转身飞一般逃出家门，留下身后一片唏嘘叹息声。
桃英姐就是萍萍的小姑呀，原来她们还不死心，竟然还和老妈串通起来骗自己！更可恶的是，还要自己跟一个大叔相亲，不知道那大叔究竟是三十多岁还是四十多岁，说不定还有孩子了呢！难道大家都以为我老得嫁不出去了？我才二十二岁呀！不行，我才不想当后妈。还有，萍萍叫他乖叔叔，乖是形容女孩子的吔，那他可能就是一个娘娘腔吧？太可怕了，我得赶快逃。
莲花下意识地想着逃跑，萍萍却趁她出神间一把抢过纸糖，剥了糖纸，扔进嘴里，鼓着腮帮含混不清地问：“姐姐，相亲好玩吗？要不，我们一起和乖叔叔玩相亲游戏，好不好？”
“相亲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莲花正想着逃离此地，受萍萍这么一启发，灵光一现，一拍脑袋，计上心来，忙岔开话题，逗引萍萍：“萍萍，捉蝴蝶才好玩呢，姐姐带你到田垄上去捉蝴蝶，好吗？姐姐今天看到那里有好多好多蝴蝶，有红的，有黄的，还有紫的……在那里飞呀~~飞呀~~”莲花一上一下挥舞着双手，模仿蝴蝶飞的样子，继续引诱萍萍。
“好啊，姐姐，我们去捉蝴蝶。”萍萍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诱惑呀，她不答应才怪呢！
莲花忙抱了萍萍打飞脚般跑，正要转过巷子消失，却听身后传来萍萍的爸爸三宝哥喊道：“莲花，进来坐会儿再带萍儿去玩吧。”
“不坐了，不坐了。”莲花瞟了一眼三宝身后，幸亏那个所谓的乖叔叔没跟出来，否则真的不好意思面对。
她脚步更快了，没走几步，差一点撞上对面而来的彩霞嫂和桃英姐两个人。
“怎么了，跑这么急？”桃英姐问，她没想到莲花比她们两个还先到。
“呃，没事，我们想去玩玩。”
“莲花，别急，先到我家坐坐，拿了东西再走。”彩霞嫂说。
“呃，不坐了，不坐了，东西先放你这儿吧，我下次再来拿。”莲花急了，她们这不是故意阻拦自己么？
“萍萍，来，叔叔带你和姐姐一起去捉蝴蝶，好不好？”双方正僵持间，莲花身后响起一个陌生但似乎曾经听过的温柔男声。
“嗯，好啊，好啊，萍萍最喜欢乖叔叔了。”下巴正抵在莲花肩上，小脸向着莲花身后的萍萍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跟个叛徒似地向莲花身后那人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倾过身去。
莲花被逼得侧转身，稍一松手，萍萍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完全接过去了。一张十分清气的年轻俊脸瞬间映入莲花的眼帘，似熟悉又陌生。
当地人都喜欢用“清气”来赞扬长相好看的男女，可是莲花觉得这个词用在杜若虚身上还不够。虽然刚开始莲花很不赞同萍萍用“乖”这个词来形容男性的美貌，但现在终于明白萍萍为什么要打破常规了，这是直觉，一个小孩子对美好事物的直觉，脱口而出的直觉。
莲花此刻才意识到萍萍很有天赋，很有创意，这个词用在面前这个人身上一点也不过分，他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眉目如画，比女人还乖，但却不失男子汉的气概。他双眸漆黑如深幽清泉，左脸颊有个天然酒窝若隐若现，隐含着春风暖阳般的笑意，他面色随意而平静，姿态优雅而淡定，似有一股淡淡的书香环绕周身。
莲花觉得自己脑袋轰地炸了：“天哪！竟然是他！怎么可能？他是杜若虚，还是杜源生？八年了！八年了！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还能见到他。这、这、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难道上天看我真的可怜，大发慈悲，要把他作为最好的礼物赐给我？”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流年岁月里那张曾经生生不息地出现在莲花梦中，曾经无时无刻缠绕在莲花梦境的那张虚幻难觅的脸庞，莲花后来又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心力自以为从记忆中被抹除的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今天竟然又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
莲花觉得自己有点晕晕乎乎，那似乎已被尘封的记忆又清晰如昨日地在眼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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