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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约法四条赠木枪


沉默片刻,铁蛋想起还没问完的话,又问:“你再找过那个女八路的儿子没有?”

        “找过。也不知道他姓甚叫甚,我在那地界找了一段时间,也没找见。只听传说,鬼子扫荡时,一个八路军的政委牺牲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娃用一把木手枪除了八路军的叛徒,投奔八路了。我想,那个十四、五岁的娃肯定就是女八路的儿子,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活着没有。”

        听着讲诉,向红和妈妈哭成了泪人。铁蛋紧紧地咬着嘴唇,激愤使他面色通红,眼珠里像冒着血一样,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爷爷,你抱的那个小娃娃呢?”向红哭着问。

        “就是你妈呀!”

        “啊!”俩个孩子都不相信,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着妈妈,一会儿看着爷爷。

        “你爷爷没哄你们,我是那个女八路的女儿。”路喜鹊擦着眼泪说。

        向红反应过来,对哥哥说:“这就是说,那个牺牲的八路军政委就是我们姥爷,那个女八路是我们姥姥,爷爷没找到的男娃是我们舅舅?”

        “那还用说。那我妈妈为啥姓路?”铁蛋又问爷爷。

        杨福接上话头,继续讲诉:“我在河那边找不见你们的舅舅,就拾掇东西,准备回家,这才发现你们姥姥的遗物被一扯两半,我想,那另一半绣着“八”字的遗物,肯定是你们的舅舅拿走了,我就抱着你们的妈回到了咱们家。你姥姥留下的遗物,上绣一个“路”字,你们的妈又是八路的后人,就让她姓路了。你奶奶生你大爹时,门口树上,一只喜鹊一直叫个不停,你大爹生下后,就起名叫喜鹊。你们的大爹死了,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我和你奶奶,感情上受不了,就给你们的妈,续上了你们大爹的名,也叫喜鹊。哎,这是命啊。”

        杨福擦着泪,忍着心中的悲痛,讲完了家史。向红扑在妈妈的怀里,搂着妈妈的脖子,娘俩放声大哭。

        铁蛋眼里含着泪水,想哭,却咬破了嘴唇,硬把哭声咽了回去。听家史的片刻功夫,似乎一下使他长大了许多,他坚定地对爷爷说:“我再说一遍,是日本鬼子杀害了我的姥姥和大爹,与木手枪没有关系。爷爷就给我做一把木手枪,我就不相信它能给我带来晦气。”口气很硬,容不得半点商量。说完,没等爷爷回话,他用手背使劲抺去了眼泪,大步走出窑外,出了院子,他一口气,跑到窑顶的山头上,冲着黑漆漆的夜空,“啊,啊”的吼叫着,一任满腔的悲愤尽情地宣泄------

        铁蛋和爷爷搭伴睡,这晚,他悲愤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像翻烧饼似地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杨福明白孙子大了,懂事了,劝也是闲的,就自个睡了。折腾到后半夜,铁蛋迷迷糊糊睡着了,做着梦,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喊。

        第二天吃早饭时,杨福问铁蛋昨晚咋又哭又笑的,做了个啥好梦,铁蛋说:“还真是个好梦呢,你们猜,我梦见谁了。”一家人都摇摇头,向红等不及了,捶着哥哥的胳膊,摧他快说,铁蛋不紧不慢地说:“我梦见我舅舅了。”

        “真的吗?”一家人都问。

        “真的,我梦见我舅舅一会儿是八路军的连长,一会儿是解放军步军师长。我还骑着缴获的日本大红马,一手握着爷爷送的枪,一手提着刀,喊着‘冲啊!杀啊!’,带着一大群八路军骑兵,在大平原上铺天盖地的朝日本兵压了过去,日本兵吓得屁滚尿流,可就是我手里的枪打不响,急得我哭了。”

        一家人听了哈哈大笑,向红笑得合不拢嘴,一口稀饭“扑哧”一下,喷了妈妈一脸,喜鹊嗔怪道:“这疯丫头。”边擦脸,边又说:“真应了那句老话,日有所思,梦有所想啊。”

        杨福说:“他舅舅如果还活着,能找见,那才叫应了老话呢。”

        “啥老话?”铁蛋问。

        “夜有所梦,梦有所托啊。这个枪,我就给你做,哎。”杨福叹了口气,一丝压抑的气氛涌了上来,大家不吱声了,低下头,都去吃饭------

        杨福的木匠活,在这方圆百里,是很有名气的。吃早饭时,老汉决定要给孙子做把木手枪,这会,就忙碌开了。要做把好木头枪,木枓很重要,既要线面细,又要耐用,杨福把家里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满意的下脚料,便在檀木香匣子里翻出一沓毛毛票掖上,出了门,搭个手扶拖拉机,到县城有木料的角角落落转悠了一圈,又找到平时的匠友和徒弟们,说了来意,还是没找到特别理想的木头。

        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杨福背着手,提着几块木板板回来了。刚走到门口,院子里那颗老红松上,一只喜鹊“佳佳佳”地在叫唤,杨福天生对喜鹊就有好感,便循着叫声抬头,看了两眼喜鹊,眼睛便久久地盯住了那颗老红松。“哎,真是老了,骑驴找驴,这不就是木硬面细的好木料吗。”杨福自言自语了两句,就喊出了尚农,让尚农找锯子和斧头,要把树放倒。

        尚农不干:“咱家这颗树比您老年龄还长,眼下正下松籽,打场前麦子没下来还要靠它。再说,您老百年后还要靠这树做寿材呢?”

        老汉变脸了:“没了黄牛还拉不成犁了。我大孙子的木枪,要上等好料。我死了一张席子卷了,也情愿。我说据就据,啰嗦甚?”

        尚农是个孝子,见老爹生了气,不吭气了,乖乖地到窑里找到斧头、锯子,爷俩连夜就放倒了树。

        第二天一大早,杨福找出了尺子、墨斗、钢锉、刨子、锯子、凿子、锤子等工具,看、敲、量、算、画,接着,劈、砍、锯、剖,头吃饭,一块质地上乘的下脚料已经出来了。吃过早饭,老汉抓紧时间,继续忙活起来,脚料粗刨、净刨后,锯、凿、锉、掏、剖,头吃午饭,一把漂亮的木制盒子枪就做好了。接着,老汉拿出了平时积攒下的上等黑漆,上一遍,柔光凉干,反复三遍------

        第三天吃过早饭,路喜鹊娘仨要动身上路了,杨福拿出一个红丝绸包裹,一层一层绕开,放在饭桌上,是一把木手枪,大家眼光都直了。这哪里是把木手枪?枪的木质厚重、坚硬,上了漆乌黑油亮;做工精雕细琢,凹凸分明,线条均匀,从外表看,分明就是一把做得精致的真驳壳枪。

        铁蛋一把握起了木手枪,似乎还不相信,问爷爷:“给我做的?”杨福郑重地点了点头。

        铁蛋高兴得合不拢嘴,在窑里就“冲啊!杀啊!”的动作起来,妹妹在屁股后面追着要看看,他脖子也不给。

        杨福爬上炕,从炕柜里取出檀香木匣子,打开红丝绸包,捧出灰布遗物,让喜鹊找出了平日里舍不得喝的,儿子比武获奖时从北京带来的酒,从炕上颤巍巍地爬起来,在地上祭洒了一杯,自言自语道:“我的俩个八路亲家,你们给我下的话,一半了了,你们的儿子,没护好,我对不住你们。赶明,你们的姑娘和外孙就要到老远老远的地方去了,你们对我满意,你们的魂就护着他们吧。”说完,让孙子把木枪放在桌上,又在木枪和灰布遗物上各祭洒了一杯,将红丝绸“哧”地一扯两半,一半把灰布遗物包好,一半系在了木枪的枪把上,然后,将包好的遗物双手交给了路喜鹊,交代:“这是你妈留下的,就交给你了。三十多年了,你哥是死是活,也没信。如果找见了他,我死了,有机会,就在我的坟上说一声。”

        喜鹊双手接过了遗物,含着泪点了点头。接着,杨福又双手捧着木枪,严肃地对铁蛋说:“松木套柏木,必定有缘故。我看,你这一辈子要与枪结缘了。我信你的话,才给你做了这把枪。你说我迷信,我承认。但我清楚,枪这东西,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容易招事端,埋祸根。使了枪,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要起誓做到‘四不’,我才能放心地把枪交给你。”

        铁蛋凝视着爷爷,认真地问:“哪‘四不’?”

        “不显摆,不惹事,不欺善,更不能起性,乱杀生。”杨福好像给孙子做了把真枪,认真地给孙子叮嘱着。

        铁蛋就要走了,今后,两个家远隔万水千山,这一别,是否还能再回到他的故乡?是否还能再见到对他千宠百爱的爷爷?想着以往和爷爷的情感,铁蛋留下了泪,“扑嗵”给爷爷跪下了,似懂非懂地、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向爷爷保证,不显摆,不惹事,不欺善,更不起性,乱杀生。”杨福松开了眉头,舒展了心扉,将木枪双手郑重地交给了孙子,杨向阳双手认真地接过枪,将它吻了吻,起身又抱着爷爷和他亲了好久,才仔细地将木枪掖在了腰里。

        路喜鹊带着儿子和姑娘,在杨福、尚农、腊梅和亲友们的相送下,恋恋不舍地上路了。后山上,传来了牧羊人高亢悠扬的“信天游”:

        骑白马,挎手枪,山那边有个俏姑娘,她给三哥哥擦手枪呼儿嗨吆,她是三哥哥的心上人。

        要穿衣,一身身灰,肩膀上要把枪来背,三哥哥当兵要上路呼儿嗨吆,家里留下我的心上人。

        荞麦花,红咚咚,咱二人为啥耍朋友?三哥哥当了八路军呼儿嗨吆,一心专打日本人。

        洗了手,和白面,打发三哥哥上前线,这回前线实在个远呼儿嗨吆,三妹妹总要等个两三年。

        花荷包,身上装,想给三哥哥捎句话,捎话不如见上个面呼儿嗨吆,三妹妹时时想着他。

        骑白马,挎手枪,三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有心回家看心上人呼儿嗨吆,却打小日本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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