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渡尽苦厄,彼岸何在
时光，在罗休的感知中，变得漫长。
然而，三天的时间终究快要过去。再有三个时辰，不出意外，罗休的生命就要划上终止的符号。
三天的折磨，让罗休有些心力憔悴。此刻，黄龙真人不知在何处，狮子精也感到有些疲惫，准备去休息一会儿。
罗休闭上眼睛，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意识渐渐坠入黑暗之中，不见一丝光明。
闭目打盹的狮子精没有察觉，一道透明的人影自罗休体内出现，悬浮于其身体的上空。
那道身影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好像受到了莫名的召唤，飘飘忽忽的钻进了地下。
......
不见光明，不见黑暗。茫茫天地，空旷寂寥。这里任何一处地方，放眼望去，都是难以名状的颜色。但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颜色中，充满了死的韵味。
飘荡的幽魂眼中充满了混乱之色，茫然地四处漂浮。凄厉的怨鬼仰天咆哮，发泄着心中恶毒的戾气。一株株怪异绝伦的植物，吞吐着死寂的气息，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这里是死者的国度，生者的禁地。
在这方天地中，有一个年轻僧人缓缓踱步而行。
他身穿大红袈裟，左手拿着一根锡杖，右手下垂于膝前，掌心向外，结与愿印。
缓步走在空旷的天地之中，听着无数鬼魂的哀绝惨叫之声，年轻僧人面现悲苦之色，低声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年轻僧人旁边还有一头奇异的神兽。犀角、犬耳、龙身、虎头、狮尾、麒麟足，温润光芒流转周身，一眼望去，就让人觉得安静祥和。
“谛听，若我发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你可愿随我度过这漫漫岁月。”年轻僧人的声音温和，带着一股别样的魅力。
“地藏，你少来这套。”名为谛听的神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神情不善：“当初本大爷年幼不懂事，才被你诳去当了坐骑。如今你竟然还想拉着本大爷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一辈子。”
“怎么会是一辈子呢？”地藏的表情依旧温和。
“又是这幅蠢相。”谛听一脸抓狂：“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你现在连阿罗汉的果位都没有证得，就敢发此大愿？更何况就算你成功了，”谛听夸张的大叫：“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六道轮回建立以来，你什么时候听过地狱空过？”
“所以，放弃吧，地藏。”谛听的表情瞬间严肃：“你是注定成佛的存在，无量光，照耀净土。何必许下这种束缚一生的大愿。”
地藏只是笑笑，他与谛听相伴多年，自然听出了谛听话语中的善意。只是这个问题，他不想与谛听争论。
有些事情，做比说，更重要。
只是，时机未到啊。
想到这里，地藏脸色更加悲苦，盘膝而坐，喃喃道：“今日我无法渡尽地府恶鬼，只能念一段真言，尽力化解你们的戾气。愿你们早日投胎。”
“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地藏嘴唇轻启，神圣的咒语自口中诵出，霎时，金色的花朵自天空坠落，阴冷干硬的地上喷出股股清泉，隐约间，梵音唱响，回荡此方天地。
此咒一出，原本浑浑噩噩的幽魂眼中渐渐浮现神采，满身怨气的厉鬼心灵在瞬间被净化，露出久远的人形，那怪异的植物遇到金花，发出嗤嗤的响声，褪去了怪异的外表。股股清泉流过大地，抹去了阴冷的感觉。
地藏周身，佛光大作，只是脸上渐渐有汗珠浮现。超度如此多的幽魂厉鬼，地藏有些力不从心。
“真是个傻子，”谛听哼哼唧唧，却还是身体膨胀，化作一头身高百丈的巨兽，谨慎的守护在地藏周身。
忽然，谛听的视线被一道魂魄吸引住了。
那道魂魄看起来有些透明，却蕴含着种种阴暗的情绪。天华散落，洗去那个幽魂身上的黑气，露出一个短发的年轻人。
他沉默的看了看四周，待看到地藏时，竟然只犹豫了一下，就向着地藏走了过来。
有意思的小家伙。谛听打了个哈欠。
那道魂魄正是罗休。
他因为遭受百般折磨，心力憔悴，导致魂魄离体，更因此被种种负面操纵魂魄，漫无目的地游荡，竟然飘进了地府之中。如果不是地藏以咒语洗去他身上的阴暗情绪，等到罗休肉体死亡，他就真的成为一只孤魂野鬼了。
不过罗休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道光很温暖，想要靠近它。
只是越靠近那道光，罗休的脚步越发沉重。
因为他渐渐回想起了那段宛如梦魇般的时光。
不知不觉间，罗休走到了地藏的面前。此时的地藏已经停止了念咒，脸色很是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晶莹的汗珠。
“值得吗？”看着眼前的一幕，罗休眼神微动，想到了自己为了救下那个孩童，甘当诱饵的事。
地藏眉目之间，慈悲温和，他的话语中带着平静：“何必想太多。”
蓦然，罗休笑了，笑到泪流满面。
是啊，何必想太多。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保持不了一颗平常心，因而灵台蒙尘。既然做出了决定，又何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即便因此丧命，但也无愧于自己那颗本心。
慢慢的，罗休笑容渐渐收敛。他平静问道：“不知大师名讳？”
地藏微笑说道：“贫僧地藏。”
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
大愿地藏王菩萨。
果然是他。罗休看向旁边的巨兽，暗自猜测道这估计就是谛听了吧。
谛听咧咧嘴，试图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只是他嘴中的亮如钢刀的牙齿太惹人注目了。
“施主，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苦厄。相聚即是有缘，你若有难事，不妨对我诉说一番。”地藏手结与愿印，话语如春风般温和。
罗休沉默。刚经历了黄龙真人的事情，他很难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他面前的是将来会发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地藏王菩萨。
不过旋即他又自嘲一笑，事情难道会比他所经受的更惨吗？
刚明悟何必想太多，却仍是忍不住，想得太多！
罗休开口，平静的叙述着从李家村开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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