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岛生活
连长死了，他死了，就死在刘岩的眼皮子底下，刘岩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刘岩无数次从梦中惊醒，他后悔早该听从连长的命令，跟他一起撤退。刘岩善意的想要营救战友的冲动的情绪，破坏了理性的思维，他作出自己今生都无法弥补的决定，也让无辜的连长搭上了一条性命。刘岩无法原谅自己，永远……
……
刘岩关上窗户，外面起风了，看起来今晚免不了一场台风。刘岩缓缓地摘下眼镜，放进他棕色的眼镜盒中，又将眼镜盒放进书桌左边的抽屉里，刘岩坐在书桌前，翻开桌上的相集，抚摸着熟悉的却已不在的面孔，不禁潸然泪下。刘岩摊开智能全息键盘[1]，开始写作……文字在空气中一个个飘过，犹如记忆的丝绦不断地缠绕和飘散……
回忆是一件痛苦的事，因为痛苦，所以人类的大脑常常自行开启遗忘程序，这种遗忘并不是真的遗忘，而是记忆封存[2]，每当触及伤痛，这些被“遗忘”的记忆就又跳出来，折磨着孤独的人类。
二十多年前，刘岩曾读过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那位哲学皇帝告诉刘岩，“人应该活在现在，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无法追回，未来还未到来，无法预知，人能把握的只有现在。”
而现在，抚今追昔，刘岩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但却仍旧常常沉陷在昨日的旧梦里，无法释怀。随着年龄的增长，刘岩越来越能感知到，死亡的逼近。刘岩开始变得勤奋。他要在文字里留下历史存在过的痕迹。
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刘岩的小儿子欧文·刘，刘岩触碰了空中的隐藏按钮，空气中的文字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刘岩走过去打开了门，一把抱起了欧文。
“老爸。”欧文搂住刘岩的脖子，扭动身子以便使自己更舒服。欧文今年已经8岁了，一头柔软的金色短发，虽然脸上长满麻子，但瞳眸里透着一股子灵气。
“噢！欧文，我亲爱的宝贝。你的哥哥、姐姐呢？你不是和他们一起去玩了？”刘岩吻了下他的小脸蛋，用自己的胡茬磨蹭着儿子的脸。
“NO……”他推开刘岩，两只小手抓起了刘岩的长满胡茬的脸庞。
“OK！OK！”刘岩放下儿子，牵着他的小手，走下了楼梯。
“汤姆！汤姆！”刘岩敲了敲汤姆的房门，没人应声。
“老爸！”刘岩回过头，孝琳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手上拿着水果盘走了过来，“喏，水果！”
“哦！欧文，今天的学习计划完成了吗？”刘岩拍了拍欧文的小屁股，他溜溜地跑回到自己的房间，刘岩回过头又问孝琳，“你哥哥去哪儿了？”
“他说他当海盗去了。”孝琳啃了一口苹果，不屑地说。
“唔……”女儿常常使刘岩感到无语，是真的无语，刘岩转过身，缓缓走向门外台阶。
“你怎么不吃惊呢？你应该感到吃惊才对啊！老爸！”她拿着吃了一半的苹果，嘴里的苹果还未吞下，满嘴喷果汁地质问老爸，应该算质问。
“这风可真是来者不善啊！”刘岩走下台阶，在花圃里的长凳上坐了下来，起风了，似乎是传说中的妖风，刘岩心里嘀咕。
孝琳也跟着跑了出来。
“老爸！老爸！你听我说嘛！我骗你的！哥哥说他出去寄一封信，看样子也快回来了。这里天气凉风又大，咱们还是进屋吧？”
刘岩柔视着女儿。
“阿琳！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再坐会儿！”刘岩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天色已晚，刘岩催促她快快进屋。
她却扯住刘岩的衣襟。
“走嘛！我们进屋嘛！他待会儿就回来了！不用等他了吧！他都20多岁了，你还不放心。”她有些嗔怒和责备。
“嗯嗯嗯嗯嗯，再等会儿，再等会儿……”刘岩温柔地看着女儿。
女儿劝不动父亲，就对父亲发脾气，但女儿的脾气发的并不泼辣。刘岩不生她气，她却更生刘岩的气了，她劝不动刘岩，就像当年刘岩的妈妈劝不动刘岩一样。
“那我回去了！”她恶恶地丢下一句话，像小燕子一样飞走了，勾起了刘岩久远的回忆，以及伤痛。
几分钟后，她又回来了，她拿给刘岩了一件外套。
“喏，穿上吧！冷！”刘岩接过女儿递给的衣服，披在身上，女儿也过来坐在他的身边。挽着刘岩的手臂，贴着刘岩的肩。
一切都源于爱。没有爱的世界将会怎样？反正没有孝琳，没有孩子们的生活，在这孤岛上，刘岩是一刻也生活不下去的。刘岩很久以后将会得出这个结论。
“老爸……”孝琳拖着老长的尾音撒娇，她扭捏了好久，终于开口。
“我要问你一件事儿？”
刘岩望着大海，和渐渐落下海平线的夕阳，思考着这场妖风，和他还没有回家的孩子汤姆,没有作声。
“老爸！我跟你说话呢？！”女儿打断了刘岩的思考。
她摇了摇刘岩的手臂，又生气了。
“噢噢噢，你能再说一遍吗？爸爸没听清！”刘岩回过神，听到了女儿的召唤。
“老爸！你在想什么呢？我要郑重地问你一件事儿？”她有些着急和责备。
“你问吧！”刘岩明显感觉到女儿的怒气在升腾，他略有抱歉。
“哼！我忘了我要问啥？都怪你！都怪你！”她沉闷了好久，灰着脸开口。
她确实已经在生父亲的气了。
“好好好，是爸爸的错，爸爸的错。”刘岩把她的小手放在掌心，拍着她的手。
寒风吹过刘岩的脸，一阵心酸陡然升起，但那分明是幸福的声音。
孝琳比欧文大9岁，美丽、大方、不拘小节。她从小就喜欢玩，喜欢搞恶作剧，天真无邪，又异常坚强，骨子里有种男子汉气概。但是她越长大，就越像她的母亲，她是那么像她的母亲？以至于，每次当刘岩望着她的脸的时候，就会想起她的母亲。
刘岩叹了一口气，汤姆还没有回来，而风却越来越大，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刘岩只好和孝琳一起进屋等待。
欧文抱着小狗坐到姐姐孝琳的身边，他们一起围坐在壁炉旁边，“老爸！我要听故事！狗狗也要听！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欧文求知欲浓烈。
“来，来姐姐怀里，姐姐给你讲。”孝琳眼珠子打转，笑嘻嘻地伸手拉欧文，被欧文拒绝。
“不不不，不要听你讲，我要听Dad讲！”人们已经适应了这种几种语言并用的表达习惯。
“哼！”孝琳甩过头，夺过他的小狗，又不屑地鄙视。
欧文作哭状地看着刘岩，想要父亲替他做主，而刘岩又该如何？
“欧文，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如果没有爸爸保护你，谁会保护你？”刘岩蹲下身，双手搭在欧文的肩上。
欧文立即停止了哭泣，眼珠子打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Mama，我要妈妈！”欧文蓦然哇哇大哭起来，哭声震天。
孝琳放下手中的小狗。
“汪汪！”小狗目视着悲伤的小主人。
欧文转悲为喜，重新将小狗揽入自己的怀中。
“好了！你们要听故事，那Dad来给你们讲故事！”面对孩子求知的欲望，刘岩有什么理由不满足他们呢？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没有Dad……”
欧文立即追问，“那他的Dad去哪了？”
“别问！好好听！”孝琳瞪了他一眼。
“……，从小和他妈妈生活在一起，有一天，当他走进一片森林，他迷了路，又冷又怕，这时他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公主，公主银装素裹，美丽动人。小男孩请求公主送他走出森林，公主却要他答应自己三个请求，才送他出森林。”
“哪三个请求啊？”刘岩顿了顿，然后注视着欧文，欧文低眉思索。
孝琳也是一脸迷惑，猜不出来答案。
“她说：‘我要你答应我：第一，不能告诉别人我住在森林里；第二，千万不要忘记我；第三，出了森林之后永远不能再回来。’小男孩问：‘为什么不能再回来？’她说：‘我会死。’小男孩愉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公主于是送他出了森林。”
“那后来呢？”刘岩有些口渴和哽咽，欧文和孝琳却同时问自己的父亲。
“后来，后来他出了森林，才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个公主，但是他已不能再返回森林，因为公主会因他而死。”
“不好，不好，这个故事不好听。换一个。”欧文两眼懵懂，似乎吃了苦瓜，有说不出的苦，然后他嚷嚷着。
他嘟囔着要求。
“爹地！那小男孩是谁啊？”孝琳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她问刘岩。
没来得及回答女儿的问题，汤姆推门而入，他全身湿透，黑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更显黑人本色，他本就是黑人。刘岩听到女儿一阵不满的“嘘声”，然后开始抱怨她哥哥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害别人等他。
汤姆跟欧文吐了吐舌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木质的匕首，很精致，还带有红色的流苏。
“喜不喜欢？嗯？”欧文立刻丢下小狗，扑向给他的“礼物”。
“怎么没我的礼物？”孝琳板着脸。
汤姆耸了耸肩，走去洗手间，里面传来水流的声音。
“老爸！哼！”孝琳又转过头，无辜地看着刘岩，继而又看着欧文的小匕首。
[1]智能全息键盘，人工智能计算机硬件配置的一部分。
[2]记忆封存，犹如给计算机文件加密一样，给记忆加上一层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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