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话 母亲的眼泪
苏达把窗帘唰的拉开，夕阳的余晖一下子投在马猴儿脸上，马猴儿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的左右摇摆，不住的念叨着。
“我累了，真特么累，我想解脱了……”
苏达慢慢走过来，一脚踢开地上的酒瓶，拉了把椅子坐在马猴儿面前。
“你累？你说谁不累，全北京几千万人，每天忙忙碌碌的，有哪个不累。你这都是些屁话，纯属为自己找借口。你说实话，是不是赌博把钱都输光了？”
马猴儿把头发往后捋了捋，仰面靠在沙发上，冲苏达伸出两根手指。
“给我根烟。”
苏达反感的盯着马猴儿，掏出一整盒烟直接扔在他的身上。
马猴儿深深吸了一大口，肺里尽情品味着烟草的麻醉。
“我特么来北京比你早一年，我在北京挣得钱也比你多，我也交往过几个女人，我租的是地段最好的房子，我也买了一二十万的车，我是我妈老妈的骄傲，我是太多人的骄傲，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都离我而去的如此突然。方圆走了，我的钱也没了，我还欠了一屁股债，你能告诉我，还有比死更让我解脱的事么？”
“你说什么？你还欠了一屁股债！你欠了多少！？”苏达心里咯噔一下，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呵呵，”马猴儿仰着头苦笑着，“欠多少钱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马猴儿话音刚落，苏达上前一把揪住马猴儿的衣领，气的直发抖。
“你特么是混蛋一个！我是你最亲的兄弟，最好的朋友，在北京就只有我们两个相互依靠，你不告诉我，你自己能扛的下来么！”
马猴儿并不反抗，随苏达把自己拽来拽去，就像无根的野草。
“告诉你？告诉你能怎么样啊！你帮我还么？你有这个能力么？三十万，你还去吧！哈哈……”
马猴儿放肆的大笑着，好像这是一件极开心的喜事。
“什么？三十……万！”这个数字还是远远超出了苏达的预想，被惊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缓缓把烟拿回来，给自己也点上一支。
两个男人在房间里沉默了五分钟，一句话不说。
苏达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你还有多少存款，你的车是不是也抵债了？”
马猴儿揉揉脸，正视苏达的眼睛：“对，车拿去抵债了，现在哥们儿的钱仅仅够交半年房租的，真正的一无所有。”
说着，竟自顾自的打折拍子，哼唱起崔健的《一无所有》来：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现在该轮到苏达愁眉苦脸了。
三十万！
这对苏达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自己按照现在的快餐盈余来计算，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整整两年的时间才能凑齐三十万元！
“这个混蛋！”苏达心里骂着，可他不知道究竟骂的是自己的兄弟，那是那个怂恿他赌博的混球。
“你被骗了，中了他们的圈套了，他们这是合伙商量着坑你，我们报警吧。”苏达给事情定了性。
“报警？呵呵，算了吧。我事后也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可对方让我打的借条是合法的，上面没有任何关于赌债的信息，咱们就是报警打官司也没用。这三十万，我认了！”
说着，马猴儿从裤兜里把一张借据扔在沙发上，自己扭头看着窗外灿烂的夕阳，一缕阳光正投射在他的脸上。马猴儿闭上眼，恣意的开始享受这片刻的美好。
“唉！”苏达觉得十分憋气，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看着马猴儿不疼不痒，毫无所谓的架势，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无从下口。
毕竟，三十万元的巨额债务就这么活生生的摆在那里。
两人又沉寂了片刻，苏达站起身，从外衣内兜里拿出钱夹，把下午刚从银行取得三千元钱放在桌上。
这是他准备明天采买的费用，眼下只能先接济马猴儿了。
“马天明，你给我听好了。这些钱你先拿着用，你那三十万元的债务我去想办法，借条我拿走了。我走后，你把自己收拾一下，别半死不活的，人一下子摔不死，你得像个男人样儿。你小子再给我寻死觅活的，咱俩就彻底断交，你老妈也别指望我养老送终！”
说完，苏达用力瞪了马猴儿一眼，拿起桌上的借条转身离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夕阳的余晖也慢慢散去，只有马猴儿的哭笑声回荡着。
“你去解决，你怎么解决？呵呵，苏达啊，你才是个傻子……”
晋东南小城，火车站。
人群躁动着，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们，疯狂的向检票口拥挤而去，一时间乱做一团，售票员大声维持着秩序，急得连喊带骂，可人群疯狂指数有增无减，好像不拥挤的话就不像是乘火车。
贾小涛母亲拿手绢擦试着眼泪。
“小涛啊，你这么小，就一个人出远门，妈这心里可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贾小涛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用瘦小的身体紧了紧背后的一个大编织袋。
“妈，我长大了，现在我就是咱家的顶梁柱，我会去北京挣很多很多的钱，我会在老家买大房子，我不会再让你受我爸的那份苦！”
贾小涛说完，眼泪已经涌出，挂满了红扑扑的脸颊。
母亲颤巍巍的走近一步，用枯瘦的双手轻轻捧住儿子的脸，抓紧最后的时刻仔细端详。
“小涛，如果太苦了，就回家来，和妈一起种地，咱一样也饿不死答应妈，一定照顾好自己！”
贾小涛回头看了下检票口，人群大都已经进去。
母亲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进站。
贾小涛一抹眼泪，深情的望了一眼瘦小的母亲，一提气，把肩上的编织袋抱的更紧，转身朝检票口走去。
检票，进站，贾小涛能感受到母亲的眼神从未离开，始终在注视着自己，可自己实在却没有勇气再回头望一眼母亲。
当然，他害怕。怕的是再回头看见母亲，自己的心便会彻底融化掉，无法再狠心离去。
当然，他也不再害怕。
因为今后若再想起母亲今天的眼泪，这将会是自己在北京勇往直前，披荆斩棘的永恒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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