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步兵传统不能坏”
熄灯号已经吹过一会儿了，和杨向阳争抢着睡到上铺的陆大勇探出头，小声问下铺的杨向阳：“哎，我有些发烧，你咋也翻开‘烧饼’了？”
杨向阳不翻了，忙趄起身伸手摸了摸陆大勇的额头，问：“头是有点烫，怎么了？”
陆大勇拨开他的手：“我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你，可能是上午在泥水里泡了一会，感冒了，不碍事。你是怎么了？该不是听了上午的战斗故事烧得睡不着了吧？”
杨向阳又躺下：“大勇，你说，我该如何做，才能配得上‘水连龙’？”
“好像军首长给你介绍了个靓豁的对象一样，看你一下午把个‘水连龙’擦了又擦，亲了又亲，如何配得上你这靓媳妇，你比我们心里有底。”
杨向阳不吭气了，怔怔地望着窗外高悬中天的明月出神。
陆大勇又往下探了探头：“哎，傻兮兮地想啥呢？”
杨向阳回过神来：“想我爷爷，想离开老家时爷爷讲家史的那个月夜，想硬要当兵求人的那个月夜，还想起了另外一把枪。”
陆大勇来精神了，问：“另外一把枪？这把枪的故事肯定比‘水连龙’更精彩，我在积累小说素材，说说看。”
“说来话长，有时间一定讲给你。”
“把人胃口吊起来了，又不讲了。不过，枪是步兵的第二生命，优秀的步兵都有一段与枪的故事。”
“这两句话有境界，看来，你真有当作家的思想潜质。”
“当步兵，我不如你，论文学修养，我不一定比你差。”
一旁下铺的侯怀大不满意了，“呼”地坐了起来，气冲冲地说：“累逑了一天，还让人睡不睡了？马列主义是电筒啊，光照别人，不照自己？”
陆大勇“不买账”：“你不吆喝还好，你一吆喝，我脑子里蹦出个歇后语，叫白天不擦枪挨批，晚上出斜火，咋样？”
侯怀大更不饶人，回敬道：“我脑子里也蹦出个歇后语，叫老狗戴眼镜，假装有文化。”
另一头的班长被吵醒了，爬起来训斥：“会上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会下像趴在狍牛蛋上的苍蝇，找着抬杠！睡不着，五公里去！”
陆大勇吐舌头，做鬼脸，躺下睡了。侯怀大朝班长那边挖了一眼，“呼”地躺下，动作尺度很大地用被头蒙上了脸。
杨向阳则穿好衣服，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室外，一弯新月，低挂天边，满天星斗，灿烂无比，月光皎洁，大地如银。远处的天山，积雪与银光共一色，高耸带神秘更雄浑。近处的营房，顶上罩着银色的光华，反差着浓厚的沉重，寂静严肃地立在那里，守着它的钝拙。一旁的树林，迎着月光，把影子投在脚下，花花点点，悠悠荡荡。已经有熬过漫长的严冬早醒的虫儿，在草丛中叫着，原野上的草苗儿，也在拔杆儿生长着，天山南北，还有万千的生命在欢腾着－－－－－
清雅爽心的月夜让杨向阳精神更为一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蹦跳了两下，来到综合战术训练场，撑双杠，悠单杠，跳完木马，又围着训练场跑了几圈，回到班里，躺在床上，更睡不着了，满脑子还是枪，索性又起来，蹑手蹑脚从枪架上拿起“水连龙”，半靠在床上，准星对上了窗外的月亮，可目标过大，他脑子转了转，从枕头下的书里摸出父亲的来信，将信封对折，边口撕个小半圆展开，解下胶鞋带，穿上信封，轻挂到上层窗户挂钩上，再端起枪，按照母亲说的父亲过去练枪的办法，准星对着信封小圆孔里的月光瞄了起来－－－－－－
被子蒙着头的侯怀大，脑子也没闲着。这个兵虽在为人处事上和杨向阳不同，但也有干成一番事业的抱负和决心，只是在实现的方式上和杨向阳不同罢了。他和杨向阳一样，都有爱思考，勤动笔，善于总结的特点，脑子也好使。入伍短短几个月，他已经总结出了部队提拔干部的特点，并开始思索如何将这些特点和自己的实际情况相结合的“点”了。他的日记本上，有短期的工作、学习、生活注意事项；有中期的五年奋斗规划；有长期的十年奋斗目标。他的五年奋斗计划是：第一年，目标，当班长。方法在新兵连就定好了：1、每天提前起床一小时，将连队厕所、院子打扫干净。2、每天晚睡半小时，将连部和班里的水打满。3、每顿吃完饭，晚走半小时，将饭堂打扫干净。4、每天中午和晚上帮饲养员喂猪各一次。5、每个星期天上午帮连首长和本班战友洗衣服，下午帮厨。要点：一是和连首长要绝对搞好关系，尤其是负责骨干培养工作的指导员。二是吃苦，吃苦，再吃苦。三是不怕别人说闲话，铁心、咬牙、埋头，只是苦干。他把奋斗目标、方法和要点回味了一遍后，心想，新兵连政治理论课都讲了，毛主席高明，就在于他会找结合点，傻吊王明被出局，就在于他脑子“一根筋”，老邓现在上了台，也不是在强调结合实际吗？军队喜欢吃苦的人，苦不一定就是单指军事训练，更重要的是，军队看的是表现，而军队生活，最大的表现就是多提水桶子，多抓扫把子，多帮后厨子，多喂猪娃子，这就是一个很大的结合点。想到此，他精神为之一振，猛地掀开了被头，愣了一下后，嘴角又浮起了轻蔑的微笑，他笑从小就跟他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杨向阳，此刻，正操着枪，傻乎乎地瞄着天上的星星－－－－－－
家属院头边的鸡叫声，唤醒了有心事又勤奋的俩个年轻军人。杨向阳和侯怀大俩人下床后，相互对视了一眼，直奔自己的目标。鸡叫二遍时，腿绑沙袋的杨向阳已跑完了两公里，到了战术训练场，摆开架势，“嗨！嗨！”地开始掌击沙袋，脚踢木桩。他已早早地到连长那里把训练大纲抄写到笔记本上，并仔细地揣摩了要领，一招一式地先期练开了。掌击是特种兵的基本功，按大纲要求，每个特种兵每天要掌击500次沙袋，仅训练第一阶段，就要掌击2万次，致使手掌布满老茧，变得没有知觉。若是受伤，紫药水擦擦，结痂掉皮后继续练，直到练成掌开骨碎的“铁砂掌”，然后，拳头、肘、脚和膝盖也要达到招招毙命。其实，中国的特种兵训练体系很早就是世界“独一无二”的。它的整个训练分专业训练和战斗训练。战斗训练初级阶段为一整套体能、灵活性和耐力训练，包括徒手格斗和自卫、野外生存、全副武装泅渡、山地训练、使用各种枪械、挖掩体、支帐篷、医疗救援、埋伏和袭击。中级阶段要进行头撞木训练，达到能用头撞碎玻璃甚至砖头。此外，还要进行各种天气条件下的跳伞和滑雪训练，学习不使用指南针定位和看地图。到了高级阶段，要接受破坏性训练，学习爆炸物的安装和拆卸、潜泳并借助原木、油桶、浮船等辅助工具潜入目标。
侯怀大呢，在搞卫生，他扫完厕所，又开始扫院子。鸡叫三遍起床号吹响时，杨向阳完成了他的“意志一小时”计划，侯怀大也搞完了他日记中要求日日必做的事。
可老天高兴不起来，脸阴霾着。待战士们全身武装，准备早操五公里越野时，它却似不知从哪儿灌上去的水漏了，开始往下滴答。连长的脸却阳光十足，一副开心样：“当兵的都知道，当你穿衣服比脱衣服还急，吃饭比喝水还快，五公里比百米冲刺还猛，你就下连了。下连做什么？每天腿绑4、5公斤沙袋奔袭5公里；俯卧撑100个；单双杠练习各200个；35公斤杠铃60下；投掷手榴弹50米100次；射击练习3小时。今早是个练兵的好天气，武装越野第一名我给他连嘉奖。”一声令下，士兵们蜂拥而动，出了大院，争先恐后，在乡间的便道上狂奔。杨向阳自然是打头的，他双手高擎的那面红旗迎风招展，鼓舞着士兵们奋勇向前。
雨越下越大。路途过了一半，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跟在杨向阳身后的陆大勇体力渐渐不支，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摔倒了。杨向阳回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挤个眼：“拾了多少钱？”陆大勇骂：“你个瞎怂！你不知道我感冒了吗？瘸子腿上挨棒子，倒霉透了，不赶紧过来拉一把，还贫嘴。”
杨向阳站着不动：“以往啊，我会拉你一把。不过，现在不能拉，得靠你自个。”
“哎呀，我确实不行了，拉哥们一把。”
“当兵不能说不行，当官不能说随便。你行的！”
“哎，你咋跟这风雨一样变得无情无义了？”
“无情无义就对了！战场上谁去拉你？有句话，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只有训练无情义，打仗才能留小命。”
“得了，得了，你先管管我现在的小命吧，来，拉一把。”
“步兵传统不能坏！自己起！”
“好好好，我自己起，真不够哥们。”陆大勇倚着枪，爬了起来，跟在杨向阳屁股后面继续向前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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