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话 命运的玩笑
九点半，阜外大街某医院。
寒夜漫漫，住院部的走廊依旧灯火通明，护士站里几个值班护士正在闲聊，兄妹俩背着吉他一前一后轻轻走进915房。
这是一个四人病房，本来就很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有其他病人家属支上了行军床或者简易地铺，见缝插针的睡觉。
最靠里的一张病床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目光呆滞，正望着天花板发呆，他就是来自西安的郭富贵。
郭富贵瞧见兄妹俩进来，呆滞的目光一下子有神起来，放出了慈爱的光芒。
“郭鹏，郭英，回来了，吃饭了么？”郭富贵有些虚弱，轻声问道，怕打扰别人休息。
男生走到病床前，小心把吉他卸下来，握住父亲的手，“爸，我和郭英都在外面吃过了，我俩还给你带回来稀饭和油饼，来，趁热赶紧吃点儿！”
说着，郭鹏从妹妹手中接过打包的塑料袋，拿出稀饭和油饼，摆在父亲的床头柜上。
郭富贵怜爱的看看儿子，又瞅瞅站在一旁的女儿，痛苦的摇摇头。
“娃啊，我不饿，我吃不下，你俩吃吧……”
郭英也放下琴，坐在父亲床边。
“爸，我和哥哥已经吃过了，您吃吧，下午做了这么久的透析，身体太虚弱了！”
郭富贵苦笑着扭过头去，不去看自己的孩子。
“你俩就别骗爸了，你俩吃没吃饭我还看不出来么？你俩从小就不会说谎话！”
郭鹏低头不语，只是紧紧握着父亲的手不松开。
“爸，我和哥哥年轻力壮，少吃一顿没啥，可您的身体不能不吃东西啊，要不怎么配合下一步的治疗呢……”郭英。
“郭鹏，今天医院是咋说的，咱已经欠了多少钱了？”郭富贵问儿子。
郭鹏头也没抬，低声答到：“欠了四万多了，医院说……医院说让咱家尽量凑钱，暂时还不会给您停药和停止透析了……”
郭富贵心头一阵抽搐，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淌了下来。
“唉，人家医院也仁至义尽了，可这个手术咱做不起！娃啊，听爸的话，咱不看了，明天就回西安去，爸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头。”
郭英也哽咽了，怕打扰旁边的人休息，努力压抑着情绪。
“爸，您不能出院，出院的话身体就更不行了，我和哥哥说什么都不能让您出院，您放心，我和哥哥一定把欠医院的钱给补上……”
郭富贵双手把儿子女儿揽入怀中，父子三人紧紧相拥，郭鹏郭英轻声抽泣，郭富贵却已经咬着被子老泪纵横。
这一家子来自古城西安，原本也是个幸福的家庭，郭富贵本人刚从国营厂矿上班，每月有着两三千元的工资，爱人李淑霞早年内退，在家拿着七八百元的内退金，儿子郭鹏大学毕业一年多，在市区一家私企上班，每月收入也很一般，女儿郭英虽然刚走出大学校门不久，但由于学校推荐，直接进入了一家省属农业研究所工作，待遇不菲。
由于郭鹏和郭英都尚未结婚，一家四口还挤在一套老式的三居室里，日子虽不算富裕，倒也活的开开心心，乐在其中，街坊邻居也好不羡慕。
谁知，一切幸福却被一纸医疗诊断书给彻底断送。
去年九月，郭富贵在厂子里一次例行体检中，被查出了尿毒症，一下子在厂子里炸开了锅，平静的四口之家一下子也阴云密布。
李淑霞和郭英哭的像个泪人似的，郭鹏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抹着眼泪，抽着闷烟。
郭富贵则攥着诊断书傻傻坐了一下午，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心里知道，自己得这个病对这洋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车间主任也找到郭富贵，劝他及时治疗，可郭富贵斩钉截铁的拒绝，说还要为儿子郭鹏再干两年，争取买上房子，好让儿子找上媳妇儿，尽管郭富贵心里清楚，就凭自己这点收入，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西安高速飞涨的房价。
老郭脾气拧，车间主任也没办法，只得由他去，直到有一天郭富贵直接晕倒在还在运行的机床边，幸好有徒弟及时关闭电源，否则郭富贵已经身首异处。
郭富贵醒来时，已经住进西安某医院。主任医师找到李淑霞，告诉她，郭富贵的尿毒症程度很深，除非进行肾移植，否则存活的几率非常渺茫，况且西安现在的医疗水平已经无法满足，建议转院北京。
李淑霞战战兢兢地向主任医师打听肾移植的费用，当听到“三十万”这个数字时，李淑霞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幸好被大夫及时扶住。
三十万！
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三十万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李淑霞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就连正值穿着打扮时期的女儿郭英，甚至连给自己换个手机都舍不得，至今仍然用着诺基亚。
接下来的日子，李淑霞带着郭鹏郭英，满西安的找亲戚朋友借钱，夫妻俩半辈子都是老实人，亲朋好友也大多是工薪阶层，本身生活也都不富裕，一大圈跑下来，李淑霞好歹借了十万块钱，加上自己辛苦积攒的七万块钱，李淑霞带着郭富贵去了北京。
郭鹏郭英执意要去，被李淑霞拦下，说什么都不能为了给父亲看病而让俩孩子丢了工作。
可偏偏祸不单行，命运再一次给这个家庭沉重一击。
由于离换肾的费用相差甚远，李淑霞每天在医院都愁眉不展，绞尽脑汁的想办法，突然有一天，李淑霞医院附近一个电线杆上的内容给吸引住。
上面写着“可靠****，十万成交”的字样，李淑霞简直如获至宝，心想如果真这么便宜，那么老公就有救了。
联系后，一个东北口音的女人与李淑霞见了面，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李淑霞在给那个女人缴纳了七万元“定金”后，就再也联系不上对方了。
可怜老实巴交的李淑霞，连****需要匹配都没弄明白，就被人在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
这一切，躺在病床上的郭富贵都被蒙在鼓里，直到第二天清早，有人在医院的后楼发现李淑霞的尸体，警察到场验尸勘测，确定为坠楼自杀。
得知情况的郭富贵当即就哭晕在病床上，这件事惊动了医院的高层，经过了解，医院方面决定先免除郭富贵前期欠下的五万元费用，至于后期治疗和****，医院表示会尽可能予以帮助。
大夫和护士们，甚至其他病房的病友们也都慷慨解囊，捐助了郭富贵三四万块钱，悲痛的郭鹏郭英也立即赶到北京，红着哭肿的双眼，简单在北京料理了母亲的后世。
不日，警方传来消息，已经成功抓获诈骗李淑霞的那个东北团伙，追回赃款五万元，并交还给郭富贵手中。
捧着手中的钱，看着床头柜上爱人的骨灰盒，一家三口抱头痛哭，场面令人心酸，令人唏嘘。
郭鹏郭英同时做出一个决定，辞职，留在北京照顾父亲，直到父亲成功做完换肾手术。
郭鹏红着眼睛对妹妹说：“我们已经没了妈妈，无论怎样都不能再失去爸爸！我就算卖血，就算街头卖艺，也要在北京照顾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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